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稀依舊笑著,好像他除了這麽笑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什麽可以代替說話之餘的空白,我無法體會他的心情,他也無法體會我的毛骨悚然。他說,戲演多了就出不來了,我不擅長怎麽愛你,更不擅長不去愛你,我隻會演,畢竟我隻是個演戲的。
他總能這樣,讓罪惡一層一層覆蓋我全身,慢慢積累起來,然後我不再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而是一個臃腫的孽障。雖然我愛他,但經曆這些所有我們經曆的,這愛越來越成了可望而不可得的虛擬物質。我說,你成天把愛掛在嘴邊累不累?
這種話題終究要以不歡而散收場,他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對我的執著是個例外。顏稀的語氣完全變了,因為那怪異的類似鬼叫的笑聲消失了。他說,安嵐,我真受夠你了。
我掩飾了我的失落,我說,同感!他說,我再也不會聯係你了。但這句話,相同的一句話我聽了無數遍,他總是會忍不住找我,我都會回答就算你找我我也不會回應,但,我總是會忍不住理他。有時候覺得我和他還真是般配,意誌這麽不堅定,說話跟放屁一樣,放屁都可能散發臭味,但我們呢說過的話,不會對以後有任何影響。
我相信這又是無數次的其中一次,但這次,他真的好久沒有找我。
之後的某一天,我給蘇晴撥了電話,我數了,是在第二十五通後她接的,碰巧的是,她快迎來了她的二十六歲生日。剛開始,我想像以前那樣親昵叫她蘇晴,沉默了片刻後,我用“你”稱呼她。我說,你完全沒必要這樣,我和顏烯不可能有任何發展。
蘇晴在電話裏冷笑,她說,你的話能信麽,說不喜歡顏烯的是哪個狗娘養的?我像跟讀機模仿著她的笑,這笑在電話裏比在現實裏更有挑釁的味道。我說,我懶得跟你爭,你就一隻不講理的瘋狗到了哪都會亂咬,你們記者沒一個例外的。
我早該知道的,她說話就是有藝術,我不是她的對手,我想指責她但聽了她的話後我才明白過來,我正在自討沒趣。她說,你拿鏡子照照,我敢打包票,你不是看到自己在咬自己,
就是看到鏡子的自己把你自己給咬了,也隻有你這種智障才會咬了自己還在人群裏大聲問誰咬了你!
跟她辯論我沒有一點勝算,但我還是有話要說,我直戳她痛處。對,我智障,你詞匯量比我豐富,我倒要請教你,某個人,她男人一點都不愛她,她還自以為她們就是一輩子,事後還發表文章替他說話,你說這種人詞典裏怎麽形容?
我剛說完蘇晴就把話接過去,我隻是不帶私人感情如實報道一個事實,別以為他愛你你就擁有整個世界,至少我跟他拍過拖,你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你說明明相愛的卻不能在一起的感情動物有多悲哀?
蘇晴再一次讓我無話可說,她還沒提楚清洌的事就把我打敗了。楚清洌愛我,而我不愛楚清洌,但我卻被這樣的一個楚清洌給甩了,沒有比這更悲哀的,光我自己的版本就讓我一敗塗地了,更別提同樣的事情從蘇晴嘴裏出來會有怎樣的效果了。也是在這一刻,我明白了長久以來我斤斤計較的不是楚清洌甩了我這件事本身,而是麵子問題。對於一直把相親當做兒戲從來不知道被拒絕是什麽感受的我而言,這是很嚴重的事。
我果斷地掛了電話。
在洗澡的時候,我聽到我的手機一直在響,我沒有理會,噴頭的水落在臉上,我發出聲音嚎啕大哭,發泄了幾天來所有的委屈。我慢悠悠從洗手間出來,又慢悠悠拿起手機,來電顯示裏除了顏烯就是那個顏烯給我打過電話的秦姐的私人號碼。
這時,電話又一次響起來,我醞釀了一下按下接通鍵。你他媽的催命啊!然而電話那頭不是顏烯的聲音,秦姐用她嚴肅的不帶感情的語氣告訴我,顏烯叫你去8090,立刻馬上,周棟被捅了。我頭發也沒吹,胡亂收拾了一下素顏出門。
酒吧被砸的亂七八糟的,外麵有幾輛警車,我擠過人群到了房子裏麵的時候,看到顏烯跪在地上,邊上躺著周棟,一把利刀cha在他的胸口,身上有七八處洞,四周一灘血,有些凝固了。我走到顏烯旁邊,蹲下去,周棟的眼睛還睜著,當時我就想到死不瞑目這個詞,
我說,開什麽國際玩笑?
我推著顏烯,你媽的說點什麽啊,你演戲演你的,拉著周棟陪你玩幹嘛,撒這麽多番茄醬在地上真以為自己還小啊?他還是沒有說話,我怔怔看著周棟。我慌亂著起來,拉著一個警察說,你過來幹嘛,我朋友受傷了,趕緊打120,現在需要的是醫生,不是你!
那個警察一看就是個見過世麵的人,他拿開我的手,很鎮定地告訴我,小姐,他已經死了。死了?我重複著他的話,你媽的才死了!顏烯很用力地叫著我的名字,安嵐!我回過頭,洗澡的時候以為的哭幹了的眼睛又開始嘩嘩掉著水,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碰到了那灘血,警察趕忙把我拉到一邊,說了句很戲劇的話,保持現場!
顏烯把手放在周棟的額頭,緩緩移下,停在他的眼睛上,幫他合上了眼,說,周棟,看到安嵐了吧,現在好好睡吧!我拉著顏烯的衣襟大聲吼著,幹嘛不早點叫我?顏烯對我回吼,我幾十通電話打到太平間去了啊?
你們千萬別罵我,我在懺悔了。這時候蘇晴出現在我的身後,她毫無表情看著我,說,我已經靠老頭子的人力支開了其他記者,你現在安全的。蘇晴是說我不會突然出現在顏烯的身邊然後在人們麵前曝光。我感激地看著她,但還是說不出那句謝謝,我的白裙子裙擺上沾滿了血,沾滿了罪惡,我感覺是我親手將匕首cha到周棟胸口的。
蘇晴說,我來的時候周棟還有一口氣,他讓我傳達給你,他一直在等你原諒他。我震驚住了,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忘了告訴他我不怪他了,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討厭我的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蘇晴,是哪個畜生幹的?我隔了很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蘇晴說,查不來是啊K,不過不是他親手幹的,他雇了一堆地痞流氓。她沉著而冷靜講著,很少看到她表現出動情或者大驚小怪,馬果的死、平海路遇到那個混血和有關顏烯的事是難得的三次。她不是不難過,記得她說過,看到其他人都崩潰的時候,必須有一個人保持鎮定,而她,經常充當了那個鎮定的看起來冷血的角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