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訓練
軍事訓練
一個星期的快樂時光很快過去,接踵而至是一個月的痛苦軍訓。校方對軍訓的稱謂比較動聽,喚作“體驗軍人生活”。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都沒有貝多芬遏製命運喉嚨的能耐,被數十輛蓬式綠色大卡車拖至一荒山野嶺。
跳下車時我生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希望能遇到人猿泰山之類的家夥把我帶離這個鬼地方。但遺憾的是,那是不可能的。隨後我和一大幫人被招進磚砌的大房子換軍裝。
等大家出來站隊,望去一片翠綠,為蒼茫的荒野增添無限綠意。如果有低空飛行的飛機,一定會讚歎這兒綠化建設搞的好。
軍訓是件極為痛苦的事,經過短短一個月的軍訓可以讓你刻骨銘心地明白“軍人是鐵,軍人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的哲學含義,因為燒鐵煉鋼的環境也沒有軍訓來的惡劣。
我們軍訓時,惡劣的天氣達到了極點,長長的一個月的天氣不但神奇的滴雨不下,而且神奇的一片雲看不到,並且氣溫一天神奇地高過一天,最為神奇的是,居然沒有死掉一個學生,但不幸被放倒者無數。
我們的教官是位來自南方的小夥子,操一腔口語化了的普通話,這使我們的動作總比他的口令慢一個節拍,因為那一個節拍的時間剛好被大腦用來把教官的吳儂軟語翻譯成普通話。
因為教官是軍人,而軍人共有的表麵特征是黑。曆經數載風吹日曬,哪有不黑的道理。我們的教官作為軍人也難逃此理,照黑不誤,並且黑得厲害,像塊鐵。我們抓其特征直呼鐵哥。當然,我們隻在背後呼喚,正麵稱呼想必他不會高興。
鐵哥的性格屬於外軟內剛的類型,想必這是軍戎生涯的成果。不愛說話,但愛笑。不幸的是,他的笑仿佛雞飛狗跳必有地震,是災難的前兆,每次我們尋笑而望,必能看到有女兵光榮倒下。
不愛說話的人有個通病,就是不說則罷,說必重複。鐵哥最愛說的話是,“抬頭挺胸收腹小腿後頂手背後眼以120度向前上方看!”這是我們做軍姿訓練時首長吼的口令,吼得嫻熟無比,如同潑婦罵街,沒有間斷的說法。
為了討好鐵哥並延長休息時間,我們殷勤地問他怎麽吼得如此嫻熟。
他說這是他三年軍旅生涯中最明顯的功績,也是最值得自豪的資本,能把做軍姿的要點一口氣吼得這般嫻熟的是件極不容易的事。
我們也暗想,真不容易,三年來隻學會一口氣吼28個字!
軍訓不招人喜歡不僅因為累,而且還枯躁乏味。可喜的是,我們排與某女生排相臨,可以從女生光榮倒下的瞬間獲取不可以多得的快樂。雖然這種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做法顯得有些卑鄙甚至可恥,但沒有辦法,每次看到女生如同喝醉般搖搖欲倒,然後恐怖的如同《聊齋》裏爬出來的鬼轟然倒地,總是忍俊不禁。
女生的頻頻倒下,讓我們男生傾倒的不能自持的同時,也想出偷賴的妙招,就是假裝暈倒,此招一用,效果果然可喜,屢試不爽。
不幸的是,最後被鐵哥識破。因為開始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施展,後來施展者激增,到最後甚為狀觀,一倒一大片。
鐵哥識破此招兼用了一項偵察技術———窺背———軍人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偵察技術。因為酷熱的天氣加上嚴酷的訓練必然引起汗如雨注。大量的汗水一齊爭先恐慌後地從毛囊內傾倒而出,像新生報名那般及不可待,片刻就使我們像被七月的雷雨襲擊過,渾身上下濕意淋淋。但偷賴者不會有被雷雨襲擊過的假相,背部總會幹爽無比。
當時我們排有一家夥,後來此人有幸作我室友,得知他有一個比較雄性的名字,叫熊偉。熊偉個子高挑,但消瘦無比,像經過惡意饑餓摧殘過,看起來像南山的翠竹。翠竹的背總是幹爽的如同熊貓皮,讓我好不豔羨,———我就在他後麵。
鐵哥對他的幹爽極為嫉妒,常常懷疑他偷賴,經常拍其胸摸其腚捏其手捶其腿以驗之,而且一驗再驗,樂此不疲。
後來熊偉終於被摸的不耐煩了,———我也快看不過去了,人家畢竟一處男,豈可容你一摸再摸———抗議道,報告教官,我沒偷賴,用功著呢。然後擺出一副心幹力竭同時痛苦不堪的表情加以證明。
真的嗎?教官雙眼逼視,想用凶悍的目光收服他。
熊偉像個不識時務的家夥,抗議道,報告教官,真的!
那你背上為什麽就沒汗呢?這麽熱的天,不會沒有吧。你看看我的,———鐵哥把自已潮濕的足以讓種子發芽的後背轉給熊偉看———汗!
報告教官,我也不明白,但我真的用功了。
鐵哥變狗,視熊偉作骨頭,咬住不放,說,可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麽沒有汗呢?
熊偉像是熱昏了頭,竟說出這麽荒唐無知的話,說,報告教官,我從不流汗!
荒唐!———我會讓你流的,5000米,跑去!
我們吃過午飯後,熊偉才跟一逃兵似的歸隊,衣衫襤褸,臉上汗水混合塵埃的痕跡思路清析,頭發淩亂,被汗水凝結東一撮西一撮,像打過發膠。無論表情還是邊幅,怎麽看怎麽像被人非禮過。我想他真一傻瓜,還真的賣命跑呀。這年頭,能偷懶就偷懶。
我挺同情他的,於是盛碗米飯,又從數盆殘羹冷汁中撈些精華,菜葉子、豆芽、土豆絲什麽的端給他。
他一個謝字還沒說出口,一把推開我手,然後“嘔”的一聲,白色的穢物連同略有粘稠性的**嘩啦一聲噴口而出。
吐完後此人被醫護人員用單架抬走,診斷結果非常不幸,胃炎複發,但無大礙,調理數日即可。我們大夥兒對此傷心不已數日,因為戰友第一天被放倒,並且倒得如此的慘,無論從哪方麵思考都不是好征兆。可喜的是,此人作為特殊情況免除軍訓。這讓我們豔羨不已,因為剩下的29天此人不用苦苦追日了。
然後我們每個人都希望有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疾病不失時機地複發,比如胃下垂、十二指腸炎、闌尾炎之類的,這樣就不用軍訓了。但最好不要是肝炎,因為這種病患上了就等於和死神握手了。
但遺憾的是,那是不可能的。此後29天沒有再出現一個特例。
我們排倒有個家夥,一個軍訓期基本上起到湊數的作用。此人奸詐無比,當然,也很勇敢,麵對教官的偵察技術總是表現的臨危不懼,應對自如。此人雙腿的關節炎與眾不同的特點是疼痛控製自如。每次集合5分鍾,他的腿就要痛,並且痛的難以站立,像玩街舞,雙膝“咣”的一聲跪倒在地,然後額頭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我對此很是困惑,不知汗水來自於關節炎的痛還是跪地的痛。
然後他對教官說那句毫無新意的話———報告教官,我的腿又痛了!
無奈教官的雙眼能窺後背而不能窺到痛,隻好揚揚手說,去休息一會吧。然後此人一休息就休息到我們訓練結束。
等我們集合回營吃飯前的5分鍾,此人的腿就會神奇地痊愈,並且愈合的十分徹底,爭食總是跑在最前頭。
吃飯時,此人總喜歡坐到我左邊,因為那兒離大鍋菜最近。而我非常討厭他坐我那兒,不是因為他阻斷我夾菜的路線,而是他喜歡打噴嚏。此人鼻腔特大無比,像雙管獵槍,所以打起噴嚏總會讓我停下手中的活,細致地感受大地有沒有在搖晃。
一次他打噴嚏力量大的把筷子震掉,我幫他撿起,他一手抹鼻液一手接筷子,並且口中不忘道謝,可謂忙的不亦樂乎。
他自報家門然後問我說,哥們,我叫小N,怎麽稱呼你?
我說,我叫豪。
哪個係的?
社會學係的。
專業呢?
公關。
班級?
三班。
靠!哥們,咱們同班,我也是公關三班的!
然後我和小N的操蛋友誼從此拉開序幕。
我說,怎麽你每次站隊不到5分鍾腿就痛,什麽情況?
那是操蛋的,什麽痛,裝的。
那你額頭的汗水怎麽大滴大滴的掉。
跪地弄的唄,咣的一聲,能不痛嗎。
痛還跪,何苦。
不跪不得訓練嘛,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像我這麽帥的萬一曬黑了,得有多少女孩傷心,是不?
我很勉強地說,那是。
我恨不得立馬閹了他,因為女人會妒忌女人的美麗,男人也照樣會妒忌男人的帥氣。好在我長的湊合能讓腦子喜歡發熱的女孩自願投懷送抱,所以,閹他的行動暫且擱一擱。
飯後小N示意我去撒尿,本來我**剩餘的空間足以堅持片刻,但被他一示意,那尿不自覺地想出來嗅嗅空氣。
我想,這小子肯定會精神暗示法。
進了廁所,他就蹲開了。
我說,你不是撒尿嗎?怎麽蹲開了。
拉屎也得撒尿吧。
我想那倒也是。
我尿完後說,你蹲吧,我先走了。
他忙阻攔道,別,等我一會,馬上就完了。
你不會讓我在這臭氣衝天的地方聞你大便味吧。
他說,怎麽會呢,然後扔給我一根煙說,那,抽一根,保證香噴噴。
我說算了吧,那樣我會一路吐著回去的,———我不會吸煙。
然後他很驚訝地望著我,眼珠子都快出來了,說,靠!不會吸煙!
我點點頭說,嗯。不會。
靠!世上居然還有你這樣的男人,———潔身自好嘛,一看哥們就是讓家長老師放心的好孩子。
如果真那樣,能考這破學校嗎?
那倒也是,但用不著計較太多,大學都一樣,就是進了北大、清華也照樣會空虛無聊。
你想的倒挺開的。
那是,要不我就進名牌學校了。
聽你口氣就像是全中國的學校由你挑著上似的。
嘿,你還不信是不?那我告你哥們,我來這學校是老爸托關係花錢進來的,你想想,憑我那在高中全校倒數5名內的能進這樣的學校。
既然花錢了,怎麽不進個好的。
我不是說了嘛,任何大學都一樣,進這學校我和老爸都有各自的陰謀,老爸看中的是學校的名字,說在朋友堆裏好意思開口,但不幸的是,學校改名了,但老爸還是用老名字。
你呢?你的陰謀呢?
我呀,我看中的是學校的地理環境,利於談戀愛,學校教學也不嚴,咱們專業學與不學效果一個樣,英語不用過級,計算機不用過級,數學又沒有,實在沒有什麽可學的,天天玩就是了。
現在玩,三年後怎麽辦?
放心好了,我爸說了,他早就把我的人生藍圖繪好了,隻要我按著他的路線走,不用擔心後半輩子衣食無著落。以後咱哥們天天痛快地玩吧。
我不能玩,我要好好學習,爭取升本,然後考研考碩考博,然後就可生活無憂了。
那得多辛苦,藍圖是你爸給繪的?
不是,我自已繪的。
你爸沒給你繪藍圖。
沒有,但不用繪,藍圖很簡單,玩完三年就回家種地。
靠!哥們,你不會告訴我你是農村的吧?
怎麽不可能,正是。
然後不知他心生何意,語鋒一轉說,靠!哥們,我就喜歡農村的,樸實,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軍訓最後一天比較幸福,因為有打靶的項目。我想教官之所以這樣安排,是想在結束時給同學們留個好印象,但遺憾的是,心理學家證明,人們最容易記住的是第一印象,所以這個好印象並不能扭轉學生對軍訓的恐怖,隻要提起軍訓就會想到痛苦而不是打靶的快樂。
打靶用的是步槍,奇舊無比,我真懷疑是不是當年打蔣介石用的家夥。
每人發5顆子彈,然後在離靶50米遠的地方放槍。
打靶時小N這小子腿不痛了,教官氣憤不已,硬要讓他去休息。小N委屈的要命,說我腿不痛了你讓我休息幹嘛,小心我投訴你公報私仇。想必教官正處在升職的最要緊階段,不想因為一個小子節外生枝,忍氣吞聲發給小N5發子彈。
教官教我們裝子彈後,告訴我們打靶的要領,什麽要心平氣和,忌焦忌燥,聽起來像武功心法。
我們把子彈推進槍膛後,鐵哥讓我們先瞄準,待他讓發射再發射。然後他喊口令,來,預備,發———
不料鐵哥的“發”字還沒吐全,隻聽“咚”的一聲槍響。我想壞了,哪個哥們的槍走火了,不會放倒一個吧,然後我堅起耳朵傾聽比如“有人中彈了!有人中彈了!”之類的呼叫。但不幸沒有叫喊聲,我探頭環顧,也沒有騷亂的情景,奇怪的是大家都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光看我。好像被放倒者是我。
教官驚訝地瞪著大眼睛,把我揪起來說,好,好,好樣的,槍法不錯,你這一槍的打出了我團自成立之日起的最好成績,十環,多麽驕人的成績呀!
我看看靶子,發現靶子最中間那個圈被洞穿,而這個洞是———十環。
我從口袋裏掏出四顆子彈,又把槍膛裏那顆退出來,把五顆子彈往教官麵前一放,說,對不起,教官,令你失望了。
這時,小N爬起來,滿臉的微笑說,對不起,教官,那槍是我放的。
像小N這種守著自家靶子不打而專門洞穿他人靶子的比比皆是,但巧妙的無意中洞穿十環的卻異常罕見。我也曾洞穿過左邊哥們的靶子,隻可惜我的槍法如同國足的腳法,太臭,把該哥們靶子的左上角給揍掉,害得此人被教官大罵一頓,怎麽打的,我就是用腳也比你打的好。
其實這槍也不是最臭的,還有比這更臭的,有許多人連靶子都揍不著。
我打完5發後,爬起來看別人打,這時我看到左邊的哥們一臉的憨相,眯著眼瞄靶子,足足瞄了5分鍾才發射。然後我想看他這槍能打個什麽成績,不料隻聽到槍聲而沒有看到靶子被洞穿的痕跡,我想可能是打別人的靶子上了。於是我把他左右邊5個人的靶子都瞅了瞅,但仍沒有發現痕跡,這時我突然明白,敢情子彈被他打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