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第二天睡了一上午,她很疲憊,腰酸,賀圖南喊她時,她睜眼看看他,還有些害羞,慢吞吞爬起來,吃他做的清炒蝦仁,她最愛的。

又有點悵然若失,夜裏的情緒,跟白天不大一樣。

賀圖南總要摸她,她刷牙,摸她,她洗臉,摸她,他膽子大的很,也不怕人看見,他這個年紀,好像無時無刻不想要,猛虎出籠,沒個管頭了。

展顏也在觀察他,他漂亮,男人好像不能用漂亮,但賀圖南不僅是皮相的漂亮,他是簡潔有力,像篇好文章,殺伐決斷的那股漂亮勁兒,根本不容人質疑。

她對他來勢洶洶的欲念有些畏懼,但又享受,疼過了就是舒服,說不出的舒服,她以前都是小女孩,看星看月看天空,腦子裏沒有這事,他弄她幾回,她覺得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新奇,刺激,叫的自己都害臊。

徐牧遠來找她的這回,晴熱的天,樹梢動也不動,蟬顛倒黑白似的叫,不叫出個地老天荒來決不罷休。

一直到黃昏,大地依舊是蒸汽騰騰。

簾子是拉上的。

展顏意識已經搖散,視野不清,恍惚看自己的腳丫子在賀圖南肩膀上晃出一瞬一瞬的白。

敲門聲一響,賀圖南便捂住了她嘴巴,外頭是徐牧遠的聲音,帶著征詢:

“圖南,圖南你在家嗎?”

他洗了澡,甚至剪了個頭發,換的新衣服,球鞋刷得幹幹淨淨,標準大男孩模樣,一張臉,打小就寫著溫良恭儉讓。

聽到他聲音,賀圖南眉頭緊皺,差點被逼得繳械投降。很快,他笑了笑,山脊隆起,她眼睛忽的睜大了,眼角那顆淚,掉了下來。

嘴裏的聲音,全被捂死了。

“顏顏?”

徐牧遠還在喊,他知道,展顏現在暑假沒什麽要緊的事,賀圖南還帶著家教,這個點應該在路上。

鬥室春光無限,展顏分神,她怕徐牧遠聽見,又怕他鍥而不舍在門口等……賀圖南一手捂著她嘴,一手扳過她側過去的臉,用眼神告訴她,專心點兒。

強烈的羞恥心,和身體的感受背道而馳,非生非死,像溺水一樣,等外頭像沒了動靜,賀圖南撤掉手,她才顫顫透出口長氣。

可賀圖南隨即又讓她叫出聲,她猛地咬住手背,被他拿開,換成深吻,有什麽東西一下咽到肺腑裏去,人失了魂魄。

黃昏的雲,不像晌午,有一雙造化手裁剪得有棱有線,晚霞一燒,什麽都混沌了,混沌著紅,混沌著金,屋裏的人似乎也燃起了火燒雲,像故鄉開滿了桃花。

再後來,連黃昏都沒落了,暮色下沉,賀圖南起身,抱著她去清洗。

“怎麽辦?”展顏站不穩,她一手扶著他,賀圖南慢慢舀溫水試著水溫,他眉毛汗得漆黑,輕輕攪動著水花。

“我來說。”

“他會討厭我們嗎?”

“老徐沒那麽小心眼,”賀圖南知道自己這麽做,不算厚道,但似乎也沒更好的法子,“你不用擔心這個。”

“他剛才會不會聽到了?”

賀圖南說:“也許吧,你那麽會叫。”

展顏氣得擰了他一下,他肉硬,擰不起來。

兩人這麽不辨晝夜過著,極盡能事,對彼此的探索癡迷不已。賀圖南駕照考完,開始休息,每天上午不出家門,早上極其衝動,一弄就是許久,幾乎妨礙到她學畫畫。

“看我畫的鬥,還有拱,城裏什麽建築有這個鬥拱?”展顏正對著插圖鉛筆勾勒,賀圖南彎腰,一邊瞧紙上的畫,一邊手伸進去,揉弄起來。

“畫這麽好?”他笑著誇她,“鬥拱是分開的啊?”

展顏輕喘,閉眼捱過這陣蝕骨的麻,才顫著睫毛說,“這種是齊心鬥,這是交互鬥,拱也分好幾種,我想看看實物,你知道哪兒能看嗎?”

賀圖南心不在焉:“我不懂這個,不過聽說永安縣還是榆縣底下有明清時建造的寺廟,也許那兒能見著,想去我陪你。”

展顏按住他作亂的手,臉色緋紅:“那你陪我去,就是有點熱又得辛苦你。”

賀圖南低頭親了親她,一雙眼,幾乎要和她睫毛交錯了,語氣極曖昧:“我哪天不辛苦?嗯?又要出去賺錢,又得喂飽妹妹。”

展顏麵紅耳赤,她推他:“你去幹點別的,我在忙呢。”

“怎麽辦,我隻想幹你。”賀圖南似笑非笑說,展顏惱了,捂他嘴,“你討厭!”

兩人正鬧著,徐牧遠幾時上的二樓,自然是不知道的。

門半掩不掩,隔蚊蠅的窗簾從外看不到裏頭,綠蒙蒙的。

“前幾天我來,你們不在家。”徐牧遠說,展顏一見他,耳朵不由熱了,跑去切西瓜,請他吃。

賀圖南神情自若:“坐,我正好要找你。”

展顏倏地攥緊裙角,她不敢聽,想躲臥室去,徐牧遠卻說,“我今晚想請顏顏看電影,有事改天商量。”

他是趁暑氣散了些才來,滿是期待,不想跟賀圖南節外生枝。

賀圖南隨手拿起她的鉛筆,在紙上點了點,說:“我有急事,必須跟你講。”

徐牧遠有點無奈地看他,那眼神,再明了不過:你打算為難下我?

兩人出來,展顏跟著,賀圖南讓她回去,他深深看她眼:“你在家等我,我跟老徐說幾句話。”

“你千萬……”展顏想起兩人打架的事,有些擔憂。

“我知道。”他衝她笑笑,跟徐牧遠出了院子往人少的方向走。

“到底什麽事?非得這時候說。”徐牧遠輕捶他一下,“你這家夥,明知道我今天……”

“我也是正事。”賀圖南收住腳步,站在榕樹下,腳底青磚鬆動,發出聲響。

徐牧遠若有所思,他看著他。

“你不要再約她了,她不會去的,除非你是以朋友的身份,老徐,我知道你喜歡她,要追她。”賀圖南平靜說道。

徐牧遠說:“是,我是喜歡你小妹,其實我不想問的,顯得我小家子氣,你是不是覺得我父母下崗,家裏比較困難,所以……”

“當然不是,你了解我的。”

“我想你也不是,那是為什麽?是因為你喜歡她?”徐牧遠末了忽然尖銳起來,他語氣是溫和的。

賀圖南沒否認:“老徐,我今天找你要說兩件事,第一她不是我妹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不用懷疑,該去求證的我已經求證過。第二,她現在是我的。”

徐牧遠愣了。

他一下消化不了那麽多,尤其最後一句。

“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用花心思了。”

賀圖南一點沒有逃避的意思,直視他的眼。

“顏顏自己怎麽說?”徐牧遠像喝了碗濃濃的中藥。

“她願意跟著我,她本來也是我的。”

“你什麽意思?你是不是對她做什麽了?”徐牧遠警覺起來。

賀圖南沒回答。

“你不會已經,”徐牧遠從沒這麽憤怒過,他了解賀圖南,賀圖南也了解他,他看他的表情眼神,就知道答案是什麽,這種了解,讓憤怒變得更憤怒,“你混蛋,賀圖南!”

賀圖南任由他罵。

徐牧遠毫不猶豫給了他一拳,他也沒躲,隻是趔趄了下,一擦嘴角,竟笑了:“老徐,想發泄就打重的,沒出血算什麽?”

徐牧遠真的就給了他一記重的,賀圖南受著了。

“我告訴你賀圖南,我為什麽打你,不是因為你喜歡她,而是因為你太混蛋了,她才多大?她春天才過的生日,你呢?你念了一年大學,心智比她成熟,閱曆比她豐富,她那麽單純,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你這叫誘引,她稀裏糊塗願意跟了你是不是?你都沒讓她見見外頭什麽樣,跟人多接觸接觸,你就……”徐牧遠連珠炮似的轟他,他氣極了,把他衣領一揪,“你禽獸你!”

賀圖南慢慢撥開他的手,無比冷靜。

“老徐,你見外頭了,你跟人也接觸不少了,你為什麽還想著她?”

“這不是一回事!我就是因為見外頭世界了,認識更多的人了,才知道我還是喜歡她,忘不了她,你根本沒給展顏這個機會!”

徐牧遠聲音都在發抖,他沒這麽失態過。心裏一股悲涼彌漫開來,他眼睛紅了。

賀圖南說:“你真是君子,老徐,我比不上你,我承認,你追女孩子都這麽規規矩矩,我跟你一比太卑劣了,你替她想這麽多,我隻想占有她,不會給任何人機會。”

徐牧遠頹然一蹲,腦袋垂著,兩隻手臂長長的影子,落到地上。

“我從小就這樣,你知道的,我想做一件事時誰也攔不住我,除非我自己不想,我對她,倒也沒你想的那麽齷齪,我為了她什麽都能做,以前是,以後也是。”賀圖南伸手,書空一般輕觸徐牧遠肩頭的影子。

徐牧遠沒話說了,他知道,賀圖南沒有說謊,他曾暗自驚訝於他的蛻變,他佩服他。

正因如此,更覺無力,人生的無力,好像已經分不清對錯,界限如此模糊,愛的,恨的,也許將來都會像年歲一樣逝去,偶爾在回憶深處起那麽點漣漪,不算什麽了,可當下,他們都正青春,那樣好的年紀,必須清清楚楚痛著,熬著。

他想到北區,從小熟悉的家,不也到底變了模樣?人為什麽要長大呢?長大了,就有嗔癡,就有怨憎,他跟他,曾經不也隻是兩個拍球逐日的小少年?

現在,他們為了一個女孩子,突然陌路一樣。

“我跟你說,是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你如果因為這個,不能原諒我了,我可以理解。”賀圖南聲音涼靜似水,沉穩地流著,“自從我爸出事,我覺得,我沒什麽不能直麵的,這件事我抱歉,但不會後悔。”

徐牧遠緩緩抬臉,看向他,人多矛盾,他做不到一點芥蒂沒有,可賀圖南又有什麽可指摘?他不想說話,當下也無話可說。

他站起來,往回走,賀圖南沒有跟,直到走出段距離,才喊:“老徐!”

徐牧遠猶豫了下,駐足回首:“你總得讓我消化消化,賀圖南,你從小就霸道,說一不二,你也該讓著我一回了,別這麽急逼我表態。”

他說完,再沒回頭。

賀圖南在外頭一個人走了會兒,抽完煙,他回到住處。

展顏騰下站起,給他開門,聞到煙味就把他抱住了。

“你跟徐牧遠吵架了。”她知道,他沒事不會抽煙的。

賀圖南撫了撫她的頭發:“還好。”

“你們因為我絕交了嗎?”她忐忑了一個晚上,飯都沒吃。

“不至於,過段時間老徐會好的,我了解他,他這個人,很容易心軟。”

展顏抱他良久,他就不說什麽了,隻用下巴輕輕蹭她發頂。

等鬆開她時,賀圖南察覺到衣服濕了一塊。

“顏顏?”

展顏轉過身去,她眨眨眼,賀圖南從身後又把她帶到懷裏:“別哭,沒事的,有什麽事我擔著就好了。”

“你因為我,失去了賀叔叔,跟家裏也鬧翻了,現在又是徐牧遠,我真的好對不起你,你本來好好的,那麽好,都是因為我……”她沒說完,被賀圖南翻過過來,他拉過椅子,坐下,把她箍到眼前。

“顏顏,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自責的,你沒有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跟爸,無論為你做什麽都是我們自願的,沒人逼我們,爸明年這麽會就出來了,好日子還在後頭,是不是?別傷心,打起精神,我明天帶你去看寺廟認鬥拱,高興點兒?”

他抬抬她下巴,等她昂起臉,傾過身吻幹她臉上殘淚,低聲笑說:“沒刷牙就親你了,是不是很臭?”

展顏破涕為笑,親了親他嘴唇:“你哪兒都好,臭我也要的。”

他帶她去了縣城郊區,路遠,路況又差,那地方沒開發,說是文物,保護的不怎麽樣,展顏帶了一堆工具,賀圖南拿相機負責拍照,她想嚐試現場繪圖,他鼓勵她做。

這麽一弄,回城裏的車是趕不上了,既然晚了,索性逗留久些,賀圖南不是這個專業,給不了什麽指導意見,便陪著她。

等到回縣城,天都黑了,在牆上布滿不明幹涸**的小旅館湊合一夜,第二天才回來。

臨近開學,日子變得緊迫又珍貴,兩人日夜糾纏不清,如同恐懼飲露的蟬,要抓盛夏的尾巴。

“我會想你的,”展顏蜷他懷裏,渾身是汗,不停吻他,聲音黏糊糊的,“我好想鑽你身體裏,我們成一個人就好了。”

賀圖南被她吻得情動難控,黑暗中,好像世界又隻剩了兩人,他含混表白:“我真不知道怎麽才能再多愛你一點,你告訴我,顏顏……”

他情話說得甜蜜動人,完全沒有意識,好像那些話,自然而然從嘴裏出來了,不用斟酌,不用組織。

展顏直起腰,她抓住他的手,兩人十指相扣,夜色太深,影影綽綽的起伏,落在賀圖南眼裏,他最終坐起來抱緊了她。

“無論遇到什麽事,學習上的,還是人際交往,都要跟我說,知道嗎?”他交代她。

展顏臉蹭著他脖子休息,人漸漸平靜下來,嗯了一聲。

“人到新環境裏,肯定需要時間適應,我相信你行的,隻是,千萬別報喜不報憂,遇到問題很正常,就算我不能幫你解決,但會跟你一起想法子。”賀圖南吸吮她肩頭的汗,又說了遍,他不放心她,她在哪兒,他的心就在哪兒。

哪怕兩人隔著千山萬水,他的心,始終攥她手裏。

展顏又沉沉地嗯,她不知道,除了對媽媽,她竟然還能對世上的另一人,有這樣深的感情,他如果有一天愛上別人,她一定會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