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不久前的那日混亂似乎已經逐漸被抹平消除,除了當天徐荊年短暫的失控,醒過來以後他像是已經忘卻了這件事情。
韓言本想讓他回家休息幾天,整理好情緒再投入工作,可不曾想他並沒有像韓言想象中的那樣消沉下去。
那天下午他從正午陽光睡到夕陽西下,等韓言在外間終於等到他出來,已經是一個可以完全開始工作的狀態。
雖說韓言有些擔心他是在強撐著,可還是耐不住他堅持。
或許對於徐荊年來說,舒適無趣的平淡生活反而會讓他更加難熬,而工作上的忙碌才能洗刷那些難忘而又讓人厭惡的回憶。
就這樣兩人難得兢兢業業整日忙碌於工作,不知不覺便入夏了。
到了六月份溫度有了明顯的大幅度升高,街上的花草也都開得旺盛,韓言時常會隨著攝影組出去觀看新人拍攝外景,學習的同時也在心底憧憬著和自己另一半未來要拍的類型。
他坐在當地有名的寺廟外,看著不遠處在拍攝的新人,腦海中自然而然開始想象起來。
陸亦則這個人性格這麽冷,也不知道拍照的時候會不會願意勉為其難透露出一些平日沒有的情緒。
但還好他臉和身材氣質是真的可以,否則他腦海中還真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想到這裏他默默掏出手機,將寺廟外的景色拍了下來存入備忘錄中。
本打算把手機揣回口袋,可不曾想剛拍完便有個電話撥了進來,而備注儼然是他等待了一個多月的金素嬌。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韓言看著旁邊抱著化妝箱的化妝師,往林子裏走了幾步。
剛摁下接聽,那邊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韓言!你拉黑我!誰給你的膽子。”這粗礦的嗓音一聽就知道是韓勁。
韓言沉默兩秒,沒說話。
那邊一陣吵雜過去,說話的人換成了金素嬌。
許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不知在什麽時候似乎已經能透過這聲音窺見那邊逐漸蒼老的婦人。
“小言,自打過年回來看你姐姐那次過後,你可就再也沒回過家了,媽媽有些想你了,你看什麽時候回來一趟?”
金素嬌的語氣很溫柔,讓韓言徒然有些恍惚。
其實他一直不想承認,金素嬌的聲音和她的雙胞胎姐姐是很像的,隻不過她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對話,所以久而久之他都快要忘記了。
而現在乍然一聽,似乎記憶中早早離開的母親形象又在心中逐漸深刻了起來。
好在隻心軟了一陣,很快韓言回歸理智,語氣冷冷道:“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我最近公司事情很多,沒有時間回去。”
那邊估計是開了擴音,他話音剛落,韓勁又在那邊罵罵咧咧起來,無非就是一些罵他不知好歹吃裏扒外的話語。
金素嬌也有些放不下臉來,對於她而言,能溫柔的喚韓言一聲,他就該感恩的下跪了,如今居然還用這樣的態度來回應她,果真是攀上了陸家翅膀硬了。
韓言早已猜到他們母子兩的想法,如今隻想著絕不會再踏入韓家一步,否則誰知道還能不能走著出來。
好在金素嬌和韓勁看樣子確實是有求於他,這時候內心再大的怒氣也沒有發散出來,而是依舊努力保持著方才那樣溫婉柔和的語氣跟他說話。
“是這樣的,前些日子韓勁做了傻事,但那時候是他喝醉了所以把你當成別人,這件事情你就別怪他了。”
這段話說的冠冕堂皇又理直氣壯,韓言看著頭頂刺目的烈陽,差點都要被他們給逗笑了。
“按你的話來說,韓勁喝醉了嗎,卻還是認識我,還喊了我的名字,最後狠狠賞了我一耳光,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不是這樣......”
話音剛落,金素嬌剛要爭辯,韓言又加重了一些音量,打斷她的話繼續說:“何況我隻是一個小破公司的小老板,我能對韓大少爺做什麽?你們也大可不必來找我說什麽,我隻當這輩子沒認識過你們。”
“韓言!你倒是沒做什麽,你倒是問問你那個心狠手辣的聯姻對象,去問問他做了什麽!”韓勁聽完他的話,在那邊瞬間就吼了起來,態度隱隱有失控地跡象。
原來找他是因為這個。
韓言想笑的同時,又想到陸亦則在背後這樣隱隱關照自己,心底又是一暖。
可都說有恃無恐的偏愛是最好的保護傘,他的陸亦則如此強悍,他當然也不能給他跌份。
陸亦則給他囂張的資本,他便恃寵而驕。
韓勁和金素嬌在電話那頭已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小聲隱秘地在這商討著如何討好陸亦則,卻又礙於韓言的尷尬位置不知該如何下手。
要說什麽親情,他們跟韓言壓根就沒有過這種感情,除了胳膊肘往外拐的韓一潔,韓家人對這個外來人都沒有任何的好感。
當初韓鴻誌對韓言有愧疚之情,吩咐金素嬌務必照顧好韓言,於是她便明麵上對其好,以此討好韓鴻誌。
而韓勁對韓言起初是厭惡,後知後覺發覺他分化成了Omega,長相越發豔麗漂亮,於是難言的欲望便在他心中落地生根,從年少的第一次夢遺到後麵的無限肖想,那隱秘的情感已經被他轉換成了無窮無盡的欲望。
要說情感,也許也隻有恨意吧,畢竟這一家子人分隔開來,都說不上又幾分親情和愛意,誰又會對一個同父異母的外來人存有好感。
可現在兩人卻更加悔恨當初沒有對韓言好一些,導致現在受製於人,處於這樣難堪的境地,卻沒辦法以多年的情感來挾持他。
韓言在電話這邊沉默半晌,也大致猜到了他們此時正在商量和焦急著些什麽。
但即便他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情,並不代表他忘卻了,他們做過的許多事情,一點一點摧毀他內心的自尊心,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一隻卑微又低賤的螻蟻。
這些事情都成了他長大以後內心的傷痛,從前他會奢求一覺醒來事情便有所轉變,可一直都沒有,該有的欺辱一點沒少,反倒變本加厲,愈來愈多。
於是他如今已不再渴望,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家,很愛自己的人,還有一個很溫暖的,永遠都不會沒有人給自己開門的家。
那個家沒有恐怖的繼母和齷齪的韓勁,沒有總是對他冷嘲熱諷的傭人,也沒有漆黑潮濕的閣樓,黑暗角落中細小的可怕聲音。
電話那邊窸窸窣窣的小聲交談還未停息,韓言卻不想再等了。
他把臉湊近手機,認真說:“沒什麽事我就先掛了,以後不再接你們電話了,對了,金太太,你一點也不適合這樣說話的語氣,建議你還是改回以前的說話方式吧,不然聽著真挺別扭的,那個詞怎麽說來著?”
他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接著吐出四個字:“東施效顰。”
話音落下,未等那邊再有回應,韓言已經將電話掛斷了,並且很果斷地把號碼給拉黑了。
事情已經發展成了這樣,他也應該有所動作了。
在樹底下待了一會,那對新人可算拍完照了,看著體驗感還挺好,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襯得身上的傳統服裝也更加豔麗漂亮。
收工以後一行人前往下一個場地,韓言借口有事,不顧化妝師和攝影師的連連抗議先離開了,不過在走之前給他們定了個下午茶,這才好不容易穩住了民心。
車停在馬路牙子旁邊,韓言跑過去上車,就從寺廟亭子跑上車這麽短短兩百米的距離,他感覺自己頭頂都要比燒鍋還燙了。
等開了空調後他才又重新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消息發給嚴襲書,大致內容就是拜托他幫忙打聽一下韓勁這段時間都遭遇了些什麽。
那邊很快回了個OK的表情,是一個黃色的小手圈了個小圈,接著露出三根手指。
不知怎麽的,韓言想象了一下嚴襲書麵無表情做出這個動作的模樣,就感覺有些搞笑。
等回複完消息他發車回公司,這條路都是景點,現在既不是周末也不是節假日,人少得可憐。
他看著兩側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往下落的樹葉,心裏忽然就開始計劃著是否要去哪裏旅個遊,散散心。
要知道自從他和徐荊年畢業以後開始開工作室,後麵又擴大是有多麽不容易,忙忙碌碌這麽些年,竟然連一次出遊都沒去過,基本上都是在省內,更別提出國遊什麽的了。
何況小年年最近的狀態真的有些嚇人,平時他有些懶散,可自從分手了以後便完完全全進入了工作狀態,一切都向錢看。
可就是這樣,卻比頹廢要更然韓言心悸,畢竟他整日在公司忙碌,上班的時間比員工還長,顯然就是想要用工作忘卻先前不快樂的事情。
拚命三郎固然好,但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也是不行的,身體總有一天要垮的。
韓言仔細思索一會,覺得自己想的實在是很有道理,於是借著紅綠燈的功夫開始在網上尋找最適合夏天去旅行的地方。
可好玩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看了半分鍾他就要被各種帶了美顏濾鏡的美麗景點迷花眼。
眼看著紅燈邊綠燈,他隻得加速把車開成飛機,火速往公司開。
毫不意外的,進了市區又被堵成了狗。
等好不容易回到公司,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
一進玻璃房子便看見一樓接客廳擠滿了客人,而本該在樓上的徐荊年估計是閑著無聊,正在認認真真接待一對男性AB戀人。
韓言見他旁邊還有個位置,索性坐了過去,跟他一起介紹。
“李先生,按照你們的預算和人員要求,這個28888的套餐是最適合你們的,你們看......”
徐荊年在這給他們介紹,新人聽得也很認真,韓言時不時插幾句話,氣氛還算不錯。
到了最後那alpha問身邊小鳥依人的beta:“寶貝,你覺得怎麽樣?”
於是徐荊年和韓言的視線一致投向那個長相可愛的beta。
那人猶豫一會,搖著alpha的手臂說了一句:“但是如果你家裏人還是不願意讓你娶beta怎麽辦啊?”
他說到這裏表情一臉委屈,儼然也是因為性別而被排斥過的模樣。
韓言看見這一幕大呼不好,忙轉頭去看徐荊年的臉色。
果不其然,方才笑意盈盈的臉上已經麵無表情,眸色間閃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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