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得正精彩，突然李文歸的電話響了，聊天被打斷了。

原來是妻子郭曉英打來的，中午沒見丈夫回家吃飯，他哪裏去了？

李文歸告訴妻子，說他已經吃過了，這陣子在公司呢，我和張岩在一起，洮河邊上坐坐，給他講故事呢！

張岩為他寫傳記的事，妻子郭曉英也聽說了，她還開玩笑地跟老公交代說，叫張岩把她也加進去，形象寫好一點。

李文歸笑著說，那是必須的，本來這一路走來，咱倆的感情一直很好，我能有今天的成功，全憑了背後有一個會操持家庭的好老婆，一定要把你寫好。

電話掛斷，李文歸想起妻子曾說過的話，他忍不住“撲哧”一笑。張岩不好問李總為什麽笑，出於禮貌，他也跟著微微一笑。

“小張，你知道我在笑什麽嗎？”

張岩搖搖頭，說：“郭經理給你準備了大餐嗎？”

“不。前些日子，郭曉英知道了你為我寫傳記的事，她叫我告訴你，把她的形象寫好一點。”他嘿嘿一笑。

“是嗎？”原來是這樣，張岩哈哈大笑，說：“叫郭經理放心，她絕對是小說的第二主角，必須滿身的正能量！”

言歸正傳，李文歸又回到了剛才的故事當中。提起他轉折中的1993年，李總臉上洋溢著十二分的喜悅。

他感慨地說：“小張，你知道嗎？我這大半輩子，最開心最榮耀的時期便是創業最初那幾年。雖然掙的是辛苦錢，也不多，比起現在，想來太過寒酸，一分榮譽也沒有。

“但真的，那些年仍是我最懷念的日子。如今，什麽都有了，年齡上去了，鬥誌銳減，好像感受不到太多的快樂了！”

張岩微微一笑，說：“李總，人生本是一場體驗而已，結局注定走向死亡，重要的是一直保持對生活的熱愛，用心感受生命本身，包括對路邊的野花說一句讚美詞，對無助的乞丐施舍一枚銅板；

“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時候，失意，得到了，反而沒了新鮮感，一切都是欲望所致，回歸本真，心往自然。”

“大致如此，當一件事做到極致的時候，當一個人爬到頂峰的時候，心應該沉靜下來，向著最初的方向下沉，回歸本真，方能遇見本我——大道至簡，一切歸一呀！”李總意味深長地說。

“說得好，受教了李總。”張岩看了一眼手表，時間不早了。

他說：“李總，非常感謝，又給我講了一大堆素材，夠我寫幾天的了。您看，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剛喝過酒，本來容易犯困。”

“嘿喲，都快上班了！你瞧，一提起過去的事，我就滿心興奮，根本控製不住想多講一會！那咱回吧，下午還有事呢！”

說著，李文歸準備起身，可能是腿有點麻了，他打了個趔趄沒站穩，張岩見狀，一把扶住他。

“當心，李總！”

李文歸站起來，拍了拍大腿，張開雙臂，伸了伸懶腰。

身後，是奔騰的洮河，滾滾東流，生生不息。在張岩聽來，似乎是曆史的呼喊，這喊聲裏，一定有當年李文歸奮鬥的鏗鏘腳步，也有對時光易逝的歎息。

進了公司大門，兩人分別。李文歸走到辦公樓門口，突然回頭喊話：“小張，周楠是個好姑娘，小說要寫，但個人大事要同時兼顧！”

張岩一笑，回道：“記住了，李總，謝謝！”

回到房間，一陣困意襲來。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先補睡一陣子，不然下午沒法工作。

張岩打開手機，準備對一下鬧鍾，這時才發現有人發過微信消息。

他有個習慣，就是和李總談事的時候，出於禮貌，一般都要把手機調至振動。尤其是給他講故事的時候，更要注意這一點，不然會分心。

解鎖界麵，才知是周楠發過來的。最早一條是一個小時前發的。

周楠問：吃過飯了沒，忙什麽呢？

一會後又寫道：很忙嗎？每次都不回消息，傲慢的土撥鼠！

十分鍾後，又寫道：大作家，你的小說我看了大半，寫的真不錯。慢慢發現，在寫作上，你才是專業的，叫我修改稿子？嘿，慚愧至極！

隨後又是一條：不過，從一個讀者的角度看，小說節奏稍微有點慢，有的情節發展有點拖遝，能不能細的細，粗的粗呢？

隨最後一句：還有，在對話上，建議添加一些方言進去，這樣更接地氣。嘿嘿，我是業餘的，望你見諒！

消息就這麽幾條，看完，張岩合上手機，閉上眼思考了半晌：周楠，不愧是定北日報的記者，有眼光，對語感的把握的確敏感；

情節的發展就應該是這樣——張弛有度，快慢相宜，粗中有細。方言的融入，的確能拉進與讀者的距離感，鮮明的地域元素，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好建議！”本來很困，突然睡意全無。他翻起身，下床，找來一個筆記本，在空白處寫下一句話：把握節奏，善用方言，張弛有度，粗中有細。

合上本子，他走到玻璃窗前，望著不遠處的那個大水塘，他想起了前些天，和周楠在水中劃船的情景，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想來有才女相伴笑談，的確浪漫。

關於小說寫作，周楠的觀點，尤其是在節奏把控這一點，和曾經一位網站的編輯點評的一模一樣。

那以後，他嚐試著讓節奏更明快一些，甚至來個跳躍式的發展也不失為一種幹練的寫法。

說白了，和粗中有細是類似的概念，這和作畫差不多，明暗相宜，著墨有度，層次分明，方能彰顯厚重和質感。

可是，習慣成自然，寫了這麽些年，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和模式，想一時半會改過來，談何容易？

不過，他喜歡另一種觀點，有讀者曾這麽評價過他的文風，說節奏沉穩，循序漸進，溫柔細膩，不像是出自一個男孩子之手，但肯定一點，作者是個極其熱愛生活的人。

那時候，當他看到這條評論時，心裏大喜過望：這不就另一個自己嗎？相隔萬水千山，他怎麽如此懂我？

這句姍姍來遲的評語，讓他的心一下子平靜下來，不再為那個編輯站在網絡文學的角度那樣評價他而感到惶恐和自卑。

慢下來，也是一種生活的態度。

寫作節奏慢下來，總有人喜歡在溫熱的陽光下，躺在藤椅上，慵懶地咀嚼每一個文字，漸入佳境，不急不躁；

讓生活慢下來，不要成天在忙碌中忘記了風景這邊獨好。讓時光慢下來，和這個世界慢慢相處，人活一世，匆匆而過，慢下來，讓一切慢下來，用心去感受，美好就在轉瞬間。

不是嗎？慢下來，像李總說的：回歸本真，方能遇見本我。

最終，他回了一句：感謝周大記者指導，中肯切實，讓我看到了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