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謹覺得, 段靈耀有點問題。
他對自己的態度太詭異,從大早上睜開眼開始,就以一種小心翼翼到誇張的態度對待自己, 他親自伺候宋司謹洗漱, 吃個早飯黏黏糊糊的, 眼睛都不舍的從宋司謹身上離開一下。
就像宋司謹成了個瓷器娃娃一樣,隻要一不小心, 就會摔個粉碎。
宋司謹感覺很不適應,換衣服的時候,忙接過來自己躲到屏風後去換。
段靈耀扒著屏風可憐兮兮地說:“謹哥哥,人家想看看你。”
宋司謹向來心軟, 卻也無奈:“沒有必要一直這樣吧。”
“有的有的, 看不見你,我不放心。”
宋司謹著急去楚雲羲家裏見自己的親朋好友, 段靈耀便親自安排馬車,要陪他一塊去。
到門口的時候, 見段靈耀試圖跟著下來,宋司謹連忙攔住他:“我娘還不知道我們以前的事。”
段靈耀不放心:“隻說我們是朋友行嗎?”
宋司謹遲疑了下:“應該也行?”
他不知道告訴範五妹這樣一個老實又循規蹈矩的女人,親兒子跟一個男人糾纏不休會造成多大的刺激。甚至在坎坷過後, 宋司謹還喜歡上了段靈耀, 先前沒空細想,現在卻委實有些緊張。
宋司謹要跳下車,段靈耀率先伸手攔腰將他抱了下去。
宋司謹愣了下, 然後豎起手指再三強調:“進去之後, 你可千萬別做太出格的事, 也不要亂說話。”
宋司謹隻是擔心範五妹受刺激, 這副表現落在段靈耀眼裏, 卻叫他委屈地扁起了嘴巴。
宋司謹沒發現,他現在隻想趕緊見到娘親,好讓她安心。
楚雲羲上班去了,開門的是他家的小廝小武,他認識宋司謹,因此見人過來便熱情地開了門。
宋司謹匆匆道謝,迫不及待與屋裏迎麵走出來的兩個人走到一起:“娘,麥苗,我回來了!”
親身經曆被人追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這幾日範五妹跟麥苗擔心地晚上都睡不好覺,她們連聲詢問宋司謹有沒有受傷,那些到底是什麽人,又是誰救了他。
宋司謹耐心地一一解釋,說到後麵,他轉身指向段靈耀:“是他救了我,這件事說起來有些複雜,好在那位顏大人已經被送進牢裏,應該不會再傷害你們了。”
見到打扮精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段靈耀,範五妹有些緊張,跟楚雲羲不同,楚雲羲她小時候就認識,是她的晚輩,這位卻總叫她想起那些不敢接近的大人物。
“原來這位就是恩人,大恩大德,不知怎麽才能報答,老婆子我給您磕個頭!”
對範五妹來說,磕頭就是最簡樸的一種表達感謝的方式,於是她當下就要跪到地上。
這可把段靈耀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範五妹,他力氣大,範五妹愣是停在空中跪不下去。
“伯母言重了,謹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先前對我多有幫助,這次也是受我牽連……”說著說著,段靈耀的視線移到了宋司謹身上,“我為他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宋司謹微微臉紅,扶著範五妹好一陣勸,範五妹總算打消了磕頭感謝的想法:“話說回來,還不知恩公怎麽稱呼?”
宋司謹有點卡殼:“他姓段,名靈耀……”
麥苗睜大了眼睛:“好耳熟的名字,謹哥哥,你以前是不是跟我們提過?”
段靈耀笑意盈盈:“是嘛,謹哥哥都是怎麽跟你們說我的?”
麥苗說:“唔,我想想,段靈耀,段……啊,我知道了,你是那位小公爺!”
想起無數傳聞的麥苗炸了毛一樣擋到範五妹麵前,她震驚地看著這位聲名赫赫的京城一霸,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宋司謹會認識他。
範五妹經她一提醒也想起來了,同樣震驚不敢相信:“麥苗,是不是你記錯了?”
麥苗:“也、也許?”
段靈耀笑意不改:“可能沒有記錯,信國公正是家父。”
範五妹/麥苗:“……”
宋司謹幹咳兩聲,意在插話解釋,結果他一咳嗽,段靈耀便緊張地湊過來扶他:“謹哥哥,你哪裏不舒服?”
又來了,宋司謹無奈道:“我很好,靈耀,你不用這麽擔心我。”
段靈耀嘟囔道:“人家就是害怕嘛。”
“害怕什麽?”
段靈耀不吭聲了。
見範五妹跟麥苗仍舊沒回過神來,宋司謹輕輕推開段靈耀,他上前兩步,言辭懇切:“娘,我長大了,您不用太擔心我會交到壞朋友。靈耀他的名聲是不太好,但大部分都是外界誇張的傳聞,人雲亦雲,您知道的,明明我已經清醒,但在村裏人眼裏,我還是個連數都不會數的傻子。”
範五妹悵然歎氣:“是啊,你長大了,娘也老了。”
宋司謹聲音發澀:“娘親不老,我還沒來得及孝順您,怎麽會老呢?”
範五妹反過來拍拍宋司謹的手:“你確實是個傻孩子,這次是小公爺救了你,就算別人都說他不好,娘親也隻會感激,才不會信別人說的。”
是了,範五妹就是這樣淳樸的女人,隻要別人對她、對她的孩子好上幾分,她就會發自內心地感謝。
段靈耀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心實意,他向前湊了湊,脆生生地說:“伯母,別叫我小公爺啦,太生疏,您叫我靈耀就好。”
範五妹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老婆子隻是個奴婢,太冒犯了。”
雖然她感激段靈耀,但還是敬畏他的身份,對範五妹來說,這些京城的大官有一個算一個比宋老爺還厲害,簡直就是雲上的人物,必須恭敬,不然一不小心命就丟了。
因此即使他自稱是宋司謹的朋友,範五妹還是緊張。
但今天,她麵對的是段靈耀,段靈耀雖然有很多缺點,卻也有個長輩都無法拒絕的優點:人美嘴甜會撒嬌。
他本就長了張唇紅齒白的臉,笑起來更加甜美討喜,他上前一步主動抱住範五妹的胳膊,一邊晃著一邊膩乎乎地說:“伯母,您再這樣,謹哥哥就要生人家的氣了,您就叫人家名字吧,人家是真心想跟謹哥哥做朋友的。朋友之間,哪有那麽多講究,再說您教出了謹哥哥這樣善良正直的好兒子,可見您的內心根本不受身份束縛,乃世間一等一的好母親!”
一時間年幼單純的麥苗看傻了眼,她緩緩看向宋司謹:“哥,他真是那位傳說中的小公爺?”
宋司謹扶額紅臉:“是的吧。”
沒幾句話的功夫,範五妹就被段靈耀哄得笑開了花,她本就祥和,麵對的又是救了兒子的朋友,到底狠不下心拒絕他的請求。
就連麥苗都被段靈耀帶來的鬆子糖,哄得一嘴一個耀哥哥的叫。
段靈耀笑容燦爛,摸摸她的頭說真乖,心裏卻想:謹哥哥跟耀哥哥,聽起來真般配。
半晌兒午楚雲羲回來,衝著宋司謹邦邦給了幾拳:“好家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跟你講,顏雪回這次真要栽了,除非有大羅金仙幫他,否則他應該沒精力再找你們的麻煩了。”
但顏雪回的手下,與太子殿下仍舊危險,所以為了安全,宋司謹跟範五妹、麥苗依舊要小心。
這次段靈耀派了很多人來保護他們,想必不會再出現上次那種情況。
中午,段靈耀被留下來吃了一頓飯,下午他該離開,宋司謹應該留下來跟自己的親朋好友在一起。
但段靈耀看起來很不樂意跟宋司謹分開,他甚至提出,幹脆讓這一家人都搬去信國公府住。
楚雲羲狐疑的目光掃視著兩人,鑒於範五妹也在,他沒好意思問什麽。
宋司謹拉著段靈耀到屋裏單獨談話:“靈耀,你不能總是這樣黏糊,一點空間都不給,我壓力會很大的,你明明答應我會慢慢改掉。”
包括這種占有欲。
段靈耀把下唇咬的泛紅:“都說了要循序漸進嘛,再說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麽錯?”
“是沒錯,可也不能總是黏著吧?”
段靈耀仍倔強:“我擔心你。”
宋司謹不理解:“擔心什麽?”
段靈耀越說越傷心:“我不在你身邊,誰照顧你,誰保護你?再說時間本來就不多,人家想多陪陪你有什麽錯。”
宋司謹好笑又迷惑:“怎麽你說的好像我馬上就要死掉一樣?”
段靈耀:“……”
宋司謹:“……”
一不小心說漏嘴,段靈耀心虛道:“你聽我解釋!”
宋司謹皺起眉頭:“你確實該好好解釋解釋。”
事情很簡單,三五句就說完了,宋司謹總算知道為什麽自己醒來後,段靈耀會是這種小心翼翼又不舍的模樣。
他一時感到好笑,一時又有些生氣:“這種嚴重的事不趕緊告訴我,還瞞著我,段靈耀,你也太過分了!”
段靈耀被嚇了一下,他眼神閃躲,心頭發酸:“我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這麽殘忍的事實。”
“那你就打算讓我稀裏糊塗的死掉嗎?”
段靈耀飛快搖頭:“不是的!”他隻是還沒想好怎麽告訴他,還沒想好怎麽安慰他。
被人瞞著的感覺可賊不舒服,本來宋司謹就因為腦子笨的原因,從小到大很多事情別人都不跟他說清楚,再加上段靈耀以前也是有話不說清,讓他難受了很久,現在還這樣,他難免計較起來。
“我看你就是,你一點都不尊重我的意見,就跟以前一樣,說到底還是把我當成你的所有物……誒你哭什麽?”
晶瑩的淚珠從段靈耀眼角一滴一滴滑落,宋司謹正埋怨著,被嚇的卡了殼。
段靈耀一下背過身,背著他胡亂擦擦眼睛,聲音倒還好,慢慢的,較為平穩:“我沒哭,你看錯了。”
宋司謹戳戳他的肩膀:“你哭了。”
段靈耀搖頭:“沒有。”
宋司謹摸摸鼻尖:“隻是說你兩句,不至於吧。”
段靈耀沉默片刻:“我隻是覺得自己很廢物,連這種時候都會讓你生氣,我總是做錯事,總是傷到你,也許到死都不能成為一個叫你滿意的人,也許……”也許他根本不該再繼續勉強。
手上傳來一點暖意,他被人從後麵牽住了手。
宋司謹到底還是心軟的,輕聲道:“沒關係,你知道這樣不好,以後改掉就可以,我不生你的氣了,別哭呀。”
不料他安慰完,段靈耀便更誇張地哇一聲大哭起來:“沒有以後了!!”
宋司謹:“噗。”
段靈耀:“你還笑!!”
段靈耀轉身鑽進宋司謹的懷裏大哭起來,他這個好端端的人,看起來比據說活不過三天的宋司謹還要傷心。
宋司謹抱著哄他,但沒有安慰,頗有些壞心眼的想叫段靈耀記憶深刻一點——誰都不喜歡被瞞著,省得以後他總是這樣。
而且,欺負人確實挺有意思的……一定是跟段靈耀在一起久了,近墨者黑!
其實宋司謹並不覺得自己中毒了,身上除了有餓久的虛弱外並沒有其他不適。
顏雪回說毒下在飯食裏,宋司謹卻一頓沒吃他的飯,隻喝了些水,因此他覺得,自己總不至於那麽倒黴,連水都被下了毒。
要真是這樣,也沒辦法,許大夫都想不出救治的主意,他也隻能認命。
哭了好一陣子,段靈耀漸漸消停,宋司謹看他哭的這麽淒慘,差點心軟到實話實說。
“好啦,既然時間不多,就不要浪費在哭上麵了。”
段靈耀用帕子擦擦哭得紅彤彤的眼睛,啞著嗓子說:“謹哥哥,你說吧,你有什麽心願,我都幫你達成。”
談到這個話題,宋司謹還真有很多心願:“昨晚跟你說的,我想去海外,我還想開一家糕點鋪子,不不,開一個大酒樓,我要種很多很多辣椒,讓大家一起來吃……”
段靈耀傷心欲絕:“這些都來不及了。”
“是呢。”
“還有別的嗎?”
宋司謹說:“關於我自己的,近期沒什麽,但我有一個心願,是關於我娘和麥苗的。”
段靈耀漸漸冷靜,事實擺在麵前,他必須接受:“你說。”
宋司謹說:“我娘跟麥苗的身契都在宋老爺那,我想幫她們要回來,還想幫她們脫籍。”
說到這裏,宋司謹抿了抿唇,讓別人幫自己的忙,自己又沒什麽可回報的,總覺得很不好意思:“要是不方便,先把身契要回來就行。”
“我知道了,這確實是個問題,就算你不提,也是我這個當晚輩該做的。”
宋司謹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總覺得跟段靈耀這個正值叛逆期的青少年不是很搭。
段靈耀很快有了主意,拉著宋司謹就往外走。
宋司謹以為他要把這件事交給手下去做,用交易,或者別的更強硬的手段完成,總之他應該不會自己去做。
但段靈耀很快就用行動告訴宋司謹,他混世魔王的稱號,不是平白無故吹來的。
隻見他騎上自己那匹神勇俊美的高頭大馬,然後將宋司謹一把拉到馬上。
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段靈耀非要讓宋司謹坐在前頭,他抱著他的腰,拉住韁繩後,便猝不及防策馬向前。
宋司謹沒做好準備,身子一下向後仰去,被段靈耀接了個嚴嚴實實。
“段靈耀,你做什麽啊!”
段靈耀長高了一點,從背後抱住宋司謹的時候便沒有那麽局促,微風在馬的飛奔下變成了狂風,她大笑著,鮮明清脆的笑聲隨著風傳得很遠。
“謹哥哥,你想不想出氣?”
“……”
“想不想替伯母出氣?”
“想!”
一直以來宋司謹的馬術都不怎麽樣,他膽子小,害怕任何危險又刺激的活動,以前他被段靈耀這麽帶著,總是很害怕,害怕到身體僵直下意識往段靈耀懷裏縮。
現在他仍然靠著段靈耀,卻好像沒那麽害怕了,不知是風拂去了恐懼,還是他的心境有所改變。
宋司謹心跳的越來越快,明朗且爽快,他看著前方的寬闊大路,頭頂的日光暈成絢爛一片,兩側行人來來往往,有很多人在指點段靈耀,說,看啊,混世小魔王又強搶民男了。
不對,那個民男看起來在笑?
真是世風日下,不守夫道!
宋司謹微微回頭,他的發絲被風吹的向後搔著段靈耀的臉頰,他看到段靈耀嬌豔欲滴的唇勾起張揚狂肆的笑,看到他神采飛揚的麵容在光下如玉明晰,還看到了他仍舊泛著紅的眼睛裏的無限眷戀。
那一瞬間宋司謹明白,他心裏其實沒有麵上這般興致高昂。
他隻是愛著自己,希望自己開心。
——
瑤京的大路修的很寬闊,最寬的扶搖大街能並排駕駛幾十輛馬車,最窄的也有能供兩輛馬車並行的車道,路人多在兩邊行走,跑起馬來十分暢快。
段靈耀曾帶人去宋府潑過糞,輕車熟路便領著宋司謹來到了他名義上的父親的家裏。
宋司謹忽然覺得好笑,明明他是宋老爺的兒子,是宋大狀元的弟弟,卻一次都沒踏進過這道門。
但是沒關係,他本來也不想跟他們成為一家人。
跟在後頭的辛夷等人氣喘籲籲追上來,還沒歇好,段靈耀便下達了第一道命令:“砸!”
眾狗腿心領神會,衝著宋府大門便開始砸起來。
“出來啊,開門啊,宋大狀元不會是個縮頭烏龜蛋吧?”
辛夷掐著腰在後方指揮:“小的們,別用手,用磚頭,髒!”
雖然已經用水衝洗過無數遍,熏天的惡臭依舊縈繞在宋府的門牆上。
宋司謹看著這一幕,既有對挑戰俗世道德的緊張,又忍不住感到爽快,段靈耀這種行徑在外人眼裏實在是蠻橫不講理到了極致,但今天宋司謹看著,卻覺得無比順眼。
也許是怕段靈耀故技重施在叫人潑一次糞,宋家人沒一會就扛不住打開了門。
宋司瑜硬著頭皮走到前方拱手:“段世子,不知宋某到底怎麽得罪您……”
段靈耀:“駕!”
在宋司瑜驚恐而悔恨的眼神中,段靈耀竟然驅動駿馬衝進了宋府!
宋司瑜嚇得一屁股跌到地上,無助的伸出手臂:“慢著,這是我家——”
可惜沒人聽他的,眾人稀裏嘩啦往裏衝,把宋府擠了個滿滿當當。
段靈耀驅使馬兒慢慢轉圈:“宋叔叔呢,快出來,您年少有為的好兒婿來看您啦!”
被他擁著的宋司謹,總算有機會見識到宋府裏麵的樣子,謔,別看宋老爺以前隻是個小官,宋大狀元也隻是剛入仕的翰林院編修,裏頭伺候人的丫鬟小廝卻一點不少。
隻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都亂成一團到處哭喊了。
段靈耀的一幹侍從敲著鑼喊宋老爺,他不出來,宋司瑜想講道理,就把宋司瑜推開,然後在屋裏又砸又鬧。
宋司謹被震得耳朵發麻,怔怔地看著前方。
身材越發圓潤的宋老爺終於挨不住,在小廝的攙扶下滿頭流汗顛顛兒地跑了過來。
剛跑近,便大驚失色:“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宋司瑜忙上前攙扶受驚的老父親:“爹,他是誰?”
原來他根本就沒認出自己來,好像更加可笑了。
宋司謹輕輕抽氣,他下意識往段靈耀身上靠了靠,段靈耀不動聲色地攬著他的腰,懶洋洋抬了下手,敲鑼胡鬧的狗腿子們便同時偃旗息鼓。
“宋大狀元,我叫宋司謹,你可能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我以前在宋家杏兒村的莊子裏生活。”宋司謹認真地看著他說,“就算沒聽說過也無所謂,反正咱們不熟。”
宋司瑜神情微變,他當然知道宋司謹這個名字,這代表著他們宋家的恥辱,知曉顏雪回準備犧牲他來對付段靈耀的時候,他沒有一秒遲疑便答應了。
可現在,宋司謹卻不知廉恥地靠在段靈耀懷裏,高高在上地把他辛苦維護的狀元之家砸的稀巴爛!
“宋司謹,你還不快下來,當著別人的麵與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宋司謹瞪大了眼睛,他嘴笨,很難快速地反駁別人,更何況他已經被宋司瑜驚呆了,怎麽他們宋家人臉皮都這麽厚,還偏偏不給他遺傳一點?
段靈耀笑得前仰後合:“成何體統的是你們才對,我跟謹哥哥大婚,你們這些親家卻小氣的連嫁妝跟隨禮都沒有,我呸,你們是不是看不起小爺我?!”
宋司瑜挺直身板準備以理服人,剛開口,被宋老爺敲了個腦瓜崩:“不得對小公爺放肆!”
縱然他們是太子黨的人,宋老爺也明白一個道理:識時務者為俊傑。
除非太子從天而降,否則今天他們跟段靈耀強,肯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宋老爺試圖和氣為貴:“小公爺見諒,老夫不是沒準備嫁妝,這不是……咳,以為司謹失蹤,婚事不成了麽。”
段靈耀才不耐煩跟他客氣:“少廢話,今天不給補上,小爺就在這住下了!”
宋府人眼前集體一黑。
宋老爺顫巍巍地問:“不知小公爺想要什麽嫁妝?”
他以為他是來打劫的,已經做好了大出血的心理準備,但段靈耀下巴往宋司謹肩上一搭,蹭蹭,親昵無比地問:“謹哥哥,既然宋叔叔這麽貼心,那你就說說自己想要什麽吧,我想宋叔叔肯定不會拒絕,是吧?”
宋老爺揪著小手絹不停擦汗:“是是是。”
宋司謹想要的很簡單:“把我娘和麥苗的身契還給我!”
宋老爺一愣,麵上有些遲疑,宋司謹還活著,也許這些東西還有用……
段靈耀眉梢一挑,張牙舞爪道:“宋叔叔一點都沒有誠意,既然這樣,給我砸!”
“好嘞,開工嘍!”
眾狗腿們又熱火朝天開始拆家,宋司瑜急得要叫人去報官,段靈耀便大笑著催促他快去。沒得辦法,宋老爺隻能哭喪著一張臉親自回屋翻出兩份賣身契,再恭恭敬敬地交到宋司謹手裏。
青天白日下,宋司謹心中悲喜交加,母親前半生的苦難,大都來自於這張輕飄飄的東西,他恨不得當場撕掉,但他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交給母親自己處置。
“等等,我還想要一樣東西。”
身後的人源源不斷傳遞著勇氣給宋司謹,叫他能夠用最大的聲音嘶喊,像是要發泄出所有源自身世的委屈:“我要你寫一封父子斷絕書,從今往後,我跟你們宋家再也沒有一點關係!”
——
離開宋府後,段靈耀毫不遲疑帶著宋司謹去了官府。
他要抓緊時間,讓宋司謹在活著的時候,就能對範五妹跟麥苗的未來放心,他不想讓他帶著遺憾離去。
“謹哥哥,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伯母跟麥苗。”段靈耀抱著宋司謹,緊緊地貼在他背後,好像這樣就能留他更久,“還有瘦瘦,還有楚雲羲,還有、還有……”
他說不出更多的話,宋司謹就幫他補充:“還有你自己。”
於是少年傷感的眼中,閃爍起更柔軟的水光:“嗯,還有我。”
宋司謹心軟的一塌糊塗,忍著羞赧主動跟段靈耀十指相扣:“靈耀,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