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謹把早膳端來的時候,段靈耀已經換了身新衣服,仍舊是明豔豔的紅。
本來就不小心惹了他,結果把飯碗遞給段靈耀的時候,又莫名其妙打翻了。
熱粥灑了一地,燙紅了段靈耀的手指。
宋司謹屏息,手足無措,知道是段靈耀沒接穩的緣故,卻半點不敢把錯處歸於對方。
段靈耀舉起手指,吹了吹氣:“算了,待會宋二哥可要好好補償我一下,先坐下吃飯吧。”
“嗯,好。”
緊張地坐下,宋司謹抿著唇,對他小小討好地笑了下。
一而再地出問題,宋司謹很是懊惱,他又想起了宋老爺對自己的叮囑,要聽話,要乖巧,要主動討好對方。
他不是很想為了宋老爺的目的討好段靈耀,但僅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努力些了。
討好別人是宋司謹的弱項,他努力回想那位紅倌的教誨,除掉某些排斥的內容,剩下的無疑便是說好話、送禮物、幫辦事。
宋司謹試探著輕聲說:“你真善良。”
段靈耀:“??”
宋司謹默默低頭吃飯,不敢再說話。
但不管他再怎麽墨跡,飯總有吃完的時候,宋司謹被逼著絞盡腦汁想辦法陪玩。
“宋二哥平時喜歡玩什麽?”段靈耀冷不丁一問。
“掏鳥蛋。”宋司謹下意識回答。
段靈耀的臉色頓時有些怪異:“看不出來,你的喜好還挺活潑。”
宋司謹擠出一點笑容,沒說是自己小時候太餓的緣故。現在外麵還在下雨,鳥蛋是肯定掏不成了,宋司謹又說了幾個提議。
踢毽子、捏泥人、老鷹抓小雞……
“不要,沒興趣,人不夠……”
段靈耀托著腮,笑的越來越揶揄。
宋司謹懷疑他在笑話自己,聲音越來越小:“要不,我繼續給你念書吧,昨天的話本才念了第一章。”
他以前愛跑到村頭聽老夫子講故事,故事是延伸精神世界的載體。
段靈耀這次答應的爽快,把書找出來,叫宋司謹繼續照著念。
一開始念得很平靜,念到後麵,卻開始腦門冒汗:“書生似是啼哭似是哀求,連聲喊道:小冤家……慢、慢些頂,要了哥哥的命了。你、你那……”
段靈耀故意催促:“宋二哥,這書生怎麽結結巴巴的,後麵到底說了什麽,你快念呀。”
宋司謹險些把書頁攥破,實在念不出口,求饒似地看向段靈耀:“我們不念了好不好?”
“不好,是你說要給我念書聽的。”
說這話的時候,段靈耀唇角揚得很高,帶著藏不住的惡劣與壓迫。他相貌本就豔麗,這麽肆意地笑起來,美貌更加逼人,很有一種叫人招架不住的威力。
宋司謹不由聲音更輕:“換本吧,小公爺,念新的給你聽。”
清白晨光裏,段靈耀笑靨如食人花:“不要。”
宋司謹咬唇,泛起一道由淺至深的印子,卻不知越是軟弱越招人欺負。
段靈耀不無惡意地說:“宋二哥這態度可一點都不真誠,難道說,你並不喜歡陪我玩?”
宋司謹差點把書撕掉,緊攥著解釋自己沒有。
“那就繼續念。”
“好。”
宋司謹低下頭,認了命,繼續給段靈耀念,聲音越來越小,仿佛蚊子叫喚。
便如此,段靈耀仍不肯放過他:“宋二哥,孽根是何意?”
“不知道。”
“宋二哥,你說書生到底喜歡他那位馬夫弟弟,還是不喜歡?怎麽昨個兒才說不要,晚上又把人放進屋了。”
“我不知道。”
“宋二哥哥,他為何要因張大官人有驢大的行貨就羞答答地親人家?”
“我真的不知道。”
“宋二哥,你的臉好紅啊!”段靈耀身子往前一傾,抬手摸上宋司謹額頭,“不會又發燒了吧?”
隻見宋司謹麵紅如霞,額上滲著細密汗珠,他並不敢直視他人,已然在段靈耀的連聲逼問下潰不成軍。他下意識想避段靈耀的手,那隻手卻太快,一下子碰了上來。
宋司謹便不敢再避,覺得麵上細細癢癢,原來段靈耀的指尖,正魚嬉般輕觸著他的眉眼麵頰。
宋司謹近乎祈求似地說,“小公爺,我真的不知道。”
段靈耀斬釘截鐵道:“撒謊,你就是知道才臉紅!”
宋司謹渾身一僵,麵上的紅瞬間退去變得雪白,全然不知該如何應答。
在臉上肆意作孽的手指來到宋司謹唇上,輕輕點了點,指腹摩挲著,段靈耀忽然轉了語調,緊繃的氣氛重歸輕鬆:“怕什麽,不過開個玩笑罷了,宋二哥嘴唇都白了,瞧著真叫人心疼。”
是玩笑還是戲弄,宋司謹已經分不清了。
段靈耀收回手,笑嘻嘻地學書裏人念台詞:“好哥哥,叫累了吧,弟弟給你倒杯水潤嗓子。”
他給宋司謹倒了杯茉莉花茶,宋司謹抖著手接過,一口喝掉,扭頭看外頭光景,已經到了中午。
原來是他念得實在太慢太卡頓,時間便這麽耗過去了。
段靈耀忽然又刁難人:“宋二哥,你說他們在書裏哭來笑去的,好像玩得很開心,不如我們也學他們玩這個遊戲?”
宋司謹合上書,緊壓在桌上,縱使後悔念書這個選項也已經晚了。
可是。
“要和喜歡的人,才能這樣。”他徒勞無功地說。
“宋二哥不喜歡我?”
“喜歡。”
段靈耀笑的越來越深,像是一朵豔麗又有毒的花,他細長的食指與中指,交錯著叩擊桌麵。
噠噠,噠噠。
宋司謹徹底沉默,不再試圖掙紮,也說不出討好的話。
忽然肚子叫喚了一聲。
這一聲打破寂靜,段靈耀好像終於想起現在的時間:“誒呀,都中午了,宋二哥念了一上午的書也該累了,先下去用膳吧。”
死期推遲,宋司謹欣喜抬頭:“那我先下去了?”
段靈耀笑眯眯地揮手:“記得回來,我們的遊戲還沒結束呢。”
宋司謹:“……”
宋司謹走的時候,不小心把那本話本碰到了地上,撿起來後遲疑了下,硬著頭皮說要帶回去學習。等出了棲霞院,便飛快溜進廚房,把話本塞進灶膛裏。
看著話本被火焰一點一點吞噬,宋司謹咬住指甲,心想,真是太過分了。
……
雨沒那麽大了,細密的雨絲打在身上很是舒服。
宋司謹在棲霞院外徘徊踟躕,猶豫了半天也沒勇氣進去。
他用吃飯和午睡的理由,一直拖到半下午,段靈耀沒叫人來找他,他就當自己還沒睡醒。
正遲疑著,冷清的別府忽然變得熱鬧起來,有幾個人正向這邊走近,宋司謹下意識躲到角落裏,等人都進了棲霞院,他才悄悄走到花窗後偷看。
來人是陌生麵孔,穿著打扮像是侍衛,但比尋常侍衛更精美。
他膚色微黑相貌俊美,個子很高,神情有些冷淡,不苟言笑,單這麽站著便散發出了不容忽視的威嚴。
他站到主臥門前,沒有行禮,說:“小公爺,末將趙孝幟,奉聖上命令護送您此行往返,還請您下次不要任性,別再脫離部隊。”
段靈耀懶散地窩在寬大椅子中,兩條腿囂張地搭到桌麵上,毫不客氣地譏諷他:“自己速度太慢也能怪到小爺頭上?辛夷,你說說這叫什麽。”
辛夷:“無能為力、力不勝任、人老珠黃、黃雀伺蟬!”
段靈耀:“哈哈哈說的好。”
辛夷驕傲地挺起胸膛。
趙孝幟深吸一口氣,說:“在下奉聖上命令貼身保護小公爺的安全,還請小公爺安排一下,在下要率人住進這裏。”
段靈耀誇張地大叫一聲:“啊,什麽?難道堂堂嘯虎將軍不要自己的清白名聲也要和我住在一塊?還是說,你就巴巴等著獻身呢。”
趙孝幟咬牙:“小公爺慎言!”
從宋司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趙孝幟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拳,像是快忍不住了一樣。
宋司謹疑惑,段靈耀怎麽還沒挨揍?
段靈耀與趙孝幟又扯皮了幾句,有聖上命令壓著,縱使不情願,段靈耀還是答應了讓趙孝幟住進別府。
不過隻能他自己,其餘人不準進。
趙孝幟離開棲霞院的時候,腳步重得像是恨不得往後尥蹶子踹翻段靈耀一般。
段靈耀跟他的狗腿子們在屋簷下,看著趙孝幟的背影嘻嘻哈哈地笑,笑的宋司謹都有點可憐這個人了。
他又悄悄躲回角落裏,準備在趙孝幟走後看情況進去。
結果趙孝幟順著連廊走出一段,忽然敏銳回頭,反手拔出了劍:“誰在那?!”
芭蕉葉子抖了抖,落下大顆大顆晶瑩剔透的水珠,一個發絲衣衫都有些潮濕的青年緩緩走了出來。
趙孝幟冷冷打量他片刻,收了劍:“你是何人?”
他見過段靈耀與他的狗腿子們,但沒見過這個人,這人帶著一種軟弱無害的氣息,一看就不像段靈耀的手下。
宋司謹很是配合地回答:“我是來陪段靈耀玩的。”
趙孝幟一愣,反問:“你叫什麽?”
“宋司謹。”
“姓宋。”趙孝幟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很多事情。段靈耀來昌西府一趟,借口就是與宋家的婚約,故而他也知道這件事。
於是警惕與冷淡的眼神中,登時多了點同情。
“你要進去見小公爺?”
宋司謹嗯了一聲。
趙孝幟說:“可你看起來不是很樂意。”
麵前的青年便緩緩抬起頭,遲疑地問:“很明顯麽?”
趙孝幟點頭:“宋公子,如果你不願意,大可不必委屈自己。我這次除了接到護送小公爺的命令,還接到了看著他不許胡鬧的命令。”
宋司謹磨了磨腳底,鬆快的衝動升上來一瞬,很快又被壓下去:“那你一定很辛苦。”
趙孝幟不禁沉默,他的辛苦,有目共睹,不過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公子關心,趙孝幟有點別扭。
他幹咳一聲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宋公子現下打算如何?”
宋司謹遲疑片刻說:“我再等等。”
趙孝幟便對他拱了下手:“在下先行告辭,再會。”
趙孝幟走後,宋司謹在棲霞院外的月亮門處磨蹭了好久,才鼓起勇氣走進去,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說是段靈耀心情不好不想見人。
宋司謹憋著開心小跑回自己的住處,見大壯抬頭看自己,解釋:“小公爺心情不好,不見人。”
跑回屋子裏,片刻,又探出頭來解釋:“跟我沒關係,是別人惹得他。”
大壯默默看向他,點了點頭。
大壯個頭高又威武,平時總沉默,不像三喜一樣會想方設法推動宋司謹的勾引大業,但同樣受宋老爺指使,負有監視宋司謹的重任。
作者有話說:
咕還是第一次寫這種模式的cp,羞澀,當然大家都知道,這裏是晉江,攻不可能真像二哥聽說的那樣惡毒啦。
感謝在2022-07-03 15:59:01-2022-07-04 14:52: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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