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不僅與被子的厚度有關,還與天氣有關。

天熱後府裏做了一些冰碗,加了牛乳、櫻桃、杏仁和酒釀, 宋司謹很愛吃, 一不小心便要吃多。

但他前陣子才把自己餓了兩天, 胃一直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前日生了一次病, 段靈耀見了,便順手把他的冰碗拿走:“少吃點涼的。”

宋司謹看著自己空掉的手,頓了頓,說:“我還想吃。”

段靈耀便叫人端上來一盤晶瑩剔透的櫻桃, 掐掉碧綠的葉梗, 指尖捏著遞到了宋司謹嘴邊,他笑嘻嘻地說:“吃這個好了。”

宋司謹不動, 長久積壓的某種委屈讓心情一下變得糟糕,即使櫻桃看著就很美味, 他也不想去吃段靈耀喂過來的。

且他向來是個不善掩飾的人,神情產生的波動雖然微小,卻仍舊存在。

段靈耀一下有些心慌, 心想他膽子和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這點小事都要生氣,又想他萬一真生氣了怎麽辦,難道這也要自己低頭服軟嗎……還沒想明白, 下意識就要收回手, 罷了罷了, 再叫人做一碗冰送來好了, 他大人有大量, 絕非懼怕宋司謹生氣,隻是寵愛且大度罷了。

正這麽想著,指尖忽然傳來一陣濕熱觸感,段靈耀定睛一看,原來宋司謹正低下頭,含走了自己指尖的櫻桃。

段靈耀順勢往他口中探去。

宋司謹:“……”

段靈耀不舍地收回手,眨巴著一雙大眼,十分無辜:“習慣了。”

宋司謹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真像以前一樣對段靈耀伏低做小曲意逢迎,僅僅隻是這樣,換做以前他都要慶幸段靈耀今日算好相處,現在卻心頭發悶,悶到不想理段靈耀,悶到想大聲地告訴他不要這樣子了。

可能是以前憋的太久了,反正都是段靈耀的錯。

宋司謹沉默著吃了幾顆櫻桃,想到段靈耀這兩天都待在家裏就有點焦慮,他要做的事,不敢叫段靈耀發現,可他偏偏總愛纏著自己。

時間越來越緊迫,沉默的等待很可能會起反作用,自己想讓事情兩全其美,什麽都不做卻可能導致自己和娘親更加被動。

於是宋司謹斟酌了一下措辭,委婉地問:“小公爺,你什麽時候出門玩?”

段靈耀一下瞪圓了眼睛:“至於嗎?”

宋司謹不解:“什麽?”

段靈耀吐掉一顆櫻桃核,惱怒地說道:“吃個冰碗這點小事,你就不想看到人家了?謹哥哥太過分了!”

他忽然發作,把宋司謹打了個措手不及,宋司謹還沒把他的話跟自己的話聯係到一塊呢,眼前一花,就已經被人抓著腕子壓到了石桌上。

可憐的鯉戲蓮花碟被撞翻,晶瑩櫻桃翻滾著遍布整個石桌跟地上,宋司謹餘光一瞥,心疼的厲害。

但他很快就沒心思心疼櫻桃了,他仰麵朝天,後背緊緊貼著石桌,段靈耀俯下身來,近的像是要整個人都壓到他身上。

“謹哥哥,你就這麽不想看到人家嗎,人家好傷心呀?”

玫瑰般嬌豔的唇在宋司謹唇角麵頰上若即若離地移動,段靈耀離得太近了,近的那一排卷翹的睫毛似乎都能數清楚有多少根,他歎息般地說:“心都快碎了。”

冰碗裏酒釀與櫻桃的香氣殘留在兩人唇齒間,明明沒有真的吻上來,相似的氣息卻足以叫人產生纏綿不分的錯覺。一定是早已深入探究過無數次,才會如此相似。

宋司謹一張臉火辣辣的紅:“我沒有那麽說,你誤會了。”

“那是為什麽?”段靈耀不依不饒地問,“快說快說快說。”

他催的越急,宋司謹就越緊張混亂,腦子差點轉不動:“我、我的意思是……你總待在家裏,多無聊呀,你不是喜歡出去玩……”

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小,宋司謹說到後麵不說了,因為他發現,段靈耀好像根本沒有因為那句話生氣,他故意鬧騰這麽一下,看到宋司謹真在認真解釋時就忍俊不禁嬉皮笑臉了。

宋司謹有點鬱悶,怎麽又被騙到了:“你放開我吧。”

“不要!”段靈耀飛快地眨了下眼睛,鼻尖蹭了蹭宋司謹的,竟越發逼近了。

喉結上下滾動,宋司謹努力往後縮,後背死死抵住石桌,退無可退躲無可躲,他屈膝去撞段靈耀,反被他嵌入腿中。

驕陽那般燦爛,到底是今天的金輝曬得燙人還是段靈耀身上的溫度更叫人害怕,宋司謹分不清楚。

他隻知道很熱,想躲,身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焦躁不安到快要爆炸了。

“謹哥哥,你是在邀請人家麽?”段靈耀笑的那般可惡,他膩著嗓音,像是舌尖舔了蜂蜜,軟而黏稠的甜,幾乎把話頭的人緊裹至窒息。

“沒有。”宋司謹用力去推他,推不動,反被段靈耀捏著手指糾纏得更緊。

宋司謹有些忍耐不住,眉頭蹙得緊緊,身體繃得僵硬:“放開我!”

月洞門沒有阻攔,辛夷他們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守衛,隨時可能有經過的仆役看到他們,怎麽段靈耀就這麽毫無顧忌呢?宋司謹說完一句話,就緊緊閉上嘴巴,看起來又不想理段靈耀了。

段靈耀心頭一亂,連忙鬆懈了點力氣:“弄疼你了?不會又生氣了吧?脾氣怎麽比我還大……謹哥哥,讓我鬆手也行,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宋司謹警惕地看著他,很怕他再提出一些為難人的要求。

但段靈耀把頭偏開,臉微微發紅,說:“別老是叫我小公爺,明明之前都叫人家名字的。”

宋司謹微愣。

他有時候確實搞不太懂段靈耀,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人剛才在光天化日之下對自己又親又抱又挑逗,完全不顧忌任何常人會顧忌的事情,更沒有一絲臉紅的跡象。

可現在,隻是想叫人改一下稱呼卻……

心頭酸酸癢癢,宋司謹垂眸應聲:“好,我叫回去,你快鬆開我吧。”

段靈耀不太想鬆開,逼問:“先叫一聲聽聽。”

“靈耀。”

霎時間段靈耀咬著唇壓著笑鬆開了扼在宋司謹腕子上的手,隻不過他沒讓開,而是就勢一趴,像隻慵懶的大貓一樣趴到了宋司謹胸口。

宋司謹更起不來了,陽光晃得他眼花,他眯著眼睛,盯著段靈耀頭發上的玉冠看。

身上的人,很熱,很沉,這樣的姿勢很不舒服,想必蜷縮著趴上來的段靈耀也不會比自己好受到哪裏去。宋司謹輕輕推了推他,問:“你不熱麽?”

段靈耀哼笑:“和謹哥哥在一起就不怕熱了。”

宋司謹不知如何回話,隻好閉上嘴巴。

沉默片刻後,段靈耀小聲地嘀咕了幾句話,宋司謹凝神細聽,才發現他正別別扭扭地說:“現在這樣就好,不要管以前的事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也別再討厭我了。”

——

宋司謹終於找到了段靈耀出門的放風時間。

他獨自躲在屋裏,翻出那封密信,將其燒了個幹淨。看著火苗一點一點將信封吞噬,宋司謹不僅沒用放鬆,反倒愈發緊張。

可以做到的,隻是撒個謊,自己已經很熟練了!

宋司謹出門便往花園走,繞過花園,又走了一段路他順利找到大壯。

大壯,這個人如其名又沉默寡言的男子,在宋司謹被段靈耀帶來瑤京的時候一直跟隨,也一直沒什麽存在感。

段靈耀是看不太上這種小廝的,做打手不錯,貼身伺候人卻差了很多,況且他並不怎麽信任他。

因此來到國公府後,大壯便沒再隨身服侍宋司謹,也根本沒有進主院的權利,他倒是清閑,領著一等小廝的月錢,每天掃掃地就完事,掃的不幹淨都沒人管他。

他隻是一個象征:象征段靈耀有在體貼宋司謹的思鄉之情。

就是這樣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甚至被很多人遺忘的人,卻是一件陰謀詭計的聯係人。宋司謹想到這,不由悵然,自己實在是太粗心了,根本沒注意過大壯什麽時候與宋老爺聯係上的。

大壯見到宋司謹便停下了掃地的動作,他靜靜地看過來,等待宋司謹命令。

因他一直都是如此,不會問安,也不主動與人拉近關係,所以他向來沒有什麽朋友。

宋司謹習慣了他這種做派,踟躕了下便直接開口:“你知道老爺最近要我做的那件事吧?”

大壯點點頭。

宋司謹雙手背在身後死死攥在一起,緊張的指骨泛白著顫抖,他說:“出現意外了,你趕緊回去告訴老爺,那封信差點被人發現,我隻能先把它銷毀免得段靈耀察覺。現在信沒了,你快叫老爺再弄一封吧。”

做一封假密信,要仿造通信兩人的筆跡,要做得精細沒有破綻,不是隨手一寫就能做出來的,而且宋司謹偷偷翻看過這封假密信,裏頭除了兩人的通話,還夾雜了幾張蓋著印章涉及他人的字據,如此一來原封原樣再弄一份需要的時間就更久了。

明日就是約好動手的日子,沒了這封用來定罪的密信,行動隻能拖延。

大壯聽罷,既不緊張也不著急,平平靜靜地應了下來。

但宋司謹注意到,在自己走後,大壯一直沒有找機會離開國公府。

他不像宋司謹一樣被人看管著,他自由很多。

宋司謹裝出一副擔心無法成事的模樣晃到大壯麵前,催促他快些出門辦事,他想隻要自己裝的足夠忠心,顏雪回跟宋老爺大概就不會覺得自己是故意的。

大壯放下掃把,說:“我晚上出去。”

“嗯嗯,那你記得,一定要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出去。”可千萬別叫他們以為自己沒好好幹。

但大壯到底什麽時候出去的,宋司謹完全沒有發現,他又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宋司謹也沒有察覺。

他很懷疑大壯到底有沒有離開過國公府,問他,大壯就一臉淡定十分可靠地讓他不用擔心,宋司謹便隻好不再追問出門的事。

“新的書信什麽時候能到?”宋司謹又問。

“快了。”大壯意味深長地說道。

作者有話說:

(已修改50、51、52,建議再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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