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曾經失去過親人。
他當時沒有情感,不理解失去的苦痛,隻能清晰地感受到恨意,想殺了一個人的念頭支持他走過這些年——到數不清是第幾個年頭。
直到現在,他才能感悟。
那種恨意又包含了苦痛、各種後悔、自責以及厭棄自己的情緒。
就這樣潤物細無聲地包裹著他,等他恍然大悟時,他已經在涼薄的路上越走越遠。
閔負雪察覺到空溪的沉默,她墊腳拍了拍他的頭,最後輕輕地揉了揉。
空溪的眼神刹那間放在她的身上,虔誠的像是聆聽禱告的信徒,像是救命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我要站在你前麵的。”
他從前沒法擋在阿娘阿爹的身前,以至於抱憾終身。
現在他有這個能力,就一定要護著在乎的人。
閔負雪乖巧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們空溪啊,一直都站在我的前麵的。”
上一周目,他們初見是因為她正在遭遇所謂的名門正派的追殺,他剛好挑著扁擔,從容地經過這裏。
他扔下扁擔,衝到她的身前,幫她打走了那群人,包紮好傷口,之後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站在她的身前。
閔負雪一直相信的。
空溪會站在她身前這句話。
青年盯著她的眼神慢慢變得失落和悲傷,心中的痛和快樂交纏在一起,這比他糾結了日夜的喜歡還要難受。
他不是空溪。
閔負雪所說的、所做的,一切都源於他頂替的這個身份。
因為這一張純善的臉,所以他在閔負雪這兒得到了從前從未有過的優待。
青年很想要掉眼淚,可他沒有妖骨,留不了眼淚。
他隻好轉移話題,“今夜我們不要像昨天那樣打草驚蛇了吧。”
閔負雪回想起昨天窘迫的瞬間,臉色瞬間漫上緋紅,她原本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可空溪的話還是提醒了她。
“今天我絕對不會像昨天一樣平地摔。”
“好。”空溪拭目以待。
經過這一次的談心,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不少。
在夜色降臨之前,兩個人重新換上夜行衣,打扮得人模鬼樣。
閔負雪很認真地躲藏著。
“你說今天她會什麽時候來?”
空溪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他想起自己昨夜恐嚇那個妖的事情了,她……應該不會來?
空溪摸了摸腦袋,微微咳了一聲,“如果不來的話,我們就散了吧。”
他接著批鬥道:“你最近的睡眠又不足了。”
“……”
也是,昨晚為了等那個哭聲就熬了大夜。
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恍惚著。
“再等一個時辰。”
“好。”
空溪望著閔負雪的肩膀上窩著的小蛇,不經意地提了一嘴,“元一在做什麽?”
閔負雪掏出鏡子,照向自己的肩膀,元一睡得正熟,口水還濕答答地掉下來。
閔負雪:“?”
她在這兒工作,它就摸魚啦?
他們兩個現在都是普通人,隻有元一稍微有點戰鬥力!
它竟然還摸魚。
明明下午給它喂了一斤辣椒,它說好了樹立100%的警惕性。
“騙子。”
閔負雪戳醒小蛇,看著它迷迷糊糊地張著牙齒就要咬人,隨手塞了塊石頭進去。
“嘶——”
被邦硬的石頭伺候了一頓的元一齜牙咧嘴,視線望向幸災樂禍的青年。
一切都心知肚明了。
它的主人!
在跟它搞雄競!
要跟它爭奪寵愛!
小蛇一下子就不困了,它暈乎乎地繞在閔負雪的脖子上,舌頭狀似去舔她的側臉。
“嘶~”元一痛呼。
啊啊啊,主人。
它的舌頭在嘴中莫名其妙纏了個結。
空溪無辜地把它拿下來,捂住它的嘴,“你這樣鬧騰,會打擾到我們的。”
閔負雪想了想,“對,你先平靜一下。”
元一不說話。
元一好委屈。
“咚!”
船隻撞到了某個礁石,天旋地轉,在睡夢中的人立馬驚醒。
“怎麽了?”
他們舉起一個個火把,火紅色的光照耀在平靜的水麵上,一個凸出來的巨石,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真是納了悶了。
他們在這條運河上行走了這麽多年。
沒有哪一次遇到這種怪事。
整座船的人竊竊私語,一個個都不可置信,有人突然問起,“我們這是漂了多少天了?”
一語驚人,原本如蚊子般細小的嗓音,瞬間變得像海浪一樣的高而深。
“六、六天了!”
原本五天就能到的行程,如今,第六天的周圍還是海洋,看不到半分城市的影子。
他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怪,怪事了!”
“你沒有記錯吧,怎麽可能有六天?”
那人搖頭,抱著腦袋蹲下,“我沒記錯,我是不會記錯的。每次運貨時,我都喜歡寫日記,不會有錯的。”
他整個人都變得異常的癲狂,“我們就是在海上打轉!”
“完了,我們招惹到不該惹的東西了!”
越來越多的人在哭喊著,“我們不會是遇到了傳說中的幽靈船吧?”
他的腦袋立馬被人打了一下,“不要瞎說,我們一直都用的這艘船,怎麽可能突然就變成幽靈船了?”
見他們亂成一鍋粥,閔負雪感覺到好笑。
都這時候了,都要動手了,這些幽靈怎麽還在裝啊。
明明她和空溪才是兩個被拐進來的人。
她歎了一口氣,四處張望著,愣是沒發現船長的身影。
“船長去哪了?”
“去看看。”
兩人相視,隨後穿過崩潰的人群。
他們來到船長的房間裏。
房間裏的燭火已經熄滅了。
可是船長仍然在熟睡,他的衣裳耷拉在床榻邊上。
垂落在地上,遮蓋住了一半的鞋子。
在他的鞋子邊上,卻有一雙女士的繡花鞋。
“船長他……”
閔負雪壓低了聲音。
空溪搖頭,“我不清楚。”
他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事情的主謀不是女妖,是一個很神秘的存在。
怕閔負雪陷入危險,空溪果斷打著手勢,“我們先出去。”
幽靈船長是死活不重要。
甚至他是不是幽靈也不重要。
空溪牽著閔負雪的手,走出了房門,並且貼心地闔上。
正攀附在天花板上的人掉著口水,一點點爬到船長的腳邊。
“嘻嘻——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