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話音落,沒等我反應過來,人已經自顧著朝包廂裏走了進去,那個在酒吧裏自稱是個術士的少年。

我呆看著他一腳踏上那片被血浸透了的地毯。

地毯早就被血泡鬆了,一踩嗤哢一陣輕響,而他對此完全沒有任何知覺,若無其事踩過屍體斜在門邊的腿,又踩過屍體佝僂成一團的身體。車身搖搖晃晃,喝多了似的,他的身子在包廂狹窄的空間裏也搖搖晃晃。

搖到男人的身邊一個趔趄,眼看著肩膀要撞到男人身上,他一伸手,手指貼著男人的鼻梁搭在了他臉側的床鋪邊。又晃了兩下,站穩,少年回過頭看了看我:“不進來?”

我扭頭就朝走廊裏衝。

沒跑出半步突然頭像是撞到了一堵結實的牆上,我隻覺得憑空腦袋上一記震『**』,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眼一黑人就朝著包廂裏直跌了進去。連顛幾下一屁股坐到地板中間那具屍體上。心說不好,可人再也站不起來了,地上粘糊糊的,一踩一個滑,掙紮了半天隻弄得自己更加狼狽,而就在身下,屍體那張被血糊得五官模糊的臉正對著我,嘴張得很大,像是在衝著我嘿嘿地笑。

心一寒,手腳匆匆地朝後縮了縮,這時候忽然耳邊又響起那少年的話音:“嘖,好行頭,”

抬頭見他仍在那個男人的身邊站著,手『插』著褲子兜上上下下把那男人全身打量了個遍,漆黑『色』唇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揚:“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喂,不如跟了我吧。”

原來他根本就看得見這一切,那些血,那具屍體,那個正在從身體上開始腐爛著的男人……

剛意識到這點,卻看到這少年跟著車廂微微晃動的身子突然朝下一彎。也不見他邊上那男人有什麽動作,隻披在後背那把長發風吹似的散了散,人已離少年不到幾公分的距離。無聲無息的迅速,像隻突然出手的猛禽。

隨即一切又再次靜止下來,我也總算看清楚少年突然彎下身的原因——

低著頭,少年的手正用力抓著那男人的手腕,而那男人的手透過少年的腹部,從他腰間直穿而過。

我倒抽一口冷氣。

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擋在自己的麵前,半晌過去,卻沒再感覺到有其它任何的動靜。那麽沉寂了足有幾秒鍾的工夫,正按捺不住想要挪開手往上去看看究竟,冷不防頭頂一股勁風直壓了下來,帶著道沉甸甸的分量。

劈頭壓在我身上,把我剛爬起一半的身體重新推倒在地。

鼻子裏隨即嗆進一股濃濃的腥臭,感覺到身下冰冷的濕滑和屍體尖銳的骨骼,我頭皮一陣發麻。急急掙紮著去試圖重新爬起來,這當口,頭頂突然響起一聲輕喝:“刑官!”

“是,少爺。”

如果不是當時『亂』七八糟的頭腦裏所產生的幻覺,我想我好象聽到了一聲尖細得有點怪異的回答。

隨即那些沒被重負給壓住的地方陡然間一片刺骨的冰冷。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那瞬間從包廂外進來了,因為除了那陣異樣的冰冷之外,我還聞到一些味道,一種像是硝煙,又像是某種腐爛了的東西被燒焦了的味道。隨著那味道的『逼』近我感到地板一波一波顛出陣有些怪異的震動,然後『露』在外頭的手指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毛』糙而冰冷,像是有一把冰冷的頭發在我皮膚上麵掃過。

我又掙紮了一下,因為被壓得幾乎氣都透不過來,正在這時整節包廂突然間像遭了電擊似地猛地一波震『**』。驚得我一哆嗦,以為它承受不住快要散架了,我又驚又怕,可沒辦法看,也沒辦法動,所以根本沒辦法知道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而身上的重負壓得我幾乎快要斷氣。

情急之下猛一抽手對著上麵就是一拳。

一聲低哼頭頂上響起,然後身上一輕。剛張大嘴迅速吸了口氣,隨即一陣帶著股強烈焦臭味的空氣直灌進了我的喉嚨裏。

極惡心的感覺,這同時頭頂上突然一陣笑:“哈哈!”

我被笑得一呆。循著笑聲抬起頭,一眼望見頭頂那少年一張人不人鬼不鬼的臉。之前明明見他被那男人傷著了吧,可怎就沒事人一樣,不知怎的中了彩票似的衝著我笑得很歡,連帶那雙黑眼圈似乎都精神了起來,妖妖然透著股異樣的媚:“好運氣好運氣。喂,姐姐,那筆交易還要不要考慮考慮,”說著話頭一低差點貼到我臉上,我心髒一緊。瞪大了眼就看到上邊有什麽東西在正從他頭頂一掃而過,黑漆漆一團,帶著片絲絲縷縷的飄逸。

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這時髦的小“術士”頭上長出新頭發來了。

這時頭頂那道尖細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少爺,快不行了少爺,少爺!乖乖的好厲害撒的!唷唷!!”

我隻聽得頭皮一炸。

還真不是幻覺,真的有什麽人剛進了這個包廂,但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隻知道個子一定很高,因為他的聲音始終在靠近天花板的那塊兒,可是費了半天勁也看不到那人的影子。隻聽見他不停不停地叫,鼓噪得像隻扯壞了嗓子的鳥:“少爺不行了,少爺不行了!”

“什麽少爺行不行的,”原本燦爛的笑容一斂,少年回過頭一聲低哼:“給我撐著。”

“少爺快!少爺快!乖乖的!啊!哦!”

少年嘴裏輕嗤了一聲。低下頭再次望向我,眉心微微蹙起,不知道為了什麽片刻後一張臉突然由原本的蒼白變成一片淡淡的青。

“少爺!”那個聲音再次發出一聲尖叫。

少年抬了抬頭眼睛微微眯起:“閉嘴……”

“呀!!少爺少爺!!”

又一疊聲尖叫,少年一聲歎息,垂下頭朝我笑了笑:“嗬……還真是傷腦筋……”然後頭一側,下顎對著我抬了抬:“喂,幫個忙,”

不明所以,我看了看他。

“幫我把這個拉開。”目光指了指他的衣裳。

我一呆。遲疑了一下剛把視線從他衣服轉到他臉上,突然間頭頂一片黑霧驀地張開。

我吃了一驚。正惶惶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一隻腳從少年背後驀地跨出,不偏不倚踩在我的腦袋邊。片刻後是一張臉,從他身後慢慢朝我俯了過來,比女人還嫵媚,比屍體還蒼白:“走開。”手扣在少年的頭上,那個女人般美麗的男人道。

少年朝我用力看了一眼,隨即肩膀朝下一斜。

幾乎壓到我的嘴上,不知怎的我腦子裏突然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於是沒來得及細想,我在這當口一張嘴用力咬在了他的衣服上。

與此同時少年的身子猛地朝上抬起,從那件寬大的衣服裏倏地脫身而出,那麽一瞬幾乎有種蛇脫皮般的錯覺。眼看著那少年離了衣服束縛的身體從地上一竄而起,不知道是因為光線還是我那一刹的眼花,我似乎看到隱隱一片青鱗在他肩膀上浮現。

也在那同時看到了那個少年叫做“刑官”的,嗓子尖細得極其古怪的“男人”。

難怪聲音始終在天花板徘徊,不是因為他長得高,而是因為這個“男人”一直一直都隻在天花板上盤旋。邊盤旋著邊從嘴裏吐著絲絲的黑氣,時高時低,同地上兩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像隻鳥。

鳥一樣的“男人”是隻頭顱。有著一頭半人長的漆黑『色』頭發,又長又直,腦前腦後都是。

“呀——!”一眼見到我緊盯著它看的目光,它一聲尖叫朝我猛衝了下來,我下意識抬手一檔。剛擋住頭就覺得一道冰冷的東西刀似的從我體外直剖了進來,極低極低的溫度,低到我張開著的嘴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腦子裏那些混『亂』的知覺一下子被凍結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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