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知道密報的事宜順利進行,沈天順在大營越發囂張,之前在文官中受過的氣如今都悉數爆發出來。

有人不喜沈天順那般醃臢做派,如今也被關進了牢房的營帳,大營內文官武將一派凋零,隻剩下跟紅頂白之人了。

沈天順一步一步將單鈺的權力蠶食,有人搶人,有權奪權,如今的單鈺就是光杆司令一個,隻是處理一些沒有什麽意義的文稿,清閑中帶著一絲不可言說的陰霾。

這天,營帳的簾幕一下被掀開,單鈺抬頭望去,隻見一身著鬥篷的人進來。

見到那人將鬥篷兜帽取下,單鈺驚喜一笑,“軒寧兄。”

李軒寧愁容滿麵,“我一進了大營的門就感覺烏煙瘴氣的,沈天順這是要翻天了不成?”

單鈺嘲諷地笑了笑,“月盈則虧,他的末日會來的。”說著,他不疾不徐地給李軒寧斟了一杯茶。

李軒寧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你還有心思喝茶,他末日來不來我不管,總之,你的仕途到快走到盡頭了。”

單鈺眉心一跳,“怎麽了?”

此時營帳裏也沒有其他人在,李軒寧索性直接攤開了講,“我得到了消息,郡王下了詔令,要免你的職。”

單鈺一驚,“什麽?”

“據說是因為抗令不遵,目前這個詔令已經在路上了,左不過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我提前來就是給你說一聲,你...”李軒寧頓了頓,臉上有些不忍,“你得做好心裏準備啊。”

單鈺疑惑不解,慕霆煬受傷也有一段時日,若是他懷恨報複何必等到今日?單鈺越想越覺得蹊蹺,李軒寧也同樣不解,但他也提供不出更多的消息了。

作為整個晟軍的信息中樞,李軒寧的消息卻比單鈺更廣,更何況還有李巡撫的有意幫扶,李軒寧也得到了朝廷的密信,他臉色沉重地將朝廷不日將督查西南的決定想單鈺進行透露。

單鈺知道密報的事宜,當然也知道慶雲帝不辭辛苦千裏迢迢地趕到西南是何意圖,他眼神暗了暗,心歎道,慕霆煬在西南越做越大,慶雲帝來勢洶洶,此番絕對是凶多吉少。

李軒寧暫時還沒有想到更深一層,隻覺得隱隱有些不安。他的時間也很有限,隻能將最重要的消息告知給單鈺,多的他也實在是幫不上忙。

單鈺對他此舉既是感激,也感到濃濃的溫暖,他拍了拍李軒寧的肩膀,“多謝了,好兄弟。”

見李軒寧麵上擔憂,單鈺又樂嗬嗬道,“以後領不到俸祿就上你的李府來,看在同甘共苦的份上,知府大人怎麽都得接濟點吧?”

“就你會貧。”李軒寧苦笑連連,為了不讓人起疑,趕在日落時分又匆匆趕回去了。

單鈺一個人留在營帳,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裏望著虛空,腦子裏卻是各種事情交織在一起。

果然,單鈺免職的詔令很快就遞送了過來。

他的同知一職任也郡王,免也郡王,也就這麽短短的一段時間,單鈺捧著那薄薄一紙文書,臉上無悲無喜,隻覺得文書上“慕霆煬”三個印刻的字看起來有些諷刺。

和西南戰事比較起來,單鈺被免職的事就像是落在大海裏的石子,連浪花都沒有激起,單鈺更加深居簡出,消息靈通的知道此事,也找不到人奚落。

-----

這段時日,大營表麵看上去都一切如常,侍從如往常一樣進來給單鈺換了爐火的碳,單鈺見他一臉喜不自勝,問道,“發生什麽好事了?”

侍從不知道文官與閹黨之間的恩怨,臉上樂嗬嗬的,“聽說郡王拿下了伏牛氏,咱們這苦日子也快熬到頭了。”

沈天順現在已經架空了單鈺的所有,外加那些人慣會跟紅頂白,見沈天順沒給單鈺幾個好臉色,便跟著不同單鈺來往,現在他的消息傳遞竟然比侍從還慢。

單鈺對此未置可否,見侍從興高采烈的樣子,笑了笑道,“伏牛是最難啃的,如今拿下了,其他三族也指日可待了。”

“可不是?我姐夫就是跟著郡王一同上前線的,他們現在糧草的問題解決了,郡王又帶兵前往宰龍氏去了,我姐夫說,宰龍易主,如今的首領是一位明君,不會與大晟為敵的。”

單鈺勾了勾嘴角,楚將軍辦事效率果然之高,不戰而屈人之兵,這一功績足以載入史冊。

那侍從談興極高,又說道南鳳現在也很形勢也非常樂觀,這也多虧了南將軍一直將局勢控製地很好,非常振奮人心的是,南鳳表示,願意以和親之舉,共結友好邦誼。

單鈺笑了笑,隻要選好了人,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拿下整個南鳳,如何不妥?他忽然想到什麽,“糧草已經解決了?”

侍從很肯定地點頭,“陸續地送了些來,之前糧草不足的時候,我姐都急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缺了幾天的糧之後,終於送來了。”

談到這個,他臉上又露出憤恨的樣子,“都怪私吞了糧草知州,呸!活該被宰!”

侍從走後,單鈺有些心神不寧,正當他準備饌書一封給許義了解更多一層情況的時候,幕簾一下被掀開來,隻見沈天順帶著一眾侍從,氣勢洶洶、浩浩****地闖進來。

單鈺小小的營帳一下就塞滿了人,他滿腹疑惑,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屈身給沈天順行禮。

沈天順盯了他一眼,隨口一句“起來”,沒了往日的陰陽怪氣,反倒有幾分沉肅,他端坐在營帳主位,看起來有話要問。

單鈺對接下來沈天順的詰問有了幾分猜測,腦子飛快轉動。

沈天順凝視單鈺片刻,直接了當問道,“許義去哪裏了?”

單鈺作出一副不解的樣子,“許參將不是在大營裏嗎?”

沈天順使了一個眼色,便又小太監上前來,一拳打在單鈺腹部。

而那太監明顯是專門的打手,讓單鈺連忍都未來得及忍,一點準備都沒有,生生要把五髒六腑吐出來。

沈天順居高臨下,臉上陰鷙的可怕,“你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單鈺疼的大汗淋漓,他深深地呼吸讓自己順下氣,伏在地上艱難道,“我和許義矛盾重重,他將出使宰龍的爛攤子甩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受夠了,況且,他能力不足....我掩護著他,又有何意義?”

沈天順危險地眯了眯眼睛,“這又何嚐不是你們倆人唱的戲?”

單鈺冷汗浸透了衣裳,一張臉慘白,他輕輕地搖頭,“若是如此,我也不必不留後路地悄悄告訴督軍大人那件事了,許義與楚將軍情深義重,他知道了絕對會殺了我。即使不用他動手,郡王也不會放過我。”

說到這裏,他淒涼一笑,“郡王將我免職,想必督軍大人已經知曉,這何嚐不是他要準備對付我的信號,如今我隻能仰仗督軍大人,又怎麽可能算計督軍呢?”

沈天順臉上滿是疑雲,單鈺滿臉無辜隱忍,心裏卻不停打鼓,猜測道許義找到糧食的事情,沈天順怕是已經知道了。

一係列詭譎的事情縈繞心頭,讓他有些理不出個頭緒,雖然他摻和了一腳,但總感覺事情已經朝著不可知的方向發展了。

沈天順估計是心裏不順,正是想拿人開刀,即使知道單鈺不太可能在糧草上動什麽手腳,但為了泄憤依然不分青紅皂白地下令將單鈺抓到了牢房。

單鈺被小太監押著,被隨行一把推進了營帳的大牢。

大牢裏已經關著的大多是大晟難得的有誌之士,看到單鈺也被押送進來,臉上一陣驚奇,而後又被痛快所覆蓋,就連袁瑞也向他投以失望的目光。

單鈺何嚐不知他們所思所想,但他也不打算解釋,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兀自找了個角落裏坐下,便似老僧入定一般閉上眼睛了。

沈天順整個謀劃都是圍繞著糧草而來的,他現在如此狗急跳牆地將他打入大牢,想必現在他也對糧草失控了,而糧草失控必定是許義有所行動。

單鈺又進一步猜測,許義此人做事謹慎,許多吃不準的事習慣與單鈺一同商量,如果他突然行動的話,必定是慕霆煬下了指令。

結合在侍從那裏了解到有限的信息,單鈺的心頭湧上各種念頭。

他現在腦子裏紛繁複雜地閃現許多事情,其中夾雜著一些失憶以前的畫麵,盡快還有些地方還說不通,但他隱隱有種感覺,自己離真相已然不遠了。

在牢房裏關的這兩天,是單鈺被貶西南最糟糕的兩天,牢房裏的人大多不齒他捧沈天順臭腳的行徑,少不了對他冷嘲熱諷,就連吃的飯也被人打翻在地。

單鈺無心與他們對抗,斂了心神照單全收。

夜裏,他躺在冷冰冰的榻上,看著灰撲撲的營帳,忽然自嘲一笑。

不論他們這群人怎麽忙活,都是在圍著慕霆煬團團轉。

然而,不管他們再是如何算計,到頭來,怕是都會被慕霆煬反算計了去。

不論如何,他隻要真相。

B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