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崗上不全是男人的天下, 其中也有不少女人在。

有些人手中舉著清潔工的牌子,自己還備著清潔工具,一般這種都是兩三個人搭夥在一起, 也有不少女人是力工, 跟著去工地做些出力氣的雜活,比如搬磚之類的,像這種活都不太有技術難度,工錢會比其他技術性的活少很多,所以一般男人不愛幹這種活,就給女人留下不少機會。

許妍第一次杵大崗就找到了一份挖樹坑, 種樹的活兒,也是包活兒的工頭來找人, 湊夠了工人一車帶走。

許妍這人從小做什麽事情就很認真, 不會偷一點的懶, 別人幹活的時候, 她在幹,別人趁著工頭不注意,偷懶休息的時候, 她還在幹。

她做事不敷衍,挖的樹坑也標準, 後來工頭過來巡視, 看到她這邊的樹坑就表示認同的連連點頭,等走到別人那兒時, 就怒了,指著那幾個人, 說他們挖的不標準, 讓他們跟許妍學學, 她沒什麽別的反應,繼續幹自己的活兒,勤勤懇懇的。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許妍看了一圈,頓時傻眼了。

第一次出來幹這種活,完全沒有經驗,原本以為是老板或者工頭管飯吃的,她沒問過,就稀裏糊塗的跟著上車走了,哪知道大家都是自己帶午飯,有人帶饅頭燒餅,配榨菜,還有礦泉水,也有人是火腿腸跟麵包,唯獨許妍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杵在那幹瞪眼,什麽吃的都沒帶。

她早晨出來的時候兜裏沒帶一分錢,怕幹活的時候把錢弄丟了,而且即便是帶了錢的,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也沒處買吃的。

這種饑腸轆轆隻能看著別人吃飯,而自己幹瞪眼的感覺,讓她不禁想起自己上學的那幾年,心裏頭有點難受,又忽然想起路從,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幹活,中午的時候,是不是有飯吃。

想著這些事,許妍坐在了地上,聽著肚子裏麵咕嚕嚕的叫。

下午還要幹活呢,挨著餓哪有力氣,她東望一望,西望一望,覺得自己蠢死了。

旁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轉頭看,是早上和她坐一趟車過來的大姐,她和許妍都住在北鎮,都是在大崗上下來的,許妍特意記了一下,擔心晚上回來的時候不認識路,也好有個人能搭伴。

大姐笑著問她,“妹子是不是沒帶飯?”

許妍尷尬的笑了下,點頭說:“嗯,我頭一回出來,還以為人家供飯呢。”

那大姐也笑,然後從自己口袋裏分出一個大白饅頭給許妍,“給你吃吧,不吃飯哪有力氣幹活,我就帶了一袋兒榨菜,咱倆分著吃。”

許妍眼睛一熱,心裏感動的同時,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拿,就說:“那我吃了,你夠吃麽?”

“夠吃,你快吃吧。”

“我身上沒帶錢,那等晚上工頭把錢結了,我再把饅頭錢給你。”她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

大姐說:“哎呀,就一個饅頭,要啥錢,快吃吧。”

許妍不再跟她客氣,拿過饅頭抱著啃起來,也沒吃幾口榨菜,因為那個小袋袋裏本來也沒剩多少,她怕自己吃了,大姐就沒什麽吃的。

這天中午的飯就是一個幹嚼饅頭。

許妍和大姐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聊著聊著,意外發現兩人竟然還是老鄉,大姐娘家也是蘭市的,隻不過在和良鄉,她是嫁到了合市這邊的農村,前年為了讓家裏孩子有個好的環境上學,才從農村搬到城市裏麵來。

因為是老鄉,彼此間就更多了一份親切感。

到了下午幹活,大姐看許妍不知道休息,不要命似的幹法,就偷偷跟她說,叫她趁工頭不在的時候偷偷懶,許妍就笑,“大姐,咱們幹的是計件兒的活兒,偷多少懶,最後還不是算在我們自己頭上。”

大姐一想,是這麽個理啊,兩人相視一笑,又都各自幹活兒去了。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天公不作美,這邊突然開始下起雨來,這活兒一下雨就幹不成了,大家夥就都找工頭結算工錢去,誰承想,這工頭竟然說沒幹完一天的活不給算錢,這他們哪能罷休啊,一時間吵吵嚷嚷的聲音比這雨聲還聒噪。

打工的人多,他們把工頭圍在中央,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了半天,那工頭就是不掏錢,其中有兩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上前和工頭拉拉扯扯,差點就打起來,許妍在旁邊見沒人上去攔著,心想這要是真打起來,工錢要不要得回來還不說,那兩個小夥子肯定要賠錢。

許妍瞧著那倆小夥子一看就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和自己家中的弟弟一般大,還幹瘦幹瘦的,看著就營養不良,大家夥出來賺錢點都不容易,她覺得心酸,想想,就硬著頭皮衝了出去,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兒,把兩個小夥子給拉到後麵去,自己站在工頭跟前,她臉色漲的通紅,但仗著自己帶著口罩,頭上蒙著圍巾,無意中增添了許多的安全感。

她跟工頭對峙,也不吵架,就講道理。

“您看您夾著皮包,一看就是有錢的大老板,您這種有錢人,不至於虧了我們這些打工人的工錢,再說我們幹的都是計件兒的活,幹多少給多少錢,哪有幹半天就不給算錢的道理,您說是吧,我們這些人出來賺的都是辛苦錢,想必您在邊上看著,也都明白,這倆弟弟年紀這麽小,這麽瘦,要不是真缺錢,誰能出來幹這活兒,我們在這跟您吵,您不把錢算給我們,萬一真要打起來,也都是兩敗俱傷的事兒,我們或許損失了錢,但您也損失了信譽不是,這萬一要是傳出去,往後您的活兒誰還敢來幹,這人活在世,信譽比什麽都重要,您要是失了信譽,別說工人不敢給您幹活,東家也不敢把活兒交給您幹吧,我一看您就是個精明的人,這點道理,您肯定比我想的明白。”

許妍的聲音不高不低,溫溫柔柔的,說話慢條斯理,字字句句都能說在理上,周圍人聽了都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插話,倒是她話音落下的時候,身後那倆弟弟上前一步說:“對,這姐姐說的有道理,這錢你要是不給我們,今天咱們就誰都走不了。”

圍著的工人在這會兒也跟著起了哄,這軟硬兼施的來,工頭自己也琢磨過味兒來,他其實不是第一次幹這種賴人工錢的事兒,這幫出來幹苦力的,大多數都是農村出來的,沒啥見識,還怕惹事,之前他吃過甜頭,自己把工錢給貪了,最後也沒人敢說什麽,本以為今天也能“效仿”一次之前的事兒,誰想到遇上了出頭鳥許妍。

他知道今天這事兒怕是躲不過去,不由得多看了許妍兩眼。

這姑娘雖然戴著口罩,頭上圍著圍巾,但露在外麵的那雙大眼睛裏濕漉漉的泛著光,鼻梁挺翹,皮膚也是白嫩嫩的,和其他那些出來打工幹活的人完全不一樣。

“噯,你叫什麽名字?”

那工頭問許妍。

許妍眉頭皺了皺,不冷不熱的回了句,“說工錢的事兒,你問我名字幹啥?這也沒啥直接關係吧。”

工頭像是覺得很有意思似的,聽後還笑了,又說:“那你把口罩摘下來我看看。”

許妍覺得這人不咋正經,肯定沒揣好心思,語氣比方才冷了一些,“怎麽?你還要報複我?為啥要看我長啥樣?”

工頭“噗嗤”樂了,說許妍,“你要麽就是長的特別好看,要麽就是長的特別醜。”

後麵一個弟弟聽不過去,往前又邁一步,站在許妍邊上,對工頭說:“人家長的好看不好看,跟你有啥關係,趕緊把工錢結給我們。”

周圍人又開始起哄。

這事兒左右是賴不過去了,工頭把小皮包從腋下拿出來,開始點錢。

工錢最終都結了,每個人都一分不少。

那倆弟弟拿到錢後和許妍說謝謝,許妍笑著說沒事,還叮囑他們以後遇到事不能太衝動,真要打壞了人,人家訛上你,夠你受的。

兩人撓撓頭,臉紅的說知道了。

許妍和大姐一起搭伴回家,大姐就說她今天不應該衝出去說那些話,萬一工頭不是啥好人,再盯上她報複。

許妍其實心裏也害怕,但那會兒大家都那麽吵,沒人說到理上,那倆弟弟又要動手,她要不說點什麽,這事情搞不好要鬧大,錢能不能結不說,她要是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家,路從晚上回去見不著她得多擔心。

她早晨是偷著出來的,路從壓根不知道。

想到這些,她還覺著後怕呢。

回去和大姐一起坐公交車,大姐經常出來幹活兒,對這邊的道路和公交都很熟悉,她帶著許妍,等付車費的時候,許妍把大姐的一起付了,就當是中午那個饅頭的錢。

她到家的時候,時間還早,路從還沒回來,收拾收拾,去了趟菜市場,選了兩樣蔬菜買回去,打算給路從改善一下夥食。

晚上,路從接近八點才到家,許妍已經做好飯在等他,看著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沒什麽兩樣。

吃過晚飯,洗漱好,躺進被窩裏的時候,路從跟她說這一天發生的事情,還問她今天一天都幹嘛了,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差點沒要到工錢的事兒,剛要張口說,又猛地閉上了嘴。

看她臉上複雜的表情,路從以為發生啥事了,就緊張兮兮的問:“怎麽了?你幹啥了?”

“沒,沒幹啥,就洗洗衣服,看看電視。”

路從也沒懷疑。

前些日子,許妍做完手術後,醫生特意叮囑兩人不能同房,還說了一個大概的期限,後來日子到了,路從也一直沒敢碰她,就怕她恢複的不好,傷到她。

年輕力壯的男人,忍了二十多天,感覺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這會兒摟著許妍,腦門蹭著她,壓低聲音問:“老婆,你那還疼麽?”

“什麽?”她沒明白路從問的是什麽。

路從就貼著她耳朵說了一句,她紅著臉搖頭,“早就不疼了。”

男人很興奮的壓上來,又是親又是啃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含含糊糊的問:“那是不是可以了?”

許妍不好意思開口,就用行動表示。

雙手主動的摟住他的背,男人就徹底無所顧忌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