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劇組的人已經在迅速搶著時間往山體上方撤退了, 還有一部分工作人員顯然還是在意著兩位演員的安危,想要過去接應他們。然而這個水灘所在的地方正位於兩山之間,沒有任何寬闊一些的地域, 又是天然形成沒有經過什麽開發, 四周是非常陡峭和古舊的防洪的石壩。他們從上方下來時穿過的布滿嶙峋岩石的狹窄通道甚至是唯一的逃生出口, 又因為在河道上遊,山洪來襲的時候異常凶猛,呈淹沒之勢。

劇組剛剛搭建起來的臨時影棚以及一係列攝像設備都被卷入了洪水之中,再加上幕天席地的黑暗, 本就離走道入口更遠而更接近河灘的溫渲和白衡染也迅速消失在大家的視野之中。求生的本能讓劇組人員還是先掉頭往山上跑去。

在公路上等待的劇組人員發現山洪之後也驚慌失措地在呼喊,但在隻有一條通道的情況下,也不敢冒然衝下去救援,怕擋住下麵的人上來的出路。小陸人焦心地不行,兩手握住放在胸前急得要命, 急切地看著一個又一個跑上來的人, 找他的小渲哥在哪。

大家一個接一個狼狽地跑上來之後,上頭的副導演遲遲沒有看到溫渲和白衡染,登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小陸也顧不上禮不禮貌, 一把衝到前麵問跑上來渾身濕透的攝影師:“小渲哥呢?小渲哥為什麽沒上來!”

攝影師既後怕又愧疚:“太突然了, 白老師和溫老師又在離河灘最近的地方, 一瞬間兩個人就看不見了,我們隻能先上來了…”

小陸聽完感覺天都要塌了,徑直就要往下跑,被旁邊的副導演一下子攔住:“哎呀!你可別去添亂了!我趕緊聯係張導找救援隊啊!”

而後隻剩下副導演焦急難耐的匯報聲,在瓢潑大雨中所有人都沉默著, 下麵原本瞧著不大的水灘此時卻像是無底的深淵, 清醒的人知道, 這兩位原本前途無量的青年恐怕就此凶多吉少。

溫渲和白衡染的確是被呼嘯而來的山洪打了個措手不及,被洪水開始往下遊衝倒之後,白衡染攥住了溫渲的手臂,河水上湧又湍急,好在很快就讓白衡染摸到一塊立在河底的高突起的大石頭,白衡染死死攀住,把溫渲也拉到石頭這邊。

溫渲頭上的帷帽早已不知所蹤,隻是原本就身著單薄**著雙腿的他被遠低於常溫的洪水浸得冷得直發抖。白衡染攥著他不讓他被衝走,但也顧不上那麽多,溫渲的兩條腿此時早已被水裏凸起的石子和隨著湍急河水飄來的樹枝刮得全是傷口,渾濁的洪水侵入他還流著血的傷口中,鑽心地疼。但此時溫渲壓根顧不上這些疼痛,強大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占據了他的全部念頭。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不想死在這裏,不想因此就這麽死了,所以即便脫力,溫渲還是憑著意誌牢牢扒住石頭。他開始埋冤自己,為什麽不讓司燃早兩天過來探班,他好想見司燃。如果自己就這麽死了,司燃會崩潰的吧……

台風刮得更厲害,一旁的樹木晃動得劇烈,仿佛即將就要傾塌一般,發出駭人的嘶吼聲,山洪比先前的攻勢還要猛。溫渲閉上雙眼,想要再次忍過這一陣洪水衝刷,可下一秒,白衡染忽然用力挺身把溫渲扶上旁邊更平坦寬闊的一段並側身掩住溫渲的身體讓他更少受到自然界人力幾乎擋不住的衝擊。

溫渲抬頭看向白衡染,對方被水衝得睜不開眼睛。在溫渲的印象裏,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白衡染這樣狼狽的模樣,對方永遠是俊秀雅致的,銜著溫潤的笑容,直到此時,感覺鋪天蓋地的洪水才卸去了白衡染幾乎快融入皮膚和骨肉上的假麵與謊容。

溫渲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白衡染眼裏一暗,反手把身上穿著的長外套脫下來蓋在溫渲身上,又拚力把衣擺打了個粗暴的大結,以免外套被風雨衝走。溫渲身上驟然溫熱了些,心裏卻堵得慌,他想不了那麽多,隻希望劇組的人們能夠早些找到他。

洪水的水勢漸漸減弱,但台風帶來的暴雨還是猛烈,但這至少給了兩人稍稍緩息的時間,白衡染身子還是給溫渲盡力擋著些風,他一隻手抹了把臉,在雨聲中,溫渲還是埋著頭在自己靠住石頭的手肘中,他斷斷續續地聽見白衡染問:“小渲、你的眼睛好了、是嗎?”

溫渲沒有答他,不是在想要怎麽和白衡染周旋,而是溫渲已經懶得再去回應他了。開玩笑,現在連他們能不能好端端地活著回去都難說,溫渲腦子宕機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他剛想告訴白衡染自己就是眼睛恢複了的時候,瞳孔驟縮,白衡染身後山體上有一塊石頭正脫離山體滾落下來,直接朝著白衡染擋在自己身前的背部,就要砸落。

溫渲用手心撐著立在水裏的石塊,手臂支撐起全部的力量轉到白衡染身體上方,把白衡染帶著一起往旁邊一推。

一切都發生地太突然,再加上白衡染完全沒能反應過來,溫渲用盡全力也沒能帶著兩個人挪動很遠,好在是避免了正麵的擊打,以這樣的高度和力度如果砸在白衡染的背上,估計命都沒了。而現在,石頭落下的時候還是砸到了溫渲手腕突起的骨頭關節處,劇痛逼得溫渲□□了一聲,幾乎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到手腕的骨頭處,立刻腫起一大片。

溫渲疼得幾乎要落淚,白衡染震驚不已。隨著剛剛的一番折騰,兩人又失去了在水中的依靠,溫渲此時已經疼得快暈厥了,甚至腿上和手臂上的傷口迎來更強烈的一波痛感。白衡染抱住溫渲的腰,費力把他拖到邊上的一棵樹旁邊倚著。

“小渲、溫渲?溫渲、你別睡!你不準睡!”白衡染的聲音染上了無邊的急切與恐慌,溫渲的意識才剛剛回神,他發現自己已經快瀕臨神思潰散的地步了。

原本白衡染給自己披上的外套此時也被水浸透,失去了最後的禦寒作用,溫渲感覺自己從骨縫裏向外泛著冷意。手腕處疼得快讓他失去知覺,溫渲瞧著白衡染眼裏的痛心、害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恨,竟然笑了一下,覺得很有意思。溫渲伸出另一隻還能活動的白皙的手撫上白衡染混著泥水的側臉,眼裏帶著最後的清明與驕傲:“白衡染,我不是為了救你,我是不想欠你任何,你要知道,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對不起過你。而我要你帶著完完整整的對我的愧疚去接受你的審判。”

溫渲的聲音越來越輕微和顫抖,卻又擲地有聲地在白衡染心裏鑿開一個豁口。溫渲失去了意識,隻剩下微弱的呼吸,白衡染抱住溫渲靠在樹旁,像是靠近他最後一杯鴆酒。在恍惚間他聽見愈來愈近的呼喊聲,那個聲音熟悉又極其讓他討厭,但此刻白衡染是慶幸的,他扯著嗓子,才發現嗓子已經沙啞得近乎失聲:

“在這兒、在這兒!”

司燃一個人先淌著水一路從河灘上遊走到了這邊。溫渲下午和自己發消息說第二天台風開車不安全讓他過兩天再來,司燃卻想著說既然小渲老師說明天不讓過來,那自己今天晚上就過來好了。司燃往劇組開的路上就發現越靠近拍戲的山間影視基地,雨就下得越大,甚至車胎都有些打滑,雨刮器開到最強雨水也能迅速將擋風玻璃盡數覆蓋。司燃越來越心慌,他想這樣大的雨,劇組應當不會讓演員出外景的夜戲。但司燃還是感覺到不安,他急切地想要趕到目的地,得真正見到溫渲他才能有著落。

就在這時,小陸打來了電話。車載藍牙的3D聲音環繞在車裏,和車外的狂風暴雨一起構築起一種荒誕的怪異。司燃心裏升騰起不太好的預感,他按了兩下才接通了藍牙耳機。小陸哭啞著和他說:

“燃哥,小渲哥在山下河灘拍戲來了山洪,小渲哥不見了…”

司燃感覺自己全身血液倒流,倏忽間冷了下來,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收緊立刻就出了冷汗,聲音沉了下去:“你們在哪?定位給我,我馬上過來。”

等司燃開到劇組人員圍著的公路時,大家還聚在一起急成一團。

“燃哥!”小陸眼尖趕緊跑過去。

“人找到了嗎?”

“沒有、哥,導演說這邊太遠了,救援隊還在趕過來的路上。”

司燃咬著下齒,他也沒有時間去指責這麽多人弄丟了他好生生的小渲老師卻隻能聚在一起彷徨四顧而無能為力,他隻知道小渲老師還無助地在在等待著救援。

“幾個人丟了?”司燃把溫渲送給自己的腕表摘下丟給小陸。

“小渲哥、還有白衡染。”

司燃頓了一下,狠狠罵了一句,從旁邊抄起劇組的手電筒,就從山體上方往河灘下走。

一旁的劇組人員也驚呆了,他們沒有人不認識司燃,卻也沒人知道為什麽司燃會突然出現在這兒,還比救援隊來得要快,甚至就這麽幹脆利落地衝到最危險的地方去。副導演感覺自己的大腦cpu已經徹底燒壞了,他想攔住司燃,原本就已經搞丟了倆演員,現在還要搭上一個頂流偶像,這回是真完了。不過,他又怎麽可能攔得住司燃。

這邊的山洪已經平息了許多,司燃提著手電筒一路翻越過來,終於聽見了回聲。

他朝向聲音的地方,卻心痛到無法扼製。

作者有話說:

最近真的忙到吐血,包括整個國慶假期都有巨多的任務,所以和大家抱歉,真的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