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晃進入六月, 宋司謹與段靈耀的關係仍舊處於不冷不熱的詭異狀態。
離原著中被活埋的日子不遠了,宋司謹摻和不到宋家與太子黨之間,就算他能保證自己不參與對段靈耀的謀害, 也阻止不了宋家的背叛。
到時候段靈耀會怎麽想, 尚未可知。
好在娘親應該已經被楚雲羲接走, 宋司謹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宋司謹不想死,但很有可能死, 便想著至少在死前不要特別委屈自己,不過天性使然,注定他做不出太激烈的反抗,故而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疏遠段靈耀。
但宋司謹不知道,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難以預料, 越是想圓滿解決越是難以圓滿,越是想不出錯漏越是容易錯漏。
這日段靈耀告訴宋司謹, 他要帶他去太子府上。
“咱們高貴的太子殿下,說要設宴向先前陷害本小爺一事道歉, 還要請謹哥哥前去。”段靈耀眼睛眯得像狐狸,“謹哥哥欲與奸夫私奔的事跡流傳甚廣啊。”
說是什麽手下人不小心連累了宋司謹,雖然他隻是個小角色, 但愛民如子的太子殿下是不會忽視的。
太子當然沒有承認事情是自己指使的, 不管誰來問他都說不清楚,但禦下不力這條罪名無論如何都逃不掉,思來想去幹脆做出一副坦**有擔當的模樣, 就算一時受段靈耀的氣, 但至少能挽救一下自己的名聲。
本來段靈耀不想帶宋司謹赴這場鴻門宴, 可那群人故意激怒試探他, 未免他們看出宋司謹在自己心中的真實地位, 段靈耀隻能帶宋司謹前去。
宋司謹聽完,就覺得要完。
他很想離太子黨至少一萬八千裏,但結果自己根本做不了決定。
“我不想去。”宋司謹在思考,太子注意到宋家跟自己,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次宴會。
段靈耀不知他想法,還以為宋司謹隻是單純討厭自己,除了沒有辦法的時候,宋司謹總不樂意跟段靈耀離得太近。
“可人家已經答應了。”段靈耀從背後抱住宋司謹的腰,臉貼到他背上,看起來格外親昵,“還是說謹哥哥想通了,隻想乖乖留在家裏當小爺的愛寵?”
宋司謹:“沒有!”
見成功惹到宋司謹大聲,段靈耀得意地大笑:“那就和我一起去,你總躲著人不見,反倒更引人注目。”
是這樣嗎?宋司謹對自己的腦袋有自知之明,每當別人跟他解釋什麽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覺得很有道理,這次也不例外。
太子特意點名叫自己前去,要是不去,確實更容易引起注意——雖然宋司謹如今不怕死了,但他並沒有主動要死的想法,能活著,誰不想呢。
於是糾結一番後,宋司謹還是答應了:“好,我去。”
不過……宋司謹試圖拉開段靈耀抱著自己的手,沒拉動,他又想鑽出去,同樣失敗,一通掙紮反倒被人抱得更緊。
段靈耀眯了眯眼睛:“我還以為謹哥哥早就適應了,果然之前都是虛情假意。”
他怎麽好意思提以前,宋司謹聲音硬邦邦的:“以前是因為我怕你,是迫不得已。”
人總是有很多迫不得已,要做很多違心的事情。
“迫不得已?”段靈耀浮誇地驚歎,“哇!看來謹哥哥現在果然不怕人家了,也是,謹哥哥可是連死都不怕了呢!不過我勸你最好早點習慣,畢竟隻要你一天不死,就一天都是我的人——怎麽辦怎麽辦,謹哥哥不會又要絕食吧?”
宋司謹:“……”
段靈耀纏磨著將下巴搭到宋司謹肩頭,玫瑰般嬌豔的唇在他耳邊遊移,誘人,又如蛇蠍般可怕:“真的好害怕喲,沒有辦法,謹哥哥要是再敢做傻事,人家隻能殺光所有你在乎的人叫他們給你陪葬了,反正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
宋司謹險些掐破掌心。
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段靈耀忽然噗嗤出聲,開玩笑似地說:“好啦,這麽緊張做什麽,隻是開個玩笑罷了。謹哥哥,人家要的已經不多了,你不肯給我真心,不肯對我笑,不肯跟我說話都沒關係,可你不能離開我——永遠都不能。”
……
赴宴那日,宋司謹被套上了一身華服。
他不想跟段靈耀貼得太近,但段靈耀強行抱著他的胳膊就是不撒手,於是太子看到他們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一個笑意盈盈一個緊張抗拒。
太子秦祐山與宋司謹所知的原著中描述的一樣,是個高大英俊的男子,眉目有些陰鷙,但身上帶著的上位者的氣質,把這幾分陰鷙削弱更顯器宇軒昂。
顏雪回站在秦祐山身邊,微笑道:“兩位終於舍得光臨太子府了,大家都迫不及待了,小公爺要是再不來,桌上的菜都要涼透了。”
即使在對頭的地盤,段靈耀也不掩囂張:“看來太子殿下府上的管家有些無能,連待客時的意外狀況都考慮不到。”
秦祐山抽了抽嘴角,勉強笑了下,顏雪回倒是不改笑意,仍禮貌地請他們入內。
看著段靈耀與宋司謹別別扭扭地往裏走去,秦祐山與顏雪回交換了一個眼神:宋司謹果然憎惡段靈耀。
但秦祐山不知道,這一次的緊張抗拒不全是給段靈耀的,還有給他的。
宋司謹沉默地被段靈耀抱著,雖然身邊人黏黏糊糊顯得更像是依附人的那位,實際上宋司謹才是需要聽話的寵物。
不用說話,不用表態,不用跟別人交際。
他是段靈耀的戰利品,是用來顯擺的花瓶,是他想要就必須強占的玩具——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故而也就格外理解宋司謹一定想要逃離反抗的心情。
不過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宋司謹連翻頂撞的狠了,段靈耀怕他不配合,也怕他再跟顏雪回勾搭上,便沒像之前那樣什麽都不告訴宋司謹,而是在出發之前先與他約定好了——如果宋司謹不想引人注目,那就當個啞巴和花瓶。
“當然謹哥哥要是有別的想法,人家也攔不住。”段靈耀抱著肩膀,兩人談判一樣對坐著,“就是到時產生的後果,得謹哥哥自己來承擔。”
威脅之意溢於言表,宋司謹毫不懷疑所謂的後果將由段靈耀決定大半部分。
其實他願意配合,但真的很討厭被人威脅。
為什麽所有人都愛威脅他,尤其段靈耀,明明可以好好說講道理,可偏偏不。以前宋司謹沒有辦法,隻能忍,可現在他真的不想再被人威脅了。
被脅迫著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真的很討厭。
宋司謹微微垂眸,有一種靜謐的氛圍在他身邊產生,即使馬車顛簸著,叫他的衣角與發絲一同亂顫:“不要威脅我了,小公爺,你這樣真的太討人厭。你再這樣,我……我就不去了。”
什麽後果不後果的,他不管了,大不了就被注意到,反正娘親已經被救走,就算顏雪回想讓他當內應也沒有籌碼,他不答應就是。
段靈耀挺直腰杆,眼一下瞪大,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確實拿現在的宋司謹沒什麽辦法。歸根結底,他還是怕他又變回那副行屍走肉的樣子。
但叫他先服軟也不可能,他才不要向討厭自己的人低頭,才不要讓宋司謹有機會嘲笑他、奚落他、可憐他……
段靈耀幹咳掩飾心虛,順便倒打一耙:“什麽威脅啊,我那是提醒,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宋司謹:“……”
總之他要宋司謹做的很簡單,就像他一直以來表現得那樣抗拒就行,隻不過不許不給段靈耀麵子,也不許像在家裏那樣囂張。
宋司謹覺得他很會冤枉人,自己哪裏有囂張,但要是吵起來,他肯定說不過段靈耀,幹脆就閉上嘴巴不再吭聲。
回到現在,太子府內。
段靈耀掛著輕佻的笑意,指尖在宋司謹身上亂跳,他沒有看宋司謹,好像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就這麽跟人打招呼。
宋司謹有點緊張,下意識又往段靈耀身後躲。
段靈耀正要牽住他,秦祐山卻跟上來向段靈耀進行禮節性與甩鍋式道歉。
“段世子,前些時日本宮禦下不嚴,險些害得你受委屈,好在下麵的人已經反省己身知曉錯誤,今日你就給本宮一個麵子,與大家握手言和吧。”
段靈耀這個人確實桀驁不馴且混賬,能下人麵子的機會絕不放過,但他同樣知道何時該以退為進。
“太子殿下真客氣,其實本世子一向很大方……”
太子要把段靈耀拉過去讓別人給他一一敬酒,宋司謹不想被眾人圍住,便默默往後退。
忽然有個人拉住宋司謹的衣袖,宋司謹回頭,對上了顏雪回含笑的雙眸:“宋公子,你似乎不愛喝酒呢,不如到後麵,我叫人上些茶水點心,你坐下來慢慢等小公爺。”
段靈耀不是什麽好東西,但顏雪回同樣不簡單。
看小說的時候宋司謹很喜歡顏雪回這個角色,他是背負血海深仇的主角,有勇有謀心思深沉,他鏟惡揚善講信義,縱然不擇手段了些,卻仍在追求大義。可當自己成為他追求大義路上被犧牲的石子時,宋司謹便沒那麽喜歡了。
他當下就要拒絕。
但顏雪回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宋司謹瞬間白了臉,不由自主便跟顏雪回走向了太子府深處。
行至一個偏僻的小院,顏雪回推了把宋司謹,他站在院外意味深長地說:“異鄉重逢,親人團聚,宋公子該高興點。”
可宋司謹真的高興不起來。
他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宋老爺,就像看到了一個魔鬼,最初完全沒法轉動腦筋,隻有一個想法:他會出現在這裏,他來了瑤京,豈不是意味著——
宋老爺上前一步,熱淚盈眶地抱住宋司謹,像天下每一個關愛孩子的父親一般:“好孩子,你受苦了啊!不過你別怕,你大哥現在是狀元,爹爹也把家裏人都帶來了瑤京,太子知道你的情況十分憐憫,特意想了個法子來救你……”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瑤京?”
如同一根木頭般佇立的宋司謹猛的爆發,把裝模作樣的宋老爺推開,他不想聽別的,隻想知道娘親的消息:“你們到了瑤京,那我娘呢?!”
從沒被宋司謹忤逆過的宋老爺頓時皺眉:“這麽激動做什麽,為父早就打算辭官來瑤京了,正好你大哥有出息考中了狀元,就帶著全家一塊過來怎麽了?至於你娘,不用擔心。”
宋司謹失魂落魄地看著他:“我娘在瑤京……”
宋老爺白胖的臉努力做出和顏悅色的神情,但因過於用力,反倒像技藝不精的工匠雕刻的彌勒佛般怪異虛假。
“好了,知道你記掛你娘,既然如此更得離開國公府這個狼潭虎穴對不對?司謹,爹知道你有怨氣,可是爹之前也不知道小公爺這麽不厚道。哼,他帶了你的人走,別的就不管了,爹往國公府寫了那麽多封信,沒有一封回信。可恨,他這般輕視嶽家,爹絕不放心把你交給他!隻是司謹啊,有些事不是那麽簡單的,想脫離苦海,你也得出幾分力才行。”
宋老爺上前握住宋司謹的肩膀,一聲聲一字字,宣判宋司謹離死刑越來越近:“你想離開國公府,就得先讓段靈耀倒下,這裏有一封信,你帶回去後,在十四日上午放到段靈耀的書房,若是有什麽難處,就叫大壯跟為父聯係。其餘的你放心,殿下和顏大人會安排好。”
夏日的蟬鳴越來越烈,吵得人耳朵裏都在嗡嗡響,明明這般溫暖的好天氣,宋司謹卻渾身冰涼。
“司謹,你怎麽不說話?”宋老爺越發迫近他,像是要把他摁跪到地上一般,“你怕了?”
宋司謹如何能不怕,他不禁向宋老爺問出一個問題:“要是段靈耀發現了怎麽辦?”
宋老爺沉吟片刻:“這……放心,你一旦把信放好,殿下會立刻行事,沒有機會叫他發現。”
宋司謹沉默片刻:“事成之後,我會怎樣?”
顏雪回悠悠走近,攬住宋司謹的肩膀,仿佛一個貼心的好朋友:“實不相瞞,這封信足以叫小公爺萬劫不複。事成之後也不必擔心,我們的新科狀元會上表陳情,借勢求陛下還你一個公道——你隻是一個被段靈耀強要的可憐人,國公府發生的事,連累不到你和宋家頭上。屆時你不但有了自由,太子殿下還會回報於你黃金百兩,叫你和你娘後半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宋公子覺得如何?”
宋司謹覺得不如何。
原著裏顏雪回與秦祐山的計謀與現在要宋司謹做的差不多,都是給段靈耀書房裏放一封信,同時買通旁人在三皇子府裏藏一件龍袍。之後會有人舉報三皇子私下穿龍袍,等聖上派人去搜查的時候,不僅會找到那件龍袍,還會找到三皇子與段靈耀私下大不敬的密信,如此鐵板釘釘的證據一旦做成,這兩人就很難再翻身了。
而他的大哥,新科狀元宋司瑜在年輕學子間聲名頗高,他廣結良友已經做好準備,隻待事成,就帶著新科進士與年輕學子們一同討伐三皇子和小公爺,順便幫太子洗白。
正是因為用了如此歹毒的計謀,段靈耀才會氣到生生將人活埋。
原著沒有提過顏雪回與秦祐山會如何處置計謀成功後的宋家子,但大家都知道,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宋司謹跟宋家的關係並不怎麽樣,他既不會有所謂的忠心,也不像宋司瑜會成為太子的左臂右膀,在完成這個任務後,他將徹底失去利用價值。
而顏雪回,是一個對自己人非常好,對外人卻格外狠的人。
他有很多優點,比如守信,但這隻針對不會妨礙他的人。他也有憐憫之心,待弱者和善慈悲,但這同樣隻在不會妨礙他的人身上起效。
事成之後,顏雪回會好好對待一無所知的範五妹,但他一定不會放過宋司謹。
宋司謹心中悲涼,他微微抬頭看向顏雪回,問:“要是我不信呢?”
作者有話說:
本章節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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