標題 第311節

打開門,門外熱得像火爐,劃根火柴就能點著的溫度,而門外站著的那個男人整潔的襯衫從領口到末梢都扣得一絲不苟。

男人站在一輛線條美得像女人軀體般的銀灰色汽車邊,手裏握著根細長的同車子一個顏色的杖。

“殷先生……”認出他是誰後我吃了一驚,以至一時連話都說不太清:“我……今天我們不開張。”

“我知道。”摘下墨鏡他朝我淡淡地笑。有那麽一瞬陽光折進他失明的眼睛裏,閃出一點黑曜石般的光,讓人錯覺他那雙眼並不是盲的,他在看著你,正如你驚訝而帶著點狐疑地望著他。

‘寶珠,這位是殷先生,萬盛國際的董事長殷先生。’第一次見到他時外婆這樣跟我介紹。

我沒有忘記在被狐狸從靛的家裏救出來的那晚,狐狸遇到他時臉上刹那而過的神情。

萬盛國際的董事長殷先生,他跑來我的店裏做什麽。

“那……”

“剛好路過,我過來拜訪一下碧落。”

碧落是誰?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卻又在同時想起了狐狸另一個名字。是的,在他離開我失蹤的那段日子,他被這樣一群人稱做碧落。“他不在。”我道。

“不在麽……”眼裏似乎閃過一絲小小的失望,他沉默了一陣。半晌抬頭衝我微微一笑:“那麽,能不能替我把一樣東西交給他。”

“當然可以,是什麽。”

“我給他在歐洲定的禮物,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說著話手朝我伸了過來,像是能看到我似的不偏不移。

我下意識伸出手去接,隨即感覺到一絲冰冷的東西悉瑣滑落到我手裏,金屬鏈條般的東西。這麽熱的天,而且還是被他一直握在手掌心裏,卻是這樣的溫度。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他的手移開了,我看到自己手心裏躺著根銀白色的懷表。式樣很老,並且指針絲毫不會動彈的懷表。

詫異間那男人已經進了汽車,車子很快開走了,我視線追著那輛車的時候卻撞到了一雙目光。就在車子拐彎的街角看著我,表情有點奇特。

是素和。

我沒理睬他,徑自進了屋。正要關門門卻被他用手按住。

風似的速度,但從他身上表現出來我倒也不覺得奇怪。於是鬆開手,一路進店,聽見他在我身後開口:“那男人是誰。”

“哪個男人。”我拿了塊抹布擦櫃台。

“那個坐車離開的男人。”

“狐狸的朋友。”

“我沒見過他有這樣的朋友。”

“你確定他所有的朋友你都知道?”

素和沉默,我莫名有種勝利般的小小快樂。

“他給了你什麽。”片刻他又道。

我把營業的招牌掛了出去:“送給狐狸的禮物。”

“是什麽,讓我看看。”

“一塊表。”

“表。他跑來這裏,就是為了給狐狸送一塊表?”

“是的。”

“……也許不給狐狸看比較好。”沉吟了一陣他道。

“你管不著。”

“你對我有意見是麽,寶珠。”

“我為什麽要對你有意見。”

他沒再吭聲,隻是在靠窗的那張凳子前坐了下來。

似乎從第一天來到這裏開始,素和他就一直很喜歡那個位置,而我一直希望他能改變一下興趣,畢竟每次抬頭就能一眼看到他,對他對我來說都是件不那麽愉快的事情。

門鈴又響了,客人三三兩兩從外頭走了進來,也有些不能從外麵進來的‘客人’,貼著窗在外頭看著,嗅著裏麵的味道,帶著若隱若現的身影。如果狐狸或者鋣在的話它們會躲得很快,不在,它們就在窗外挑釁地做著這些,因為我是唯一能見到它們的,虐待我的眼睛似乎能給予它們一種變態的快感。

可是大正午的天也能看到它們,對我來說不是件好事,這意味著我的體質正在變差,姥姥是這麽說的。於是昨晚那件被我刻意忘記的事情又在我腦子裏盤旋了起來,我下意識看著自己的手,手上早沒了血,一醒來就發現沒有的,雖然我沒有清洗過。可是它沒了,像是從來沒被從我嘴裏噴出來過。

但它終究還是存在過的,即使有一個人在我睡著了的時候試圖把這一切抹去。

會是誰,又是為了什麽。

門鈴再響,狐狸從外頭走了進來,帶著一身陽光的味道,很快樂的樣子。

“狐狸狐狸!”熟客對他打著招呼。

“美女美女!”狐狸對她們熱情洋溢。

對美女熱情洋溢的狐狸應該不會對男人感興趣,我這麽琢磨。

“去哪兒了。”於是隨口問了他一句,以免他在美女們的目光裏美得找不到邊。

“買東西。”他咧嘴笑。

“買什麽了。”

“倩碧。”

“倩碧??你有銀子買倩碧卻沒銀子付房租??”

“嘖,那是臉麵上的事。”

“你為什麽不去死……”

“哦呀,我死了你一個人怎麽活。”

“神經……”

“你總是不肯相信真理……”突然話音嘎然而止,在他目光掃到我手上這隻銀色懷表的時候。

我就知道狐狸精總是容易被某些漂亮而閃爍的東西輕易吸引。

於是把它拎了起來,朝狐狸方向晃近了一些:“好不好看。”

“哪兒來的。”他答非所問,一邊徑直朝我走了過來。

我有點意外地發現他眼裏跳躍著的嬉笑不見了:“有人讓我轉交給你的。”

“誰。”手一伸,我掌心裏那根懷表便脫手攀上了他的指,蛇似的繞了幾個圈,在他指尖瑩瑩折著水晶似的光。

光映進狐狸的眼睛裏,那眼裏的神情忽然讓人覺得有點陌生。

“是誰。”再問了一遍,他抬頭望向我,眼睛依舊**滿了快樂的嬉笑,像是剛才一刹那而過的陌生是我多疑的錯覺。

“殷先生。”

“殷先生。”重複了一遍,眼裏的笑意更深:“他來過了。”

我遲疑了一下:“是的。”

收手,懷表握進手心:“我對你說過什麽來著,寶珠。”

“什麽。”我發覺自己在回答他問話的時候嘴角有點僵硬。因為什麽?他問的問題還是他直接叫我名字時那種淡淡的語氣?

“不要拿不該拿的東西。”他說。

一些細細的粉末從他收攏的手指間散落了下來,在他對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些粉在陽光裏閃著鑽石般剔透的光。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在狐狸正對著我的那兩道安靜而快樂的目光裏。

“這是不該拿的嗎。”我問。

周圍並不太吵,可是我聽不太清楚我自己的聲音。

所以狐狸也沒有聽見,因為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轉身走了,徑自出了門,門上的鈴鐺在他開門的一刹那晃得叮當亂響。

外麵的遊魂尖叫著消失,像是被地獄火瞬間燒成了飛灰般的迅速,我呆站在原地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遠遠素和坐在陽光裏望著我,陽光很刺眼,所以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傑傑在他腿上匐著,看上去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