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淹沒了自己,錐心刺痛的夾棍,日複一日的拷打折磨,以及一個痛徹心扉的的深吻...

單鈺猛地從夢中驚醒,滿身的冷汗,幾乎濕透了衣被。他下意識地朝對麵望去,正是半夜時分,薑景清酣睡正香。

他小心翼翼地喘氣,連日以來的勞心,讓他不知不覺陷入光怪陸離的淺夢之中,若非心中掛念著重要的事,此時怕也是酣睡不已。

換了寢衣,微微的涼爽,讓單鈺的心情慢慢平緩下來,他帶著文墨,踏入了郡王府的牢房。

單鈺拿出準備好的銀子,客氣地塞給典獄長。

“單大人,上頭有規矩,這使不得。”典獄長聽說過單鈺的名聲,他麵帶客氣,手上幹淨利落的推辭。

單鈺笑道,“實不相瞞,房裏的小賊偷了我的物什,雖不是珍寶但意義非凡,希望能與我個方便,我想問問到底是何緣由。”

典獄長了然,“規矩就是底線,單大人有難處小人也能理解,不如這樣,我喊個弟兄陪同單大人一起,黑燈瞎火的,也好護著單大人。”

說是護著,實則就是監視。

慕霆煬果然是馭下有方,做事既講原則,又不失變通,說不定還有其他收獲。

單鈺心下佩服,坦然地拱了拱手,笑道,“既然兄台如此體諒用心,我也如實奉告,”他將文墨拿出,“這是我擬好的罪狀,若是小賊如實奉告,我也不過分苛責。”

“襲衣?”典獄長不解地看著罪狀。

“那是去世的母親留給我的想念。”單鈺眼裏似有哀傷。

典獄長了然點頭,招呼了個小弟,讓他打著燈籠,帶著單鈺進去。

牢內散發著鋪天蓋地的黴腐和無孔不入的血腥,聞起來格外壓抑不暢,冰冷的月光從狹窄的攔窗滲入,消失在牆角之中,那篇漆黑如同深淵一般,吞噬了周遭一切。

單鈺一襲朦朧雪淨的白衣,與這充滿黑暗汙穢的地方格格不入,臉色陰冷清涼,眸裏寒光一片,在黑暗之地的一抹雪白,顯得幾分幽然詭譎。

典獄小弟給單鈺開了房門,單鈺走入,靜靜地看著蜷縮在草榻上的小廝。

他頭發蓬亂髒汙,抽泣顫抖的身體看上去委屈極了,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忽然轉身過來,他神情頹然驚恐,如同驚弓之鳥。

“大人,小的冤枉啊大人!”

單鈺冷漠道,“如實招來!”

小廝視單鈺如救命稻草,一邊討饒,一邊將薑景清的陰謀毒計全須全尾地抖出。

單鈺眯著眼睛,心裏痛罵薑景清愚蠢,郡王府上下管理森嚴,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廝怎麽可能隨意出入?即便自己不來,他的毒計也施展不開。

但是....

單鈺低低笑了兩聲,在小廝驚恐的目光中,抖出那份罪狀,道,“想自由嗎?”

小廝想得點頭如搗蒜。

單鈺微微一笑,循循善誘,“那就按我說的做。”

單鈺將小廝帶到典獄長麵前,笑著將畫押的罪狀遞給他,“原是一場誤會,現在已經解了。”

典獄長疑惑地接過,看了看罪狀又看了眼小廝,“是這樣嗎?”

小廝堅定地狠狠地點頭。

“既然已經水落石出,還望大人給我戳個印,一切有依有據。”單鈺拱手。

“自是好說。”典獄長抬手就拿起印章蓋下。

有了憑證,他們也好解釋。

單鈺笑意愈深,一張精致的俊臉在月光的映襯下陰冷冰涼,如鬼魅般攝人心魄。

此時的慕霆煬利落地收刀入鞘,太子的精銳暗衛,竟一個不留地倒在地上。

他周身浴血,雙目猩紅,渾身上下散發著的騰騰殺氣,令人膽寒不已,沉穩的步伐從血泊裏邁過,仿佛在地獄裏趨步而行,視太子行宮若無人之境,可肆意橫行。

宮殿的雕花大門被他的殺氣衝撞,“砰”地一聲,被大打開,蜷縮在榻上的,正是白日裏、朝堂上威風無比、莊重得體的太子慕霆瑜。

此時,他抱著頭痛哭流涕,見鬼了一般拚命地往後縮著,眼裏的驚恐呼之欲出。

慕霆煬冰冷的眼中似有血光,嘴角是殘忍而冷酷的笑,在他英俊的麵容上仿佛看到了猙獰索命的厲鬼,他寒聲道,“給你個警告,他若出事,我便第一個找你”

慕霆瑜在床榻之上退無可退,他眼珠子亂轉,驚恐地發汗,隱隱有癲狂之態,他拔高了聲音,“慕霆煬,你瘋了嗎,姓單的樹敵那麽多,憑什麽非得找我一個?”

慕霆煬隱隱咬牙,捏緊了手中刺刀,哪怕看到慕霆瑜猥瑣狼狽的模樣,仍然難解他心頭之恨。他不敢想象,若是那天晚上稍有差池...

他不欲廢話,提刀作勢就砍。

慕霆瑜嚇破了寒膽,抱著腦袋涕泗橫流,“好!好!不動他,不動他”

“他樹敵一人,我殺一人,他樹敵天下,我殺光天下。而你...首當其衝。”

慕霆煬的話鏗鏘有力,卻如地獄裏傳來的催命符一般在慕霆瑜的耳邊驚雷炸響。

他緩緩收刀,仿佛看螻蟻一般嫌惡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行至門檻,又慢慢地回頭,眼神陰森可怖到極致,他勾唇笑道,“東宮太子之位暫時由你坐著,時機成熟,自會請你讓賢。”

慕霆瑜神情大震,驚慌的臉色霎時灰白一片。

轉身離去,快步走出行宮。

林江一行早就在門外候著,身後是一縱漆黑鎧甲的騎士,個個身著兜帽,黑暗中看不清麵容,顯得格外肅殺。

與光明偉岸的西南鐵騎不同,這是一支隻聽命與慕霆煬一人的絕殺黑暗之軍。

林江給慕霆煬遞過手帕,眼神不住瞥向死寂的太子行宮,“這樣好嗎...”

慕霆煬漠不在意地擦了擦手,薄唇微啟,“早晚的事。”他利落翻身跨上戰馬,“回府!”

“怒發衝冠為紅顏。”

林江自言自語了一句,又似覺得這個認知過於荒唐,自我嗤笑一聲

接著,一甩馬鞭,踏著帶著血腥的風飛馳而去。

“應當為藍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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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郡王府的口耳相傳的談資,皆圍著是否對南蠻正式開戰而論,郡王失蹤的消息,一時間再次引起了府中文官武將的震**。

有的人忍不住猜測,郡王是否又再次悄然出征?這次又會帶來怎樣的捷報?

更為離奇的是,西南郡王府出了叛徒,泄露情報的消息不脛而走。

郡王府上下人人自危,關於對南蠻的猜測變得更加難以揣測,形勢變得撲朔迷離。

單鈺聽聞此事,隻覺好笑,郡王再是武神降世,怎麽可能在短短的幾天又上蠻夷那裏找茬,再說,議了這麽幾天的事,最後總得有個總結才行。

不過,這也讓他不由警覺,內奸未除,還需時時堤防。

這兩天,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宛如閨中小姐一般,深居簡出。

而薑景清又固態萌發,見曹知府忙於要務,又偷摸跑出去了。他雖然沒有出王府,但他的生活向來不乏寂寞,有酒有樂子,自在又快活,很快就和其他的小官員們打成一片。

這天,薑景清卻沒有如同往日那樣,早就沒了人影,竟然規規矩矩地坐在書桌前搖頭晃腦地讀起了聖賢書。

單鈺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若非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就此人今日撞鬼了。

坐了不到半刻鍾,薑景清就又起身了,他百無聊賴地踱步到單鈺麵前,一把抽過單鈺的書,“看什麽呢?”

“論語。”單鈺也不惱,神情自然地端坐著。

薑景清癟嘴不屑,“你說你,讀這麽多的聖賢書,這麽能幹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混到西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

單鈺仿佛沒有看到他的不屑,老神在在地“哦”了一聲,“願聞薑兄高見。”

薑景清鼻子裏“哼”了一聲,搖頭晃腦道“不可說,不可說。”

雖然曹知府提醒過,但他還是不太會掩飾。多年來的經驗讓他始終堅信,隻要緊跟著曹知府,讀不讀書都跟他沒關係,隻要曹知府步步高升,他也跟著雞犬升天。

薑景清腦子裏描繪著未來大好前景,看著單鈺的眼神也越發輕蔑。

正當他還想在奚落單鈺兩句,一位小廝匆匆地敲了敲門。

薑景清麵上一喜,興致衝衝地衝過去,直到指尖挨上木門時堪堪頓住,心虛地往單鈺看了一眼,見他還在不溫不火地喝茶,收斂了幾分情緒,故作鎮定地開了門。

“吵什麽吵,沒看見單大人在看書嗎?”薑景清沒好氣道。

小廝瞥了一眼單鈺,眼中似有擔憂,對著薑景清哀道,“兩位大人快去知府那邊看看吧,知府大人不知為何,臉上陰沉地可怕,連摔了幾個杯子呢。”

薑景清眼前一亮,看來是事成了。

他噌地一下把坐著的單鈺拉起來,“走,趕緊去瞧瞧。”

單鈺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衣襟,迎上了薑景清喜形於色的臉,笑了笑,“走吧。”

許是那笑容過於明亮好看,薑景清不由地愣住了。

看著單鈺挺拔的背影,他憤懣地咬牙,那日在內堂,單鈺大放光彩,他卻給深深地比進了泥裏去了,隻有單鈺有了比他更醜的醜事,他心裏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