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燃拜托了在警局的支隊長朋友, 讓他支隊長這個晚上就給他打來了電話。他這才從病房出去接電話。

“司燃,今天這場事故不是簡單的交通肇事,除卻對方有企圖進行再次碾壓的犯意行為之外, 我們懷疑他是蓄意為之。”司燃握著手機的手都用力露出青筋:“為什麽、對方為什麽?”

“他叫季昂, 好像當時也是你那個節目裏的選手, 可能是蓄意報複。”

司燃開車去警局的時候一直在回放那句「蓄意報複」,他想為什麽自己當初沒有斬草除根,自己甚至都沒有查過季昂後麵在做什麽,這樣睚眥必報的小人就任由他這麽傷害溫渲。

司燃到了之後, 直接去見了季昂。季昂一身破舊的衣服,麵頰都瘦得凹陷進去了,駝著背,完全就是一個街頭混混的樣子,坐在詢問室的玻璃窗之後。司燃上前, 襯衫袖子卷起在肘部, 精壯的手臂撐在冰冷的不鏽鋼台麵上。

“為什麽!”

季昂仍然躬著身體,哪怕是隔著玻璃窗,抬頭的那一刻也被司燃紅了一圈的眼眶中絲毫不加掩蓋的殺意震懾到, 那一瞬間, 他就明白, 自己是觸到了龍的逆鱗,全身不由地瑟縮了一下。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痛快的事情,竟然連腰背都打直了,神情得意又瘋狂:“很憤怒吧?不知道溫渲被我撞死了沒有, 他被我撞飛那麽遠, 流了那麽多血, 他這樣的人就該死。不!最好他後半生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缺胳膊斷腿痛苦一輩子才好,我倒要看你還喜歡他什麽?”

此時季昂該慶幸看守所的玻璃窗成為了他最好的屏障,支隊長在旁邊也拉住了司燃。

“他會長命百歲,而你、就在這裏等待著你的審判吧。”

司燃回到病房的時候,付暢純旁邊陪著溫渲。

“怎麽樣?”付暢純感覺麵前這個男人像是脆弱到將將就要倒下的樣子。

“是季昂。”司燃感覺嗓子被堵住了,隻能發出一聲氣聲。

“誰?”付暢純聽了睜大了眼睛,聲音也提了上去,怕驚動到旁邊安睡的小天鵝,又迅速壓低了聲音。

“怎麽會是他?他憑什麽啊!”付暢純捂住了嘴,覺得不可置信。他一想到渲寶遭受到這樣的無妄之災就覺得難受得不行。

“他不會再有傷害溫渲的機會了。”司燃淡淡說著,但付暢純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司燃越過了付暢純,在溫渲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溫渲,眼裏是從未有過的破碎感。

“你不回去休息一下嗎?渲寶估計一時半刻還不會醒,我讓謝醒他們來看著。”付暢純感覺司燃此刻真的繃得太緊了。

司燃沒有看他,隻是搖頭:“不用、我還好,你們回去吧,我陪著他。”

“好吧,那我們明天再來。”

等付暢純也離開了之後,深夜的病房陷入了一片靜謐。司燃握住溫渲沒有在輸液的那隻手,冰冰涼涼的,司燃心裏一慟,低下頭,眼淚就落在了溫渲蓋著的潔白的被子上。

“小渲老師…”一路走來都恣意妄為、意氣風發的大男孩頭一次表現得這麽脆弱過,他正垂墜在最高處,而身上唯一的一根安全繩牽在溫渲那裏。他起身輕輕地吻了一下溫渲的額頭,心裏的愛意與痛苦都漲滿了。他隻要他平安。

溫渲感覺自己在夢裏又重新走過來來時的路,那些漫長孤獨、又晦暗無光的日子,母親的離開、父親的責罵還有來自身邊人的嘲諷,他其實比所有人都要敏感。在他清醒的時候,可以維持表麵的冷靜和獨立,但在斑駁陸離的夢裏,他隻能用最強烈的情感去撞擊,想從密不透風的壓抑的環境裏破開一個口,求得一個喘息的機會。他崩潰又自我責怪地詰問:為什麽自己就是得不到別人的愛呢?

突然,他走到一個夢幻般的城堡,那裏有鮮花、掌聲、人潮人海的讚美,他既高興又有些沒由來的恐慌,他繞開人群,來到這片區域的鏡頭,發現這個夢幻的城堡是用泡沫搭建而成,懸浮在高空。他太難受了,閉上眼睛一往無前地跳了下去。他想再試試,尋一個屬於自己的安身之處,沒有不安與恐慌、憤怒與嫉妒。

他沒有因為自己的任性而摔得粉身碎骨,他掉進了一個滾燙的懷裏,有人穩穩地接住了他。溫渲意識到他賭對了,他可以去迎接屬於自己的光明,也迫切地想看清接住自己的那個人是怎樣的。他努力地睜開了眼。

但是、沒有光。

沒有光、隻有從腦後蔓延開來的強烈的頭痛,暈乎得難受。還好他的手突然被緊緊握住,熱度傳到手中,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是有多涼。這雙手很熟悉,甚至讓頭痛都稍稍得到些緩解。

“你醒了?難不難受?我們先躺下。”

司燃的聲音很熟悉,溫渲意識到他確實可能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又回歸了自己的三次元世界。但是、他醒了嗎?為什麽司燃說他醒了?他什麽都沒有看見啊,是還在做夢嗎?

司燃扶著溫渲的背讓他安穩地靠在柔軟的枕頭上,隻是溫渲原本總是圓圓的睜大甚至會露出些許下三白的杏眼,此刻眼皮耷下來,沒有任何神采,直勾勾盯著前方。司燃心裏一窒,腦海中光突然劃過一個念頭,他的手臂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把溫渲的手握得更緊。

司燃從床邊緩緩地坐下來,溫渲的眼裏還是沒有任何光彩和對焦,司燃兩隻手分別握住溫渲的雙臂,感覺自己身上的安全繩在逐漸鬆動開來。溫渲察覺到什麽,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並不幹澀,司燃一直用蘸水的棉簽給他濕潤唇瓣。溫渲舒了一口氣,笑了一下,似乎是釋然又像是自我解嘲:

“司燃,我看不見了。你發現了嗎?”

溫渲忽然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裹住,司燃硬朗結實的下巴輕輕搭在溫渲的肩膀上,一舉一動都是珍惜的意味。夏天的病號服有些單薄了,溫渲很快就感受到自己肩頭的布料上有些濕潤,拍了拍司燃彎下的背,似乎是皮外套,可惜自己看不到,不然肯定模樣很帥。

“怎麽聞不到你身上的檸檬味啦?我不會嗅覺也失靈了吧。”

溫渲想轉移一下司燃的注意力,笑著問他。其實檸檬味還是有的,隻是確實淺淡了太多,如果不是突破這樣的安全距離,幾乎都聞不到了。但司燃卻是一震:“不會的、不準這麽說。”明明是像命令一樣的話語,卻平白讓溫渲聽出一種快要哭了的感覺。

“我去找醫生過來,小渲老師在這裏等我。”

司燃起身想去叫醫生,卻被溫渲揪住了外套袖口。司燃回頭,溫渲雖然看不見,臉色有些蒼白,但笑起來美極了,像是剛剛羽化的仙子。

“你先別去嘛——”溫渲撒著嬌,但語氣還是明顯的有些虛弱。“我除了現在看不見,感覺自己精神還挺好的。等醫生來了,大家都知道我醒了,都會來看我。我又要變成所有人的溫渲了,可是我現在隻屬於你,我想和你說會兒話。”

司燃重新在他的床邊坐了下來,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好,我在、我一直在這裏。”

溫渲的手順著他的手臂在摸,司燃順從地低下他的頭,讓溫渲揉了揉他的頭發。

那一刻,司燃就已經想清楚,哪怕自己的寶貝以後再也看不見,那自己就做他一輩子的導盲犬。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為什麽,寫渲寶醒來的時候,我會幻視眉姐姐難產那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