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蘇淮安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小屋子比不同, 眼前的大宅可謂是巍峨聳立,富麗堂皇。

從寬敞的正門進入,先是一塊雕刻完整的影壁, 繞過影壁後,是一個麵積頗大的五進大院。

抄手遊廊、花園、池塘、閣樓, 應有盡有。

如果說蘇淮安在門口見到美人時還覺得有些尷尬, 走著走著, 就什麽都忘了。

“這裏好大,你平時都騎馬上下班嗎?”

蘇淮安想起了自己沒穿越前的一個笑話。

由於土豪家中過大, 從房子到門口都需要開車接送。

作為一個貧窮的勞動者,蘇淮安之前對於這類笑話是當耳旁風的, 可如今真見識到了土豪的闊綽, 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感想了。

馬?

容詡不明所以地睨了蘇淮安一眼。

他發現自己似乎與這個小崽子有些代溝。

另一邊, 蘇淮安對於自己受到的冷遇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已經在之前見識過了東家的冷傲, 他試圖交流的試探沒有得到回應,他心中也不著急,一直跟著東家往前走。

一間宅子、兩間宅子,假山、亭台樓閣……

終於,等蘇淮安都看倦了,兩人的腳步才停下。

“進來。”

容詡將蘇淮安帶來的地方是書房, 也是平日裏他經常活動的地方之一。

“謔!”

東家美人的書房與他一樣走極簡風。

進入書房,幾個書架, 一個書桌, 兩把凳子, 就連臨時休息的床榻都沒有。

看得出東家美人並不在與“實用”無關的選項上耗費任何功夫。

——當然, 這話說早了。

蘇淮安剛剛說完東家極簡風, 就在書房另一麵牆壁上看到了自己的畫。

……許多幅。

其中包括他親手畫的那幅雲隱宗的仙鶴圖、喜鵲圖, 還有鯉魚圖。

都是為了恰飯畫的畫。

“……原來我有畫這麽多嗎?”

之前畫這些畫時,蘇淮安更主要的目的是賺錢解決生機,作畫倒是用心的,但卻沒有多少心思欣賞。

如今,溫飽問題已經解決,再兜兜轉轉一看,才發現貧窮壓迫之下的自己是多麽勤勞。

“看來我與東家真是有緣分。”蘇淮安感慨。

可不是嗎?

他們畫畫這一行的,最看重的是名氣。一個畫家,隻有不停地產出作品,參賽、辦展,才能運作出一點點知名度。

當這知名度出了圈,才能被圈外的大眾感知。

可他穿越過來後,隻畫了寥寥幾幅畫,就遇到了一個伯樂。

雖說賣畫人與買畫人之間稱不上是朋友,但因為欣賞與被欣賞,中間似乎多了一份別的不同的因素。

“你最喜歡哪一幅?”

蘇淮安反客為主,竟然采訪起了主人來。

“都不喜歡。”容詡淡淡地移開眼。

“……哦。”蘇淮安無所謂地摸了摸鼻子,心中倒沒有什麽所謂。

反正比起嘴上的喜歡與不喜歡,花錢買的人才是爸爸。

意識到蘇淮安沒有多問,容詡僵直的肩膀微微放鬆了下來。

“喝什麽?”容詡問。

他已經數千年沒待過客,根本不知道該如與客人寒暄,因此隻能用“喝什麽”來打破寂靜的氣氛。

“都行。”

容詡吩咐屬下:“寒泉拿來。”

等候在一旁的屬下瞪大了眼。

寒泉——天材地寶,元嬰期修士喝了也能漲許多修為的寶物!

給一個普通人喝,不會爆體嗎?

就在屬下驚訝於尊主的吩咐時,卻聽容詡繼續道:“裏麵加兩滴朱果汁。”

朱果,同為叫得上名字的靈果。

朱果性熱,寒泉性寒,兩個加在一起,效果剛剛抵消。

隻是……既然如此,為什麽要這麽做?

懷著濃濃的疑惑之情,屬下按照容詡的吩咐上上來。

“好好喝。”蘇淮安說,“甜甜的。”

容詡點頭:“嚐嚐。”

“好。”蘇淮安沒有與容詡客氣。

兩杯好喝的果汁下肚,他隻覺得整個人舒服了起來,進門之前的難受、惡心,仿佛都在一時間化為烏有。

“你身體不好,不能再多喝了。”容詡擰眉道。

“好吧。”東家美人說話,蘇淮安還是很配合的。

末了,配合地將果汁杯子遞還給下屬,並且附贈一個感激的笑。

那下屬恍恍惚惚地走出門,整個人仿佛飄在棉花上。

——在這位安公子麵前,他們尊主原來是這樣嗎?

有了好喝的果汁打底,蘇淮安意識到這位東家美人並不如他臉上所表現的那般不近人情。

相反,如果撇開這一張冷臉,對方更像是一個熱心腸的人。

……想不到對方竟然是這樣的人設。

在心中如此腦補了一番,蘇淮安是徹底不害怕對方了。

此時,他也終於想起了來鄰居家做客的主要目的。

他簡略地講了講自己在蘇家的處境,道歉道:“……謊稱你是未婚夫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給你帶來困擾的話,我實在是很抱歉。”

說起來,當時蘇淮安之所以拉東家當擋箭牌,的確有幾分不厚道。

但那時那刻,蘇家已經與林家商定好了婚約,他除了再提前給自己找一個“未婚夫”,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來。

隻是沒想到,還沒等自己提著禮物上門道歉,就被當事人知曉。

“他們來找你麻煩了?”蘇淮安問,“我能有什麽為你做的嗎?”

容詡看著眼前的人。

“謊稱?”

蘇淮安連忙點頭:“是,等過了這一陣子,我一定會澄清的。拜托你……忍耐一下?”

容詡冷著臉,開口道:“不用澄清。”

蘇淮安笑道:“我知道東家你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我也不能讓其他人誤會下去,這不是影響你日後找對象嗎?”

“不會影響。”

這“不會影響”的四個字進入蘇淮安耳中,被自動理解為“不會找對象。”

好家夥。

這不就和上輩子叫囂著不婚的他一樣嗎?

“理解理解。”蘇淮安說,“不過誤會還是要澄清的。”

容詡擰著眉,看著眼前的人。

對方從頭到尾笑嘻嘻的,卻一直執著於將自己與陌生人之間的距離拉遠。

這個人,看似好相處,其實心中有一道巨大的溝壑,阻止著旁人的靠近。

想到這裏,容詡忍不住冷了臉。

蘇淮安感受到了對方愈發暴躁的情緒,茫然地撓了撓頭。

這東家……是有點情緒化哈?

他著實不太擅於與這樣的人相處。

就在蘇淮安準備說些什麽,打破麵上的尷尬時,隻聽見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門口傳來揭月使熱情的聲音。

“是安公子來了嗎?稀客啊!”

話落,隻見蘇淮安驀地輕鬆了起來:“月掌櫃!”

終於不用與東家尷尬地兩兩相對了。

容詡也意識到了蘇淮安的變化,不由得眉頭緊皺,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月掌櫃進了門:“您快坐,您能來做客,實在太好了!我們都盼著您呢!”

他是天然的社交能手,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就連對待隻有幾麵之緣的蘇淮安,也是大大方方,客客氣氣。

相比於琢磨不透的東家,蘇淮安自然更願意與月掌櫃這樣的人說話。

“盼我什麽?月掌櫃該知道,我最近做了件事,卻是對不起你們。”

“嗨,對不起什麽?”月掌櫃笑著睨了自家尊主一眼。

“您能給我們東家幫忙的機會,他可是求之不得。”

“一點點找上門的小麻煩,不足為奇。”

蘇淮安聞言忍不住笑,隻是眼神中卻擺明了不相信月掌櫃說的話。

揭月使幹脆將話挑明:“您不知道,我們原本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是東家聽說了您這件事,非要主張留下。”

“我們雖然隻有幾麵之緣,是極為了解您的為人的,知道您要不是找不出其他理由,肯定不會麻煩外人。”

“我們東家是最懂您的,就害怕我們不在,您受了委屈。”

蘇淮安眉心微微一動,看向東家美人。

那東家竟然很巧地也在看自己。

兩人眼神一對,後者冷哼一聲,佯裝不悅地移開了眼。

在這一瞬間,蘇淮安被對方戳到了萌點。

東家美人雖然是個社恐,但他內心中是個小天使啊!

“是嗎?那謝謝東家了。”蘇淮安笑眯眯地說。

對上這雙笑眸,容詡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隻得淡淡地再次移開眼。

解釋通了這一點,蘇淮安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想起了方才揭月使的話,好奇地問道:“你們要出門嗎?”

揭月使說:“正是,我們聽說東邊有一種我們需要的食材,準備去采購。”

“……這麽麻煩啊?”

揭月使笑道:“可不是?不過為了賺錢,受點苦是應該的。”

順著這個話題,揭月使與蘇淮安聊起了他們之所以來壇城開店的原因。

“原本是因為這邊有一個我們需要的食材在,所以來看看,後來不小心發現一位故人,所以才留下。”

揭月使笑著補充:“要不然,我們還在沙城呢!”

沙城,正是魔域與正道地盤的交接處。

蘇淮安恍然地點點頭,他想起了之前曾經有人八卦過慶閱樓的魔修背景。

看來正是因為對方來自沙城的緣故。

打消了心中長久以來的一個疑慮,蘇淮安好奇地問:“那個故人找到了嗎?”

揭月使笑著看了自家尊主一眼:“自然是找到了。”

如此,蘇淮安便不好再多問。

蘇淮安在進門時帶著一肚子尷尬,沒想到出門時,卻隻剩下好心情。

“你們走之前,要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請盡管吩咐。”蘇淮安說。

揭月使點頭:“好。”

一對主仆看著蘇淮安走遠。

等蘇淮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揭月使這才恭敬地說:“尊主,東邊剛剛發來傳訊,說是又見到了一個域外天魔的化身。”

繼天裕山出現域外天魔的化身之後,這是第二次。

從兩次之間的時間間隔來看,天魔化身出現的頻率提高了。

正如揭月使所說的那樣,如果不是等蘇淮安塵埃落定,此刻容詡早已經在戰場一線。

“您放心,屬下一定會照看好壇城之事,不讓安公子受委屈。”

揭月使乖覺地承諾道。

末了,揭月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對容詡建議道:“從您與安公子見麵算起,如今已經兩個多月了……”

這男子懷孕,與女子不同,但三個月之後,無論怎麽樣也都能看出來了。

“不如,下屬專門安排一個人守著?”

揭月使說這話,原本隻是為了盡心。

誰知道下一秒,他看見尊主竟然沉默了。

孩子。

在這一瞬間,容詡眼前莫名地浮現出蘇淮安那白玉的麵龐和狡黠的目光。

如果真有一個孩子……

容詡的喉嚨動了一下。

揭月使正想說什麽,卻聽容詡說:“你先回魔域,這裏換個人來。”

揭月使不明所以。

等過了好一陣子才意識過來,東家,不會是因為安少爺和他說得話比較多,才將他調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