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哭訴了一陣，兩人調整了一下情緒，站起來準備進門。這時候，眼尖的老韓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正是李文歸。

他小聲告訴弟弟：“李總聽見了？”

韓全兵看了一眼，果然，門口有個人正在抽煙，目光注視著他們。他是李文歸。

靠近門口，李文歸裝作若無其事，他輕聲說：“幹嘛去了？趕緊進屋吃飯！”

兩人笑著點頭，進了包間。李文歸跟在身後。

飯桌上，始終，沒聽到李文歸說出半點關於韓全兵生病的事。可能，在老韓看來，要麽他什麽都沒聽到，要麽他裝在心裏，隻是不想驚擾大家罷了。

飯罷，李文歸緊握韓全兵的手，笑著說：“這一別，祝你生意興隆，身體健康，如果想回來，勝利公司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謝謝李總！”韓全兵感激地說。

出門，李文歸前往吧台買單，結果服務員說已經買過了。李文歸看向老韓，他搖搖頭笑了：“謝謝，下次我請你。”他說。

出門，夜色深了，李文歸告訴老韓弟兄，叫他們今晚不要回去了，就住在公司，明天回去。

老韓說，我今晚開著車子，喝了沒多少酒，我就帶著全兵回了，我們下次再見。

李文歸沒有過多挽留，他握住老韓的手，說：“都是兄弟一場，有啥事盡管說，我能幫上忙的一定盡力而為。”

“好的，謝謝李總。那我們走了。”

“再見！”李文歸舉起手，懸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放下來。

他是盯著老韓的車子走遠了，消失在溶溶夜色之中。崔龍提醒他：李總，人都走了，咱回吧！

李文歸這才緩過神來，他轉身告訴大家，說：“各位，你們先回去休息，剛吃完飯，我想走一走。”

他給大家發了一支煙，點燃，其他人走了。崔龍留在後麵，他陪著李文歸朝李家崖走去。

路上，一直沉默，李文歸不說話，心裏好像藏著什麽心事。在崔龍看來，大概是因為韓全兵的突然離開吧！見這種心情，他也不好說話。

走了一程，李文歸突然歎了口氣，很遺憾的那種。崔龍忍不住問：“大哥，不要傷心了，人各有誌……”

話沒說完，被李文歸打斷了，“你知道真相嗎？”

“嗯？”崔龍愣住了，難道韓全兵離開，另有原因？

“韓全兵他，他得了癌症，是胃癌。”李文歸輕描淡寫地說。

“什麽？啥？”崔龍聽見了，由於太突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他病了！”

“癌，癌症？胃癌？怎麽可能！”崔龍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兩步上前，擋住李文歸的去路。

“是的，他得了癌症。那陣子，老韓先出去，緊接著他弟弟出去，我就知道，老韓有話要告訴弟弟——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糊塗的韓全兵怎麽會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執意要去龍窯街上吃苦呢？這不合常理！

“他們走後，我擔心老韓和弟弟打起來，便借上廁所的名義，在門口偷聽了一會兒。果然，在老韓的逼問下，全兵說出了實情。他說，幾個月前，他查出了癌症，是胃癌，因為工作忙，沒好好吃飯造成的！”

說到這裏，崔龍猶如五雷轟頂，他不再走路，而是蹲在小路邊上，點上一支煙，沉默不語。

“接受現實吧！”李文歸說。

“這麽說，全兵突然不辭而別，是不想連累兄弟們？他撤出資金，是為了給自己治病？他不支持育種的事，隻是借口而已？”崔龍情緒有些崩潰。

“大概是這樣。”

“那，郭曉斌也跟著反對，難道他什麽都知道？他這麽做，隻是擔心投入太多，會造成資金虧損，再也拿不出多少錢給韓全兵治病了？畢竟，公司還背著貸款呢！”崔龍接著說。

李文歸不回答，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小舅子郭曉斌的電話。響了三聲就接通了。

“曉斌，你如實回答我，韓全兵到底怎麽了？他是不是生病了？”李文歸劈頭就問。

“姐夫，你怎麽……你在說什麽？全兵說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小舅子閃爍其詞，明顯在撒謊。

李文歸說：“是的，你走後，全兵喝多了，不小心說漏嘴了。他說他得了癌症，是胃癌，對不對？”

說到這裏，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李文歸追問：“是不是這樣？”

“姐夫，對不起，是的，全兵得了癌症。在這個關頭，他擔心你投出去太多，一時半會不會收到肉眼可見的回報，他擔心到頭來連治病的錢都打了水漂……”小舅子帶著哭腔說。

“你早就知道這事？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李文歸吼了一聲。

“姐夫，全兵不讓我告訴大家，我也沒辦法。不過這隻是其一，本身，在育種這件事上，我和全兵意見一致，不支持公司的最終決定，這真的是一個無底洞啊！正好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全兵就索性退出了！”

“知道了。育種的事不要再說了，我是最大的股東，我說了算，就算天塌下來，我這個大個子頂著，虧不了你們的一份。至於全兵的病，我會盡快安排他住院，等病好了，育種成功了，我還需要你們！”李文歸說完就掛了電話。

黑夜裏，崔龍沒有看清，李文歸的眼淚大顆大顆滑落臉頰。他為有這樣的好兄弟感到欣慰，雖然在決策上有自己的想法，但能站在公司立場上知進退，實屬難得。

講到這裏，李文歸停頓了一下，他嘴角微微上揚，他說：“後來的後來，全兵因為沒有及時告知病情，住院的時候，已經到晚期了。那陣子，他心裏發愁，時常跟郭曉斌喝酒，他在糟踐自己，所以無能為力！

“公司為了他的病情，無償劃撥了一大筆救助款，可為時已晚，堅持了兩年時間，最終，癌細胞還是沒有得到更好的控製，全身擴散了。後來，全兵走了，至死，他都沒有看到育種最終成功了！”

李文歸歎了一口氣，接著說：“如果再堅持小半年，他就能看到令人興奮的結果了。不過不要緊，兩年來，他知道育種項目一直在向好發展，階段性成果一個接著一個，成功是必然的！

“臨走前，他拉著我的手向我道歉：大哥，還是你厲害，這次我又輸了！後來，勝利一號和二號種薯培育成功後，我在他的墳地裏種了一畝，洋芋花開的時候，我想，全兵他會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