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嵐嵐在酒店隔離結束了。回到家的那天晚上,她打電話告訴二叔說,自己已經平安回家了,家裏一切都好。
由於平日工作忙,時常忘記時間,當侄女突然告訴他隔離結束時,李文歸才反應過來,一周已經過去了嗎?時間好快啊!
電話裏,李文歸問侄女:“怎麽這麽晚才來?領導怎麽安排的,不為你們的安全考慮一下嗎?”
嵐嵐笑著說:“二叔,下午來的,隻是沒告訴你。外出個把月,家裏有好多事要做,我就忙了一陣子,這回才想起給你說一聲。”
“哪天吃火鍋,明天可以嗎?嵐嵐,好久不見,二叔想你了!”李文歸說。
“後天,領導說,醫院要舉行一場歡迎儀式,後天你來吧,我們一起吃個火鍋,就當為我接風洗塵了!”侄女說。
“後天啊,我都等不及了。那好吧,就這麽安排,你剛回來,一定沒休息好,明天在家好好睡一覺,休息好了後天我陪你聊聊。”
“一言為定,後天吃火鍋!”在二叔麵前,嵐嵐一直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次日上午,李文歸正忙著審批一份文件,突然電話響了,一看是洮河縣人民醫院的院長林文清打來的。
電話裏,林院長告訴李文歸說,李總,我縣此次援蘭任務圓滿結束,無一人感染,洮河縣的兒女出色地完成了黨交給的光榮任務,我倍感欣慰。
明天呢,經縣醫院領導班子決定,要舉行一場凱旋歸來的歡迎儀式,我有個想法,明天你也過來,在大會上發個言,可好?簡短說兩句就行。
李文歸忍不住笑了:“領導,你是不是搞錯了?功勞在你們,在無數勇敢的醫護人員,疫情嚴重肆虐時,他們不顧個人安危,毅然決然地衝鋒陷陣;
“此時,我李文歸在哪裏呢?在韭菜灣避清閑呢!這麽嚴肅而隆重的場合,我發哪門子的言哪?不去,也不配!”
聽李總如此幹脆,林院長笑了,說:“李總,你可別忘了,雖然你沒有親自出麵上戰場,但你也是幕後英雄啊,那15萬元捐款不算嗎?
“嘿,上次縣委書記史琳來縣醫院考察,他就提起過你,說企業家李文歸為醫院捐贈了15萬元,在非常時期,誰都困難,他還能慷慨解囊,這是怎樣一種崇高的精神啊!
“他誇讚你說,人家不愧是優秀黨員,全國勞模。今後,望你們在醫療事業上,同樣拿出犧牲精神,迎難而上,為洮河縣全體百姓的健康保駕護航!當時我聽得十分感動,所以,趁這次大會,你一定要來,簡短講兩句!”
林院長說完,李文歸還是搪塞拒絕,他的理由很簡單,一是這是表彰醫療隊伍的活動,和他一個企業家沒半毛錢的關係;
其次,就算為醫院捐贈了15萬元,可當初,他的態度很明確,就是在非常時期,作為一個企業家為家鄉承擔一點責任而已。
他把姿態也放得很低,活了大半輩子,獲得了多少榮譽,見過多少世麵,在這點作為上,他根本不屑於把這事張揚出去,搞得人人皆知。
當時,電視台和定北日報的報道,也是林文清一廂情願為他“出頭”的。他是很不願意這麽做的。向來,他是個低調的人,這完全歸功於老父親生前的諄諄教誨。
年齡越大,越來越懂得父親當年的良苦用心。年輕的時候,血氣方剛,做出一點成績就愛炫耀顯擺,生怕全世界人都不知道。現在做出了一些成績,見了太多的世麵,內心慢慢平靜了。
這一路走來,遇見了好多不可思議的人和事,到最後,他才體會了爹的心思:低調,的確會為一個人省去很多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聽電話那端沒了聲音,林文清以為信號不好,他“喂喂”了兩聲,李文歸才反應過來,他笑著說:“感謝院長褒獎,李某慚愧不已。明天我會去縣醫院的……”
話說到這裏,林文清以為李文歸想通了答應了,他高興地打斷了話:“這就對了,演講稿我安排人準備一下,也可以自己脫稿即興發揮。”
李文歸憋不住笑了,說:“林院長,你急什麽呀?聽我把話說完,明天我去縣醫院,是為我侄女嵐嵐接風洗塵的,我答應請她吃火鍋的。”
“嵐嵐?噢,對!嵐嵐也去了,心內科的護士長,她很勇敢!那不正好,明天你來了順便講兩句,不好嗎?”林文清還是希望李文歸能發個言,為大會增添一點分量。
“不說了,老林,你咋婆婆媽媽的,真麻煩!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參與醫院的事!除了捐款之外。”李文歸有些不耐煩了,林文清隻好惋惜地說了聲“好吧!”
“那這樣,明天能不能叫上我一起吃火鍋呢?我請客好不?”
“不行不行!你是嵐嵐的領導,你在她能放得開嗎?不要你!這次吃飯,我是以家屬的名義為她接風洗塵的。如果你想吃了,下次我單獨請你!”李文歸拒絕了林文清。
“真是遺憾!一點兒都不給麵子,拉倒!”林院長撂了電話。
喝了兩口水,李文歸給侄女打了個電話,他把剛才和林院長的對話講了一遍。嵐嵐聽後笑了,說:
“叔,在發言這件事上,我還是支持林院長的意見,你慷慨解囊,為醫院無償捐贈了15萬元,在這個場合露個麵不過分吧?但在吃火鍋這件事上,你做得對,若是林院長來,我還真放不開,好多話也沒法敞開了講!”
聽侄女這麽說,他笑著回道:“發言的事一概不提,我也不會去。明天去醫院,我隻為一個人而去,那就是我勇敢的侄女李嵐!他林文清雖是一院之長,但在親情麵前比,他還得靠邊站!”
李嵐哈哈大笑,莫名,心頭一陣感動。父親去世很久了,自此以後,這一路的風風雨雨,都是二叔替他們遮擋的。他時常抱歉地說:孩子們,二叔有罪,你爹的死,我有最大的責任!
在李文歸心裏,當年大哥的死亡,雖說是一場意外,但主要的罪責,就是他的問題。要不是那天沒人,要不是那天派他出去……
唉,空留一聲歎息。在未來的日子裏,隻有對兩個孩子加倍的好,才能慢慢撫平他心中被撕裂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