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那樣破碎不堪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母親活著他就是有娘生也有娘養的孩子,然而在她吊死的那晚,這略微遮掩不住的汙糟生活被無情地揭開那醜陋的遮羞布,僅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他就變成了沒有娘的野孩子。
曾經上學時幹淨整潔的衣物也不存在,隻有破爛不堪的舊衣服,每天走在人群裏就像一個小乞丐。
都說童言無忌,可往往童言最傷人。
“聽說她媽媽死了,咱們別和他玩。”
“我媽媽說她媽媽是搞破鞋的爛女人,也不讓我和他玩。”
“他身上好髒呀,每天都是臭臭的好惡心。”
破鞋,破鞋是什麽?
兒時的蕭聞璟並不懂這些,但這些一定不是好話,於是他直接衝上去和那幾個男孩子打了一架。
寡不敵眾。
一次的勇敢換來的是父親的毒打,老師的責罵和同學的嫌棄。
不要緊的,從她失去了母親的那一刻起,被別人瞧不起就是一件注定的事情。
他的父親隻會一味地賭錢吃酒,好吃懶做調戲別的良家婦女,在村子裏可謂是臭名昭著。
母親那樣神仙一般的人,怎麽就嫁給了這坨屎?
如果沒有我的存在,她會離開她嗎?
鄉親們見了她皆避而遠之,可就算是這樣。
他喝醉酒後不僅會毒打母親,還會去外麵招惹禍事,等到惹惱了人家無力還手的時候,又會求著被他打得身上一塊沒有一塊好地的妻子去那人家裏求得原諒,下跪大言不慚地說自己隻是被豬油蒙住了心,再也不敢了。
母親無奈,看著懷中嚇得哭泣的我,隻得硬著頭皮答應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一去,一夜沒有回來。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去上學,卻發現鍋裏已經煮熟了飯。
母親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她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會害怕嗎?
我已經是男子漢了,可以保護他了。
某天晚上,父親和母親爭吵得格外激烈,與以往不同的是,母親憤怒之下砸碎了櫃子裏所剩不多的碗。
這個家裏,隻有父親喝酒之後耍酒瘋才會摔碗,母親這是怎麽了,終於被他逼瘋了嗎?
我被鎖在門外,透過門縫看著日日都會發生的爭吵,早已經嚇得淚流滿麵,呐喊著。
隻求父親不要再打母親,求母親把門打開,讓我進去保護她。
可是我又錯了,我不僅沒能保護她...
她還親眼吊死在了我的麵前!!!!
啊啊啊啊!!我徹底崩潰了,嘶喊到嗓子出血,提醒那個男人她快死了!!
你快救救她啊!!
可他坐在木頭椅子上,悠閑地抽起了煙,看著眼前飄在半空的雙腳仿佛在欣賞什麽世界名畫一樣。
等到母親已經不再掙紮徹底斷氣的時候,他抽完手裏的煙緩緩起身假意去查看,發現母親身體已經僵硬的時候,他猙獰的臉上才終於出現一絲慌張。
我的母親!!媽媽!!!!!
我什麽都沒有了!眼淚拌飯的日子終日伴隨著我,我好恨,除了那個男人,我還恨自己。
那個看著自己的母親親眼吊死在眼前卻無能為力的廢物!
如今他已經有了很多很多,多到數不完的錢,吃不完的珍饈美味。
可總是比不上母親深夜給自己衝的那一碗玉米糊糊,一股暖流緩緩入胃,我忍著肚子疼強顏歡笑道,要是能天天肚子疼就好了。
母親嗔怪我傻。
我真的不傻,我其實什麽都懂。
母親死後隔壁老王因為“歉意”給了他家一筆“安撫費”,並表示以前的賬一筆勾銷不會在做計較。
在一個賭徒麵前,無論多少錢都是杯水車薪,剛開始家裏還能勉強維持生計混個溫飽,到後來拿不出學費就隻能退學。
成了名副其實的野孩子。
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他可以自食其力。
總有一天他會擺脫這一切,過上人生人的生活。
但他錯了,這些痛苦的回憶並不會因為他事業的成功,時間的消逝而消散。
它總是會在某個夜晚,特定的時候從腦海深處湧現出來。
蕭聞璟一手捂著頭,大腦內部傳來前所未有的疼痛,他不禁皺眉倒吸一口冷氣。
“少爺,您沒事吧?”
蕭聞璟眼神突然十分寒冷:“調到最大檔!讓他也嚐嚐痛苦的滋味!!”
昔日承受的痛苦,他一定會加倍奉還。
要是他的母親還在就好了,他現在什麽都有了,可以帶她去最繁華的地方任意消費。
不會因為打碎一兩個碗而發愁。
去最好的美容院保養她因為常年操勞而麵黃肌瘦的容顏。
如果...
哪有什麽如果!他的母親早就死了,死在了麵前這個男人的手裏!
黑衣人手下提醒:“最大的電流可能會導致他有生命危險。”
蕭聞璟斬釘截鐵:“開!”
“外麵不是有醫生?昏死了就搶救,搶救過來接著來!”
“是!”
他不是喜歡做椅子嗎?母親吊在房梁上的時候他不是喜歡冷眼旁觀嗎?
當兒子的必須孝順,就隻能成全他了。
“啊啊..啊..你....敢...啊...”
一整個地下室裏,都回**著蕭父的慘叫聲。
蕭聞璟覺得頭痛好了些,但還是不太舒服。
椅子上的男人因為劇烈疼痛翻著白眼,已經開始口吐白沫。
“停,叫他們進來。”
幾位醫術專業的醫生魚貫而入,立即開始為蕭父醫治。
…
深夜裏,如此循環往複直到天亮。
……
郊區,偏僻房屋。
一輛低調的黑車緩緩停下,車門打開一條修長的腿落在地麵。
手下恭敬道:“季總,都準備好了。”
季宴禮微微點頭:“好樣的。”
房屋內,一對母女被捆在角落裏,相互安慰。
李剛鼻涕一淚一把,看著年歲不小的母親感覺兩人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正在抓著最後的時間說說話:“媽,我連累你了。”
“我要是能早點除掉劉勇那個貨,肯定能坐上盛貫二把手的位置,都是我沒用。”
王媽看著眼前的兒子也是眼淚打轉,曾經牙牙學語的孩童已經長成比自己還高的男人,心中感慨萬千,實在無法相信兩人多年未見再相見就已是終局:“不,都是媽害了你。”
“當初媽在蕭聞璟手下做事,才把你卷進這趟渾水,都怪我,都怪我…”
她眼中閃著怨恨的光,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早知道他心狠手辣,就不應該幫他做那些事!”
不論怎麽小心還是落入了他的圈套,成了他的馬前卒。
迷藥,分肢…
這些多到數不清的事情,單拎出來哪一件都能讓她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