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辭述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臉色怪怪的。

他一路上都在想怎麽安慰莊澤野。

原來他一夜七次都是假的。

原來他為了尊嚴一直偷偷吃這種有損身體的藥。

一半是無奈,一半是心疼。

怎麽勸他合適一點呢?

你現在還年輕,現代醫學也很發達,不要為了這種事情羞恥,積極就醫說不定能治好,要是治不好的話……我也不會嫌棄你。

不行,莊澤野的脾氣肯定聽不得這樣的話。

溫辭述愁容滿麵,連什麽時候走到溫泉的都不知道。

莊澤野正拿了麵小鏡子看自己的上火處,這幾l天溫辭述不讓他碰,本來火氣就大,溫泉裏麵一泡,更難耐了。

他聽見動靜,隨口問道:“藥拿來了嗎?”

溫辭述一哆嗦,手上的藥險些摔進池子裏。

莊澤野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抬起頭問:“怎麽了?”

他見溫辭述臉色難看,蹚著水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臉這麽燙,發燒了?還是被熱氣蒸得頭暈?”莊澤野放輕聲音溫柔道。

溫辭述聽見他的關心,心裏湧起一陣愧疚和心虛交加的情緒——是了,莊澤野一定是為了他的看法才吃藥的。

他身上穿著睡袍,索性在岸邊坐下,將雙腿浸泡在池子裏,擔憂地望向莊澤野。

“我沒發燒,你呢,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溫辭述注視著他的眼睛。

莊澤野一手牽著他的手,另一隻手取出消炎片吃了一顆,揚起嘴角笑了笑。

“我哪裏不舒服,你不知道?哎喲,這上火可真疼……”他齜牙咧嘴地就著杯子裏的熱水喝下藥。

溫辭述心想,他還在裝。

莊澤野泡得久了,額頭上都是汗。

溫辭述給他擦擦汗,委婉地說:“很多時候沒必要勉強自己,我……不太在意這些的,我們之間應該坦誠相待,不是嗎。”

莊澤野眨巴眼睛,滿腦袋莫名其妙。

“什麽意思,你覺得我對你有事隱瞞?”他疑惑地回憶。

除了來之前火鍋想打擾他們二人世界,被他在飼料裏加了點料;以及溫辭述讓他戴`套,他謊稱那個套太小了實際隻是想和他零距離接觸;還有上上個禮拜趁他酒喝多了,做了五次第二天撒謊說一次之外。

好像再沒什麽其他事隱瞞了。

哦還有一件!

前幾l天他們因為林南之爭吵,起因是林南之大半夜打電話叫溫辭述過去,莊澤野吃醋,但溫辭述說他就是個小孩兒,所以還是去陪他了。

然後莊澤野一個人在家裏,氣得把他收拾好的黑膠唱片全部打亂了順序。

這件事他至今沒敢告訴溫辭述,因為他在順序排版上有強迫症。

溫辭述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語氣柔和:“我是你的愛人,有什麽事情我們可以商量。”

溫暖的泉水中,他用手覆住莊澤野的手背。

莊澤野心裏突突直跳。

不行,他不相信。

上回溫辭述去外地回來,用這種辦法,誘導他說出窗台那幾盆綠植是他忘記澆水幹死之後,整整兩天沒讓他碰一根手指頭。

要是他知道唱片那事兒,指不定多難哄。

莊澤野深吸一口氣,靠著強大的心理素質說道:“我真的沒有事情瞞你。”

溫辭述看著他,眼底的心疼更甚。

他沒有再去勉強,而是歎息著拍拍莊澤野的肩膀。

莊澤野鬆了口氣,但不知為何覺得更加奇怪了。

得讓他忘掉這件事才行。

他走近一步,用濕漉漉的嘴唇碰了碰溫辭述的臉頰,壓低聲音道:“我在山下訂了間溫泉別墅,今天晚上我們去那裏睡怎麽樣。”

錄製節目的地方,難免叫人放不開。

他特地找了個和這裏的溫泉差不多的地方,還準備了燭光晚餐。

溫辭述不易察覺地蹙眉。

如果去溫泉別墅,他是不是又想吃那種藥了?

他十分刻意地捏起拳頭咳嗽兩聲:“不了吧,我今天有點感冒。”

莊澤野立馬變得緊張起來,“感冒怎麽不說一聲?是不是去發傳單的時候受涼了,我就知道是何贇,你當時和他在外麵站了那麽久,我去給你拿藥。”

他動作迅速地爬上岸披上睡袍,快到溫辭述甚至來不及阻攔。

走到門口,又不放心地說了句:“感冒最好別泡溫泉,你穿好衣服在岸上等我幾l分鍾。”

說完,立即拉開門走了。

溫辭述製止的手停在半空中:“……”

裝病好像有點不太妥。

莊澤野去大堂衝了杯板藍根,溫辭述的感冒看起來是前期,還是不要用太猛的藥比較好。

何贇正在吃西瓜,路過他的時候,莊澤野順手給了他腦袋一下子。

何贇迷茫地抱著頭:“你打我幹嘛?”

莊澤野冷冷道:“你白天非要拉辭述發傳單,他吹風吹感冒了。”

“啊。”何贇看著他手上的藥,“他沒事吧?”

莊澤野哼了一聲,轉身去給溫辭述送藥。

溫辭述自作自受,被灌了一碗板藍根,十點不到就被拉去強行睡覺,還硬是蓋了一身的被子用來發汗。

夜間,趁著莊澤野還沒回來,溫辭述偷偷拿出手機谘詢列表裏的一個醫生。

這個醫生是他在加溫長盛的主治醫生時順道加的,是那位院長的徒弟,臨床博士在讀,溫辭述想他或許會了解點這方麵的知識。

他一言難盡地打字:[楊醫生,我有個朋友好像那方麵有點問題,每次要靠吃藥才行,你知道燕中哪家醫院比較擅長這個嗎?]

[楊醫生:朋友?]

溫辭述連忙解釋:[不是我,是一個玩得不錯的朋友,我看見他吃他達拉非片。]

這麽一說,楊醫生才認真起來,給他推薦了一家男科醫院,又發了些食補的帖子給他看。

[這種病有時候不一定是生理上不行,也可能是心理疾病引起的,主要得找到病因,才能夠對症下藥。]

楊醫生負責地補充。

溫辭述想,難道是當愛豆給他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不應該啊,莊澤野向來心理強大到麵對多少觀眾都不帶怵的。

哎,不管了,反正回去後綁也要把他綁到男科醫院去。

心理也好生理也罷,他願意陪著莊澤野積極治療和麵對。

當天晚上,莊澤野已經完全忘了包裏還有那玩意兒。他擔心溫辭述的身體,特地去廚房熬了碗薑湯看著他喝下,第二天一早又是量體溫又是繼續灌薑湯的,生怕他病倒了。

溫辭述為撒謊付出了代價,足足喝了三天的薑湯。

三天後,團綜暫時告一段落,他們回到燕中出席一場商務演出,中間有兩天休息時間。

剛一飛回燕中,溫辭述就借口檢查身體,哄著莊澤野去了家男科醫院。

莊澤野迷惑不解:“檢查身體要來這種醫院?你感冒到底好了沒,別騙我。”

溫辭述暗自腹誹,治感冒也不至於來這種醫院啊,什麽腦回路。

他含糊其辭地說好了,催促莊澤野進去檢查。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兩人各方麵都沒有一點問題。

溫辭述拿著報告單百思不得其解,又帶著莊澤野掛了這家醫院的中醫專家號。

老中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鷹隼似的眼鏡在他們之間掃來掃去,一會兒讓伸手把脈,一會兒又要看舌苔。

莊澤野被他看得有點煩躁。

不過他覺得可能是因為溫長盛的病,溫辭述才會這麽重視身體健康,因此也沒說什麽,配合著望聞問切了一番。

老中醫剛要開口,溫辭述搶先說:“我有點渴,阿野,你能不能幫我去買瓶水?”

莊澤野本來也對中醫沒什麽好奇,聞言起身出去給他買水。

他緊張兮兮地坐下來道:“醫生,我朋友那方麵有問題,但是儀器檢測每一項都正常,您能看出來什麽嗎?”

老中醫若有所思:“這小夥子身體不錯,就是火氣有點旺盛,那方麵不行……不應該啊。”

溫辭述說:“會不會是壓力太大導致的?”

“唔,他有失眠的情況嗎?但是我把脈起來不像是不`舉……”

兩人正說話,莊澤野端著紙杯進來了:“門口就有飲水機,給。”

他剛好聽見“不`舉”兩個字,腳步一頓。

溫辭述忙給醫生使了個眼色,老中醫默默地閉嘴,打量他們的目光更好奇了。

莊澤野把水遞給溫辭述,似笑非笑道:“在說什麽?”

溫辭述緊繃起來:“沒說什麽,隨便問問,醫生說你身體挺好的。”“哦?”莊澤野微不可查地眯起眼睛,“既然這樣,那回去吧。”

溫辭述立馬起身:“好。”

莊澤野看著他:“水不喝了?”

溫辭述這才想起水,欲蓋彌彰地拿起來喝了幾口。

老中醫的眼神怪異中透著吃瓜,看著他倆一唱一和。

臨走之前,還特地叮囑一句:“平時可以適當進補,但注意不過補過頭了,稍微控製一下,年輕人,嗬嗬。”

溫辭述走出醫院的時候,已經麵紅耳赤。

差點被抓包,要是讓莊澤野聽到了,他肯定會惱羞成怒。

在維護他自尊心這塊上,溫辭述覺得自己做的挺到位的。

因為同樣是男人,他知道這種事有多敏感。

莊澤野幽幽地望著他:“全部檢查完了,還要不要再查點什麽?”

溫辭述眼神飄開:“不用了,沒問題就好。”

莊澤野驟然靠近他:“剛才醫生說適當進補,控製一下,是什麽意思?”

溫辭述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心提到了嗓子眼。

“唔,他是說冬天要適當補身體,但是別補過頭就行。”他保持著鎮定的語氣說,“回去我讓阿姨給你燉點骨髓湯吧。”

莊澤野勾起嘴角,不動聲色地說:“好啊,正好想喝湯了。”

回去的路上,他邊開車邊目不斜視。

溫辭述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卻恰好對上他略帶探究的目光,馬上移開視線裝作無事發生。

莊澤野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對了,我上次帶去錄節目的那個黑色背包,你看見在哪兒了嗎?”

溫辭述頓時神經緊繃,“沒看見。”

莊澤野笑了一下。

那個背包就放在溫辭述的桌子上,要不是做賊心虛,他犯不著這麽堅定地否認。

果然是看見了包裏的東西,莊澤野在心裏把顧鳴赫那家夥弄死了一百回。

非給他塞什麽藥,這下誤會大了。

不過難得見到溫辭述這麽不安的樣子,倒是挺好玩的。

他有意不說破,嘴角噙著笑,開車回到了家裏。

回去後,溫辭述先是去樓上銷毀證據——把包放進了他衣櫃裏,準備甩鍋給他的記憶,接著又去廚房幫忙燉湯。

莊澤野趁他去廚房,悄悄打開他手機翻開,果然,搜了不少治療不`舉相關。

他咬牙切齒地關掉網頁,如果不給他點厲害看看,就沒辦法為自己正名了。

入夜,喝了一肚子湯的兩個人洗完澡。

溫辭述靠在窗邊用pad寫歌,莊澤野穿著浴袍從浴室出來,徑直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他。

“在寫什麽?”他貼著耳邊問道。

溫辭述被呼出的熱氣激得一哆嗦:“個人單曲。”

“情歌?”

“嗯,想試試看。”

“寫給我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

溫辭述說:“可能寫的不好,我第一次完整地寫一首歌……”

話未說完,便被一個吻封住嘴唇。

莊澤野用額頭抵著他道:“你為我寫歌,我很開心。”

溫辭述笑著望進他眼底,接下來的吻卻愈來愈熱烈,他有些擔憂地閃避。

莊澤野該不會又吃藥了吧?

還是那碗湯的功效過於強大?

莊澤野發現他的猶疑,扣住他的下頜低聲說:“又在懷疑我不行?那藥是顧鳴赫的。”

溫辭述突然被戳中,一下子臉色大變,愕然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莊澤野眼中帶著笑意:“看來我證明自己的次數太少了,居然讓你這麽不相信我。”

說著,手伸進了睡衣下麵。

溫辭述掙紮道:“別,外麵會看到……”

“不會,外麵都是樹。”莊澤野充耳不聞。

“不行……”

“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

“……”

夜色漸濃,月影搖晃,又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