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哥哥的語氣，作為弟弟的韓全兵，他是了解哥哥的，很明顯，他肚裏憋著一股子火。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終歸還是讓哥哥知道了，他猜得出，一定是李文歸走漏了風聲。
他小聲說：“對不起哥，我，我很累。這些年，在勝利公司，我成長了不少，我感謝大哥李文歸的栽培，但，我實在累了，想好好歇歇……”
話還沒說完，老韓一把攥緊酒杯，氣得咬牙切齒，但他是清醒的，大家是來吃飯的，不是來吵架的。
他最終忍住了心中的怒火，他用諷刺的口吻笑著說：“全兵，我弟弟長大了，翅膀硬了，累了就好好休息吧，哥支持你！”
說完，他笑著對眾人說：“各位，來，我敬大家一杯，這些年來，我弟弟在這個良好的環境裏成長了不少，我感謝大家的照顧，幹一杯！”
他雙手舉起酒杯，跟大家碰了一圈，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韓全兵笑著試探哥哥：“哥，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你今晚來……”
老韓一笑，說：“是李總告訴我的，他叫我來參加一下你的歡送宴，怎麽，有什麽不妥嗎，我親愛的弟弟大人？”
韓全兵最了解哥哥的性格，他這麽說，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內心燃著熊熊大火。為了不激怒哥哥，也為了不影響大家的食欲，他隻好低頭沉默，不再說話。
接下來的酒局，被諳熟人情世故的老韓所掌控，他一邊敬酒一邊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笑話，總之氣氛融洽，大家都聊得很盡興。
尤其是李文歸，那陣子還愁眉苦臉的，此刻心情十分高漲。
吃了一陣子，老韓說要去一趟衛生間。他出了包間，徑直來到吧台，把單買了。然後，走出大門，給弟弟韓全兵發了一條短信，叫他出來一趟。
韓全兵看到信息後，心裏忐忑不安，他能猜得出，此次哥哥突然降臨，一定有某種不可告人的動作——弟弟的莽撞無知，一定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他饒不了他。
韓全兵裝好手機，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站起來說：“你們先吃著，我去趟衛生間。”
出門，見到哥哥。老韓背著身子，沒有轉身正麵看一眼他。
“哥，你，你今晚來，是不是，因為我的事？”韓全兵輕聲說。他骨子裏是尊重哥哥的，也害怕哥哥，這些年來，哥哥既當爹來又當媽，給他的愛無微不至。
“告訴我，為什麽要突然辭職？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勝利公司給不了你想要的？”老韓平靜地問話。
越是平靜，越是暗流湧動，弟弟已經意識到了哥哥心中的怨氣。
“哥，我……”韓全兵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或者，為什麽要離開勝利公司，他有他的理由，卻不敢告訴哥哥。
“說！為什麽要這麽做？”老韓沒有轉身，在夜色下，韓全兵像是看到了死去多年的父親，那背影，太像了。
“哥，你別問了，我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休息，我不想過這種高壓的生活……”
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老韓突然一個轉身，狠狠地抽了弟弟一個耳光。
“你他媽一個小農民，跟我玩什麽詩意和遠方？你有資格嗎？你這麽做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嗎？你對得起我嗎？混賬東西！”老韓氣憤地罵道。
“哥，我……”韓全兵捂著臉龐，再一次欲言又止。
“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勝利公司誰是最大的股東，誰是最高的決策者，混了這麽多年，你還分不清楚嗎？李文歸要搞馬鈴薯育種項目，讓他搞啊，就算失敗了，還有大個子頂著，你擋在前麵出什麽風頭？渾蛋！”老韓怒不可遏。
韓全兵默不作聲，他心裏在想什麽，隻有他最清楚。
“你倒是說話呀！離開了勝利公司，你打算龍窯街上開鋪子？告訴你，沒門！渾蛋，腦子進水了！那個鋪麵能掙多少錢？那是我的，你把盤店的錢都給我，以後隨你怎麽折騰去！”老韓不依不饒。
韓全兵都能理解，大哥這麽罵他全然是為他好，可是，他，他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
“滾！渾蛋！白白瞎了我這些年對你的照顧，爹娘在天有靈，一定會對你的選擇感到憤怒的！”老韓說完，準備回去。
這時候，韓全兵再也忍不住了，想到死去的爹娘，他內心難過不已，想起這些年哥哥對他的照顧，他不想讓他誤會傷心。
“哥！”他追上去，一把拉住老韓的手哭了，“哥，我，我對不起！”
“滾一邊去！我沒你這樣糊塗的弟弟，丟人！”說完，老韓使勁甩開了弟弟的手，朝黑夜走去。
“哥，不是這樣的……”他無助地喊了一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哭了。
老韓一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誤會弟弟了？他轉過身，隻見弟弟跪倒在地。瞬間，他內心一陣難過，好像被針紮了一下，萬般疼痛。
他緩緩走過去，站在他跟前，張開雙臂，準備扶他起來。這時，韓全兵哭著說：“哥，不是這樣的，我不想說。”
“嗯？到底咋了？你說！”老韓這才意識到，弟弟好像遇到了什麽困難。
“我，我得了癌症！”他哭著說。
“什麽？什麽？！你再說一遍！”老韓大為震驚，他也跪倒在地，看著夜色裏，哭得一塌糊塗的弟弟，這個消息猶如五雷轟頂。
“長期勞作，沒好好吃飯，幾個月前，我查出自己得了癌症！”弟弟說。
“情況屬實？”老韓一下子哭了。
韓全兵不說話，一個勁兒地點點頭。
“所以，你想以這種方式離開勝利，拿出自己的積蓄治病，不想連累了李文歸？”老韓哭著問。
韓全兵點頭。
“弟弟，對不起，哥誤會你了！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說著，老韓張開雙臂，把弟弟緊緊摟在懷裏。兩個人都哭了。
“命苦哇！爹娘走了，老天爺，這是為什麽？”老韓傷心欲絕。
“不要告訴李文歸他們，我不想連累大家。”弟弟說。
老韓點點頭，他心疼地苦笑一聲：“知道知道，我弟弟這麽懂事，我就說他怎麽會突然不辭而別呢？原來……傻弟弟，哥同意你的決定，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等回去了，哥給你好好治病！”
溶溶月色下，弟兄二人緊緊抱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愛和辛酸。這一路走來，誰都不容易，沒想到老天爺竟然如此不公平，失去了爹娘，還不放過這樣一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