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來,我第一次打扮,我的房間裏少了個鬼一樣的一個女人,那就是我自己。我和老婆子都盛裝打扮了一番,像要參加重要的舞會,其實我們隻是去監獄看蘇晴她爸。

他那樣子像洗了桑拿浴出來,趿著拖鞋,一身寬鬆的衣服,看到我們樂嗬嗬地笑,一點都不像坐牢的,反倒是我和老婆子關在大籠子出來的一樣。老婆子問他過得怎麽樣?我叔表現的很輕鬆,聳聳肩說,沒大堆公事纏著蠻省事的,就是缺點自由,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跟獄友打打牌,小日子還算不錯,還有,就是不能睡你嫂子身邊,寂寞啊!完了他哈哈大笑。

老婆子臉上兩排冷汗,嬌嗔罵著,你這死xing不改的,出來我讓嫂子好好整整你。我叔稍稍嚴肅,幫我好好照顧你嫂子。老婆子露出對他徹底無語的表情,照顧,你以為我三頭六臂,忙你的事已經讓我夠嗆了。我叔看起來特賊,他說,一個是賢內助,一個是私人得力助手,無憾了無憾了。其實,說我嬸是瘋婆子有點過,她除了在蘇晴相親的事上瘋狂出頭外,其餘的時候還是一個溫順的女人,不像老婆子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我叔把臉轉向我,心懷鬼胎,說著,安嵐啊,你長大了要做個一半像你媽一半像你嬸的女人,取其精華。

長大?我懷疑我的耳朵了,我都二十五了還不算長大?我說頭花白花白了才算長大啊。那是老!我叔說,三十而立,懂吧?我差點學著蘇晴的語氣來了句去你丫的,幸好憋下去了,我說,叔,別文縐縐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看!我把手伸給他。現在這情勢還真一點都不像探監,像串門。我叔把手推回來,望著老婆子,弟妹啊,時間真快,我都忘了這些孩子都長這麽大了。他又重新端

詳著我,安嵐啊,好跟那個叫小楚的準備婚事了,真不行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辦婚事也不遲,倒是蘇晴,你們倆親熱,從小玩到一處的,你也催催。老婆子一看找到共同話題了,她端了一張凳子坐下認真起來。

老婆子說,等這風波過去了,我們就施壓把這兩個死丫頭嫁出去,衝衝喜。我叔表示不滿,嫁出去?不行不行,得讓他們嫁過來!老婆子說,不用這麽高要求,能嫁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叔看著我,對老婆子說,弟妹,你別低估了這倆丫頭。

原本跟我毫無關係的一件事,怎麽突然扯到我頭上來了?我想還是你們都出去,把我一個人關起來麵壁思過吧!最狗血的還不是這個,走的時候,我叔鄭重其事地拉著老婆的胳膊說,弟妹,有一件事不得不拜托你幫忙,很急!老婆子也覺得奇怪了,她說,有什麽事比救你出去更急?我叔弄得神秘兮兮的,湊到我們邊上,壓低聲音說,我輸給獄友總共3500,幫我把錢給他們的家屬。

我算佩服他到五體投地了,我叔和蘇晴一樣,總能在我麵前刷新驚喜程度的記錄。我說,你是想救濟他們故意的吧?我叔退回去,說,怎麽會,是真輸了。我的拜金女尾巴又露出來了,我說,還不如送我了!我叔笑笑,你懂什麽,花人民的錢就像花自己的一樣,蹲了牢子我才知道,要把人民的花在人民身上,這就是一種方式。

我真替這個國家感到悲哀啊,這廳長級都這樣了,這幸福時代愈來愈遠了啊!要我是國家主席,我非把這種狗官一個一個斬了不可,不過會饒我叔,他可是蘇晴的老爸,還要救他出來然後救我爸。

之後我陪老婆子去菜場買了很多菜。她從廚房探出腦袋,跟我說,現

在你叔的事有些眉頭了,晚上把小楚叫過來一起吃吧!我把電視聲音開的特高假裝沒聽到。她又嚷了句,別裝聾,我知道你聽到了。我想了想還是不打算把我和他的事說出來。我說,今天就算了吧!

老婆子把剛的油煙機關了,抽出幾張紙巾擦了擦油膩的手,問我,咋的啦,小倆口吵架了?我擺出一張氣定神閑的臉,我說,我就是剁了他兩條腿他也不敢動我一根毛啊!老婆子將信將疑,不過沒說什麽,最近也夠她累的,要是我會做飯我一定叫她歇歇我來燒。她回廚房去了,念念有詞,也好,咱倆簡單弄點吃,也不用讓外人看咱家笑話。

有電話進來,顯示蘇晴的名字。我接通後聽到她說,顏烯被判了五年。最近我就一直有忘了什麽事的感覺,現在大徹大悟了。我陷入新一輪的自責。原來被告知可以得到拯救的人被我們丟棄在那場暴風雨裏自生自滅,我們往往沉浸在暴風雨當下,卻不會關注暴風雨給我們世界的摧殘。

也是從這次以後,我把蘇晴的電話當做噩耗的象征。我說,媽的人生沒必要這麽淒慘吧?蘇晴諷笑著,越來越有趣了不是麽?我說,有趣個蛋,這日子沒完了!電話裏她的聲音剩下冷哼、歎氣、突如其來的笑。

我們約好一起去探望顏烯。路上我們的話都不多,那輛A8裏藏了多少我和她的歡聲笑語,隻是現在它們也出不了聲,車裏死寂一片。我的聲音在車廂裏響起,顯得那麽唐突,我說,我在考慮要不要辭職。蘇晴扭過頭,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為什麽?我扶住車把,說,這十天上一天班的,就算領導容忍得了,我也看不下去,這哪像正職,明明是小時工卻拿全額工資。蘇晴用“嗬嗬”結束我們的對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