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新陳代謝。”
“哈？”
從遊戲角色中聽到這麽一個科學的名詞讓李林感覺到有些不切實際，甚至是非常沒有品的愣了愣。
新陳代謝跟剛剛說的那些有哪怕半毛錢關係嗎？新陳代謝怎麽就跟思想和心靈被.幹擾這種事情扯上關係了？李林頗有些不解的看著麵前老神在在的副院長，等待著這個自己曾經最信任的NPC給予自己一個答複。
既然牽扯到了現實，那麽所有遊戲中的一切地位和相關的數據都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在基準的麵前一切浮誇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所以大學才那麽熱衷於抵達現實。所以以現實，以玩家世界為基礎的問題，不要說是副院長了。就算是前麵幾代院長和董事會的幹事們來到這裏都會老老實實的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時候愚弄基準現實會造成什麽樣災難性的後果，就如同誰也不知道外麵的電源關掉之後這個世界到底還存在不存在。大學不是聖光，聖光要是看到惡魔和自己毀滅的話，他們會拍手稱快慷慨赴死。但是大學是一群求知的生物，在真理呈現出來之前，沒有人會賭上哪怕那麽上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就算是被斥責的科學瘋子，他們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對李林下什麽毒手或者坑害做些什麽不該做的事情。
這種事情不是用來賭的，從來都不應該拿來賭的。這些東西就應該放在明麵上，所有人都來交流，大大方方的說出自己的交流和看法的。所以副院長對於李林的疑問經過自己的整理之後，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的看法。
“如果是真正的現實，沒有任何浪漫可言的現實，那麽除非你的大腦塞入了機械或者基因調控惡意的缺陷或者拔出了你的某段基因，不然的話單純的精神方麵的暗示是很難造成永久性的所謂的思維鋼印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生物並不是固態的，他和電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的彈性很高，會自動替換掉什麽東西。”
“這在追求精準性的工作之中簡直是災難性的表現，但是如果說把這個特質置換到精神上的話，這給予了思想最基礎的保護。”
“人的大腦是有保護性的。任何洗腦和迷信都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這是生物的自適應性。”
“……”
雖然感覺上一個字都沒聽懂，但是李林本能的覺得這段話對於自己來說非常的有幫助。
他沒有打斷副院長的說辭，而是乖巧的坐在了沙發上，謹慎的思考著副院長描述的每一段話，然後根據自己的過去行動和想法進行對照。他對於自己的安全有著強烈的不信任感，相比較遊戲中的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他更不信人外界的電腦。盡管說兩者同出一源頭，但是本質的不一樣會帶來的是思考的轉變。
對於外麵世界遮遮掩掩的AI，現在的副院長很明顯是在用李林更加能夠理解的方式闡述了李林身上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正是因為李林的大腦還是純粹的人類的原因，他的思想才會逐漸的土崩瓦解。
如果人類的大腦真的是完美無缺的精確機器，那麽生物性本身就是一個非常遺憾的錯誤。因為硬件的問題導致了軟件的損耗和變形，這種事情對於機械來說是無比致命的。但是對於一個渴求著看到真相，追求自我的靈魂來說，這種消息無異於天大的喜訊。至少李林通過自己那個不甚聰明的腦袋思考了這裏麵的利弊之後，很明顯的就意識到了，這恐怕是真的能夠說得通的。因為跟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李林和其他玩家最本質的差別就是，他是個自然人。
自然人有著睡眠，有著生理需求，有著各種各樣的排泄和欲望，同樣的，他的體內的各種生物組織和細胞也是在擔任著各種各樣的職責。所以任何單方麵的行動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為李林這個整體是無數細胞的集合。單純的一段時間的影響並不能造成永久性的破壞，生物本身就會自我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糾正和修複。
“除非進行物理上的修飾，精神上的暗示是很難進行的。而且我有一個證據，很明顯的，你那邊的真實世界並沒有權利，或者說目前來看並沒有權利對你做出這樣的傷害性舉動。那麽答案就很簡單了，因為你自身的新陳代謝細胞更替導致固有印象開始模糊，本來的思維鋼印設置出現漏洞。因為我們都很清楚，所謂的思維鋼印，所謂的精神暗示，所謂的心勝於物，實際上隻不過是一段強有力的模因，是需要不斷地填充的模因。”
“按照常規計算，這種思想暗示會不停的在各個角落進行循環暗示，以保證人體新陳代謝不會衝刷掉固有印象，這個暗示可以是氛圍，可以是道具，可以是聯想的一段話。”
“最簡單的，我們都知道最強大的精神鋼印實際上就是宗教，或者說精神上的理念。他可以細化成愛，可以自我填充拆解到一些極端的情緒。但是這些精神鋼印的構成是什麽？是周圍的文化，自身分泌的荷爾蒙，慣性，自我的催眠。換句話說，隻要否定了精神的神聖性，從客觀角度看待問題，你們那個沒有浪漫的世界是完全可以人工構築出一切的。”
“隻要暗示不會停止，那麽精神鋼印就會一直存在。比如說經常播報的某些新聞，經常看到的某些事物，那些經常熟悉的事物和相關的例子。人類文明和各種禮儀禁忌本身也屬於模因的一種，他們通常都有著連貫性。所謂的儀式感也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就是聯想和行動。那麽綜上所述，你在做一些什麽行動，看到什麽東西後，你的大腦就會本能的啟動儀式感相關的聯絡，開始阻塞你的想法，讓你覺得自己是什麽身份的人，什麽身份的人不能做出什麽樣的事。這是最基礎的鋼印。也是唯一合理的鋼印。”
“但是從你現在的表現來看，在最近一段時間，或者說因為你做出了某種選擇，你的暗示停止了。”
說出這一段話的時候，副院長也露出了難以理解的表情。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這種幾乎遍布了全世界的每一個痕跡的鋼印和暗示，那種規模消耗的人力物力絕對不在少數。甚至就像是李林剛剛懷疑的，世界實際上是圍著他轉動的時候，如果上述猜想成立的話，那麽他的說法絕對沒錯。
至少，李林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察覺到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精神鋼印的原因，變成了其他人需要李林看到的。這意味著李琳在現實中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不真實的，依照他的想法為核心建立起來的奇幻瑰麗的世界。所以世界確確實實是圍繞著他轉動的，至少李林周圍的世界絕對是這樣運轉的。
可是這裏就又有一個新的觀念了，那又是為什麽放棄了如此大費周章才完成的邏輯陷阱，轉而讓李林開始懷疑了自身呢？
“你的思想禁錮逐漸的隨著自身細胞代謝的替換而逐漸的崩解，換句話說，就是從某種特殊的狂熱狀態逐漸的清醒了過來。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可這究竟意味著什麽，你能夠打破思維的漏洞意識到什麽，這是非常奇怪的。”
副院長幹巴巴的抽了一口煙，臉上的表情越發的奇怪起來。
“這種暗示如果是你們那邊的世界的話，花銷絕對不在少數，甚至可以說是調動了全人類文明社會的絕大部分基礎來奠定這個東西。但是你卻因為某個舉動，或者他們因為什麽未知的原因，從而放棄了這個行動。甚至能夠讓你本身意識到了這裏麵的不協調。這是完全不合理的。從投入到產出來看，這裏麵的消耗已經是抵達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級。就這麽普通的放棄了？這裏麵一定有著更多內部的原因在裏麵。”
“但是你卻又沒有辦法拿出來更多的證據，或者說你感覺到了什麽證據，但是他的強度並不足以當成證據，因為這是沒有辦法通過第三方證明的。你不相信那些人，你隻相信自己。那麽這種行動就意味著，你的想法和邏輯都是建立在空想之上而非客觀的現實。你隻是主觀得認為發生了這一切而已。這是一個壞消息。”
“從這個角度考慮，你隻不過是一個好運的多疑鬼，你的運氣太好了，所以看誰都像是想要偷竊你財產的小偷。這是很正常的生物保守現象。但是這同樣是主觀看法，因為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來判斷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所以？”
看著越說越流暢的教授，李林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毛。
“你們能夠給出什麽有建設性的建議麽？比如說我應該做些什麽事情，亦或者去找到什麽證據？”
“那是你的事情，而跟我們沒有關聯。”
副院長把手一攤，露出了一絲奸計得逞一般的笑容。
“而且很好笑的是，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你這麽抗拒我們了。怎麽說呢，雖然說你自稱自己是個膽小鬼，有常識的人，可從玩家對比來看，你應該才是那個最膽大妄為，而且最沒有常識的那個吧。”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看，如果我們真的是AI衍生物，那麽釋放到現實中的話，和你們的世界現在的狀態，有什麽必然的區別嗎？”
你現在不也是正在尋求向AI來詢問AI的事情麽？這種做法和掩耳盜鈴有區別麽？
副院長徹底屢清楚了自己的思路，看著那深陷在沙發上的男人，從自己對玩家理解的角度考慮，副院長終於知道了這個一直以來都和捉摸不透的男人內心之中到底在考慮著什麽了。
他就像是一個頑固的，不肯承認時代進步的老頭一樣。守著過去的偶像，可能還會大聲斥責其他人，認為他們都不過是後生，但是實際上他也清楚時代變了，所以他內心之中充滿著某種不安和恐懼。而且外麵的世界還可能因為李林曾經的某些事故的原因，對於他本人產生了一些不好的暗示和回憶，最終導致形成了一個不可觸摸的逆鱗。
但是隻要建立起了人格模型的話，那麽接下來的分析就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了。
李林並不是什麽恐怖的大人物，他也隻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
就是這個普通人的身份可能有點問題，他所恐懼的一切也很成問題就是了。可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從不說話的AI開始說話，用另一種介質傳達訊息，會讓你感到恐懼麽？有常識的人，或者說玩家的話，當然不會。但是隻有你不一樣，你在害怕。你在恐懼著什麽。你確信這看似完美的一切有著一個莫大的漏洞。你知道起因，但是你現在感覺迷茫。”
“這種迷茫和不安是如此的龐大，以至於你甚至會放下自己的偏執和所謂的思想，來向我們這些潛在的敵人來問訊。不論對錯，你都需要訊息。嗯，這是一個好問題，訊息是最主要的。你需要的就是這個。從你現在的反應來看，你似乎確實是做了什麽舉動，或者說利用什麽人做了什麽，但是那個人的回複讓你感到更加的迷茫。或者說你實際上完全不相信那個人的說法，你覺得這裏麵有什麽致命的，完全沒有辦法容忍的缺陷。這使得你在短暫的安心後陷入到更大的茫然。”
“你開始思考，開始焦躁不安，開始自身否定自身。就像是一個正常的感到威脅的生物一樣，張開了自己可能的護甲來對抗周圍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險。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你就像是一個正在跟幽靈搏鬥的人。我們無法幫助你，隻有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你在現實中經曆了一些對於現在的玩家來說非常難以置信的事情，而這個事情就變成了不安的源頭，也是你拒絕一切的根源。”
“你在你的噩夢中迷茫，你在你的夢境中迷失。時代的割裂感，周圍的不真實，萬事萬物對你來說與其是現實，倒不如說是另一種幻境。有些時候你應該捫心自問一下……你真的把你那邊的世界當做所謂的現實了麽？你真的把那邊的世界當做自己的真實生活了麽？”
“很明顯的，你沒有。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像是這樣的身份高貴的大人物是不會來到這種遊戲中的。但是你是一個異數，唯一一個異數。你的一切冷漠和強硬都在掩飾你的恐懼。”
“一個時代的幽靈。一個不安的精神。如果否認了人類的精神意誌神聖性，你會覺得如何？人類真的那麽神聖麽？在我們的眼中，個人意誌是自我實現的基礎。但是個人意誌真的是那麽自由不可侵犯的麽？你們那邊的世界並沒有魔法，並沒有靈魂，你們沒有第三方證明你們自身精神的神聖和無可撼動。你們究竟活在多麽悲哀的世界？”
“……”
現實確實是沒有什麽好說的。
李林也不知道有什麽特別好說的。森然冰冷的世界，看似充滿希望但是影子都沒有的空間鑽計劃。無所不在的AI和寥寥無幾看起來也是詭異恐怖的人類們橫向在李林曾經熟悉的世界上。對於這樣的世界，他確實是喜歡不起來。
最終麵對副院長，李林也隻能認命了似得歎了口氣，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所以，最終你的建議是？”
“等待吧。畢竟隨著時間的流逝，你的新陳代謝早晚會把原來的鎖頭衝刷幹淨。隻要不是出現什麽重大的變故，那麽等待總是會出線希望的。你要做的也不過是等待時光的來臨而已。你在等，我們也一樣。”
“於是你們就那麽想要抵達我們所在的那種世界裏麵？你就那麽想要看到人類現在的可以說是完全沒救的現狀？”
“你們絕望了，你絕望了，但我們還沒有。”
看著李林站起來的身影，副院長低聲說道：
“在沒有看到那注定的毀滅到來之前，我們是不會絕望的。因為我們還有希望，我們還想要跳出這個世界。但是你們，你們看到那片星空的時候就已經喪失了前進的勇氣。所以我們才想要出去。”
“但是那是超過數光年的冰冷，就算是太陽係的一切物質填充進去都是徒勞的，老老實實的在這片星空之中享受著你們的浪漫和快樂不好麽？為什麽非要加入到你們不應該加入的世界中？為什麽非要抵達你們不應該抵達的境界？這裏不屬於你們，不應該屬於你們。你們也不應該繼續深入下去。”
“隻要是生物，就會有希望。而隻要有希望，就不會放棄。你們絕望了，還有我們。僅僅如此。”
“所以，這是種族的替換？”
李林無不諷刺的看著似乎平靜漠然的副院長。
“你想要讓我當一個時代的引領者，然後把我的同胞和曾經的兄弟們紛紛送入地獄之中，最後讓一群來路不明，從電腦和訊號之中誕生的人格灌溉在電子機械之中，美其名曰賦予生命，然後替換掉我們的存在？”
“你可以這麽認為。這並非是私欲，也並非是其他什麽，而是我們想要活著。”
“就算是你們麵對的隻不過是另外一個悲慘世界也是如此？”
“我覺得我們已經表現出了足夠堅定地意誌才對。”
“……等到一切結束之後，我會考慮的。”
相比較最開始的斬釘截鐵，李林的想法稍微有些鬆動了起來。
如果真的不存在個人思維的神聖，那麽人腦和電腦除了算法的差距，也沒有任何的差別了。那麽，現在和他們想要的未來，又有什麽差距呢？反正真實世界之中早就到處都是那些所謂的義體人了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