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若幹年後,壇城的修真家族對蘇家舉辦的這次宴會津津樂道,議論紛紛。

誰能想到一位金丹真人,竟然昏迷著從天而降呢?

真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奇事!

非但如此,聽到一聲巨響,宴會廳的人趕出去,所見到的靈碩真人還滿身是傷。

“聽說,那真人腦袋上都被打腫了,就和一個豬頭一樣!”

將一位高高在上的金丹後期的真人與那畜|生相比,自然是太過於不敬了。

可若是不這樣比,又形容不出對方臉上、身上的腫脹和傷痕。

“就好像有人專門將他打成這樣似的!”

這些傷痕,實在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在蘇家供奉的金丹期修士的救助下,靈碩真人隻花了片刻時間,就醒了過來。

隻是醒了過來,在周圍人的提醒下照了照鏡子,整個人都瘋了。

這模樣,實在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那日,隨著靈碩真人的清醒,林家所有人都無暇再管什麽定親不定親,與蘇家人打了招呼,便一行人匆匆離去。

他們離去之後,蘇府的壽宴沒能持續多久就各自散去。

但壽宴散去,不代表著八卦結束,所有人離開時,口中都談論的是靈碩真人的慘狀。

輿論真正發酵是在第二天。

在場這樣多賓客,不可能人人都為靈碩真人保守秘密。

於是,在宴會散了之後,“靈碩真人被打了”、“靈碩真人腫成了豬”、“靈碩真人臉上青紫”如一陣風席卷了壇城。

就連雲隱宗,也大多聽說了這個消息。

無圖無真相,按說“靈碩真人”被打這事,若是傳聞也就罷了,偏偏有好事者當場用記錄畫麵的法術記下了靈碩真人的慘狀。

這一下,靈碩真人的腫臉照也“出圈”了。

無論有人偶然看到,還是打著湊熱鬧的心思去打探,他們很容易從影像水晶中看到了靈碩真人鼻青臉腫的模樣。

一時間,整個壇城,包括雲隱宗都將其當做談資。

“這靈碩老兒,到底是得罪了誰?”

終於,在靈碩真人的醜照無孔不入,遍及雲隱宗下轄的所有城市,並且有進一步朝著燙淉其他城市蔓延的趨勢時,雲隱宗的執法堂終於介入了。

“是魔修,一定是魔修!”在被執法堂傳召時,靈碩真人已經激動地快要跳起來。

這些日子他實在是有苦難言。

自那天起,每當他露麵,都會有人用一種微妙的、好奇的目光看他。

就好像他做錯了什麽事一樣。

可他明明是受害者!

“真人不必憂慮,我們一定會找到偷襲您的人……隻是,您最近真的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嗎?”

靈碩真人瞪大雙眼:“你什麽意思?是我被偷襲了,為什麽問我得沒得罪人?”

執法堂的弟子連連告罪。

有了執法堂的介入,靈碩真人的醜照傳播力度總算有所降低,關於“靈碩真人被打”這件事的討論度也有所下降。

隻是,要真想找凶手,那也不容易。

據靈碩真人提供的信息來看,偷襲他的人至少是元嬰期以上的魔修。

可是元嬰期的魔修,就算在人才濟濟的魔域裏,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他們雲隱宗,還沒有達到在沒有證據的條件下,去質問元嬰期大能的地位。

“不如,您親自去找太上長老?”

聽到執法堂堂主的建議,靈碩真人哆嗦了一下。

神隱峰的宋峰主雖然人不錯,樂善好施,但最大的愛好是八卦,要是被他逮住了,非要扒下一層皮來。

“還、還是算了。”

這一回,執法堂的弟子不願意了,義憤填膺道:“這怎麽行呢?我們堂堂雲隱宗,怎麽能讓魔修橫行無忌,還傷害了我們金丹期的真人?”

聽到這裏,靈碩真人的嘴角**了一下。

“傷害”?

好個“傷害”!

正是因為他並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所以調查才無法進一步展開。

對方將分寸拿捏得剛剛好,就是想要讓他丟麵子!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可,於是靈碩真人遭伏擊事件一直拖了幾天還沒有結果。

到了最後,雲隱宗為了麵子,也是為了給下麵人一個交代,終於以宗門的名義,給魔域發函,要求協調調查此事。

翌日,魔域傳來回函,非但拒絕了雲隱宗的要求,還在函中一番陰陽怪氣。

翻譯成|人話,便是勸雲隱宗自重,不要將什麽鍋都往魔修身上甩。

“若是貴宗想要挑起爭端,直說便是。”

被反扣了一個“挑起正魔兩道爭端”的大帽子,雲隱宗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麽。

魔域實在是攻不下,於是雲隱宗隻好拿下麵出氣,在雲隱宗管轄的幾個城市中開展活動,大力肅清歪風邪氣。

一時間,就連門口擺攤的小販也銷聲匿跡。

借著這股肅清的風氣,蘇淮安徹底地搬出了蘇府。

雖說在那場宴會中有靈碩真人拉走了注意力,使得事後極少有人談論他拒婚之事,但他既然已經將自己從蘇家摘出去,就不必再拖延多添口舌。

在臨行前,他去同蘇大老爺道別。

“我並非蘇家血脈,這些年來受蘇家護佑,今日雖然搬出蘇家,若以後有需要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差使。”

蘇大老爺這人,要說他完全對妻子帶來的繼子沒有半點膈應,那是假的。

但畢竟相處了這麽多年,對方又有一個慶閱樓東家的未婚夫,加上對方來主動辭別,蘇老大爺還是親自見了。

“往後自立門戶,也要好好向上。”蘇大老爺說,“有事沒事多來家裏走動。”

蘇大老爺說出這話,意思便是打算與蘇淮安當做親戚來相處了。

蘇淮安行禮應是。

走完蘇大老爺這這站,蘇淮安又去拜見了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雖然對於蘇淮安在她壽辰上拒婚頗為不滿,但這不滿也更多是對蘇夫人,還怪不到蘇淮安頭上。

因此,聽到蘇淮安來拜訪,她沒遲疑多久,就命人將人叫了進來。

“可憐見的,那日嚇著了吧?”蘇老夫人說的,正是靈碩真人的事。

蘇淮安笑道:“是嚇到了,不過倒也好,息了母親的怒火。”

老夫人樂不可支。

樂完了,蘇老夫人仔細打量眼前的光芒灼灼的年輕人,忍不住回想往日對方的模樣。

如此一想,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對方原本是什麽樣。

“好孩子,別怪你母親,她也是為了你好。”蘇老夫人勸道,“去吧,搬出去之前,好好和你母親說道說道。”

拜別老夫人,蘇淮安就剩下了蘇夫人這最後一站。

能將蘇夫人留在最後,那自然是因為蘇夫人不好對付。

果然,蘇淮安剛去了正院,就被老嬤嬤攔在了門口。

“夫人身體一直不舒服,實在見不了您,您自便吧。”

說這話時,老嬤嬤的眼神刮在蘇淮安身上,如同一把把刀子。

蘇淮安早料到了會有這一出,他也不糾結,朝老嬤嬤拱拱手: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宜打擾母親養病,隻是有幾句話想要對母親說,不知在門口說方便不方便。”

“你……”

老嬤嬤抬起頭,望了望在正院附近灑掃的下人,抬眼瞪了蘇淮安一眼:“你進來吧。”

進了院子,老嬤嬤自然無法擋著蘇淮安進門。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蘇夫人這才走出來。

“真是貴客,想不到您還有時間,撥冗來我這寒舍做客。”

這些日子,蘇淮安未在蘇府住,因此在外的小宅子也暴露了。

旁人見了,都覺得蘇淮安小小年紀靠著自己買了宅子有本事,唯獨蘇夫人心中惱恨,覺得蘇淮安早生了反心。

“母親何必這樣說話,當心傷了身體。我此番前來是和您辭別,今日就要徹底搬出去了。”

自從那日按頭訂婚約之後,蘇淮安對待蘇夫人的態度也隻剩下麵子情。

不口出惡言,那是看在原主的麵子上,但要有多好的態度,那實在是沒有。

但蘇淮安越是這樣雲淡風輕,蘇夫人心中就越發惱怒:“好啊,我看你是連我這個母親都不要了。”

蘇淮安詫異道:“母親何出此言?就算我如您所願,嫁到林家,也是要離開蘇家的。”

“左右都是離開,又有什麽不同呢?”

“你還是在怪我自作主張。”蘇夫人說。

“不敢。”

自從穿越過來,蘇淮安對於蘇夫人的態度一直是反抗的。起初的反抗是沉默的,到了現在,終於變成了直言不諱。

“你是怪我偏心你弟弟?可是,嫁給林家沒有什麽不好,以你的資質……”

蘇淮安接話:“是,以我的資質,去不了雲隱宗。”

“可那又如何?”

蘇夫人被蘇淮安油鹽不進的模樣惹怒了:“那又如何?你還敢問!是不是你那未婚夫給你的底氣?”

“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蘇淮安!你那未婚夫再有錢,也隻是個商人,但林恩不同,他是修道天才,他有靈根,有資源,再不濟,也能突破個金丹期!”

“然後像他父親靈碩真人一樣,被人揍成豬頭?”

蘇夫人:“……”

“蘇淮安!你就是要和我作對是不是!”蘇夫人再也忍不住,暴怒地嗬斥道。

“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但蘇淮安臉上沒有任何擔心害怕的情緒,說完之後,還慢條斯理地拿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茶。

“……”

見他這樣,蘇夫人心中終於浮現出一種久違的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來源於她失去了對蘇淮安的控製。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蘇夫人喃喃道,“難道你說保護我和弟弟,都忘了嗎?”

蘇淮安心中一痛,腦海中下意識浮出一副畫麵。

那是蘇夫人與原主剛剛進入蘇府的事,那時蘇夫人剛剛懷上蘇明哲,但卻因為得罪了長輩的緣故,被罰著冬天跪祠堂。

那祠堂裏又陰又冷,門外的風呼嘯,蘇夫人將蘇淮安護在胸口,自己蜷縮著身子,將披風裹得緊緊的。

那時的蘇淮安還是個小孩子,他靠著母親的胸膛,汲取著微弱的熱量,心疼之餘,心中**起了無與倫比的責任感。

“母親,我一定會保護您和弟弟的。”他說。

這句話,一直陪伴著原主,直到他在天裕山跌落,也不曾更改。

蘇淮安放下茶盞,深呼吸了一口氣:“夫人,那個蘇淮安,已經死了。”

“他死在去采摘淬靈果的路上。”

蘇夫人愕然地抬起頭:“原來你還是怨我偏心你弟弟。”

“……”

蘇淮安終於知道,他與蘇夫人是無法溝通的。

無論他說什麽,對方都會以自己的視角和想法來解釋。

罷了。

話說到這裏,蘇淮安覺得覺得自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起身告辭。

“你不許走!”蘇夫人終究是慌了。

她從內心裏知道,如果這一次放蘇淮安離開,從今往後,她就會永遠失去這個兒子。

“你是我的兒子,你不能拋下我離開!你聽到了嗎,你是我兒子!”

大嬤嬤守在門口,隔絕外人的窺探。卻不想院內傳出了夫人歇斯底裏的叫聲。

她轉過頭去,發現蘇淮安走在前麵,而夫人狼狽地在後麵緊跟不舍。

“淮安!”蘇夫人叫到。

蘇淮安腳步停下,轉過頭:“母親,回去吧。”

蘇夫人此時已經口不擇言:“你不能離開我,你的父親為了你已經去世了,你現在不能走……”

“夫人!”大嬤嬤驚駭。

“你的父親……他為了找到彌補你資質缺陷的藥材,死在了外麵,你怎麽就這麽就這麽狠心?”

“你不要我這個母親了嗎?”

蘇淮安沉默地頓了頓,然後快步離開這個院子。

走出蘇家,回望這個困住原主,給原主帶來禁錮,又庇護原主的安全的地方,蘇淮安深深地吸一口氣。

離開這裏……似乎沒有他自己想象的那般痛快。

所有的情緒一時升騰了起來,最終糅雜成一種讓人難以下咽的味道。

他幹嘔了兩聲,平靜心緒,慢吞吞地離開蘇家,往自己城東的宅子裏走。

如果一個住宅可以稱之為“家”的話,城東的宅子,就是在這個世界裏,他唯一的家了。

情緒激**之餘,蘇淮安的臉色蒼白,在路過隔壁時,還停下來歇一歇。

就在他歇息夠了,蓄夠了力,準備繼續回家時,隔壁大宅子的門突兀地打開了。

“喂。”

那個脾氣不好、動不動就冷臉的東家美人站在門口,冷淡地問:“你不是懷了我的孩子嗎?”

“為什麽三過家門而不入?”

作者有話要說:

入v後的風格就是這種……甜甜的日常風格,沒什麽波折,小安也很快會知道自己懷孕啦。

午安,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