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月兒姑娘,今日也出門去啊?”張升厚著臉皮,日日都來餛飩攤前等著,隻不過沈明月常常在家,他不敢多有放肆,隻偷偷看上沈昭月幾眼,就悻悻離去。
今日,沈明月一早出了門,張升這才敢走上前去,與沈昭月搭話。
牛二哥在一旁忙著煮餛飩,時不時朝著這處看上兩眼,唯恐那張升糾纏上去。
沈昭月提著籃子,明日過節,她想買幾副春聯來,等初一貼在門上,喜慶一番。奈何她剛出門,就撞見了張升。
香葉一早出門賣菜去了,冬日裏最缺綠葉菜,院子裏種了許多大白菜,正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沈昭月側過了身去,不曾與張升說一句話,就獨自朝著另一條路上去了。
張升正要追上去,牛二哥連忙跑了過來,一把將人拉住,喊道:“你餛飩錢還沒給呢!”
張升被人拽著,心急地從袖子裏掏出了幾枚銅板,都來不及數,就遞到了牛二哥的手中:“給你,給你,能缺你幾個錢?”
偏生牛二哥不放人,他拽著張升不讓他走,又細細將銅板數來數去,最後眼瞧著沈昭月轉身入了巷子,看不到人影了,這才鬆手,扔了兩個銅板回去,道:“三文錢,不多不少。”
張升拿回了銅板,抬頭一看,人都不見了,他朝著牛二哥啐了一聲:“呸,窮講究。”
說完,他抬腳就往前去尋人了。
沈昭月提著籃子,裏頭還有她新做的糕點,繡了一個月的帕子,她是想明白了,還不如好好做她拿手的事情,去市集上叫賣些新出爐的糕點,雖賺得不多,但也能補貼一些家用。
畢竟,閑著也是閑著。
隻是沈明月不讓她一個人去拋頭露麵,唯恐她的樣貌太盛,叫旁人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今日,沈昭月也是趁著姐姐不在家,才偷偷出了門。
“姑娘,這荷花酥,是你做得?”沈昭月站在路邊,將籃子上的布掀開,她小聲叫賣了幾句,就有一位帶著頭巾的老婦人走了過來。
“是,今早剛做好的,等回去再屜子上一蒸,熱著更好吃呢。”沈昭月笑著介紹著,她隻做了一種,數量也不多,“這荷花酥做起來繁瑣,我也就做了這一籠。”
那老婦人也是個見過世麵的,知曉這荷花酥難做,尤其那紋樣精致,她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這一籃子,賣多少錢?”
沈昭月見有希望,立刻開口道:“不多,三十文錢就行。”
“嘖——”老婦人輕輕砸了一下嘴巴,三十文是有些貴了,這城南鋪子裏買的點心也不過十文錢。
但一想到今日府中有貴客來訪,還是咬著牙買了下來,老婦人道:“這樣,二十六文錢,就當討個吉利?”
明日就是春節了,沈昭月點了點頭,三諧音“散”,確實不吉利。“好,就二十六文。”
成了這筆生意,沈昭月心底高興極了,說不定還能多買些吃食回去。
拿著賺到的二十六文錢,沈昭月放進了錢袋子裏,那日生怕張升訛上自己,沒多想就賠了十兩銀子出去,等回到了家中,倒是讓她心疼了許久。
沈明月還笑話她,為了這麽點兒小錢憂心。
不是沈昭月憂心,是她那日聽到了京城的消息,略微慌了些神,她好不容易與姐姐來了淮南,享了這些日子的安穩,雖說吃穿用度都不如從前,但難得感受到了自在與幸福。
去攤子上,買了三幅對聯,又去買了一串炮仗,明日總該放放炮仗,去去一年的黴運才是。
淮南縣的劉縣守,今日是在府中左右踱步,坐立不安。
夫人嗑著瓜子,看他來來回回走得眼睛都花了,不由吐了吐瓜子皮,問道:“老爺,這京城裏來人,來就是了。咱們就是一縣守小官,連品級都論不上,有何可怕的?”
劉縣守瞧了吃得滾圓的妻子,心頭又是一陣發酸,真真是個蠢婦,“哼,新帝登基,便是要去,也該去州府,查查那些大官才是。這無事來我們這兒,才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就怕無事被牽連進去,白給人做了靶子!”
劉縣守不敢說自己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官,但也未曾做過殘害百姓的事情,頂多是收了一些賄賂罷了。他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進士,又靠著妻家捐了一個縣守小官。
原本,就是打算懶怠一生了,誰能想到正趕上新帝登基呢!
“老爺老爺,人到了!”外頭,一個老仆跑了進來,一時跑得太快,還撞到了腿腳,一瘸一拐地進了門稟告。
劉縣守趕緊扶穩了官帽,匆匆整理了下官服,又朝著身後的劉夫人瞪了一眼,夫妻兩人這才齊齊起身去門口迎接。
門口,一架馬車停下,從裏頭走出一玄衣厚袍的男子,隻一個抬眸的眼神,就足以讓周圍人感到威壓備至。
“下官劉才問,見過謝大人。”劉縣守走得急,差點兒從台階上摔下來,幸而刹住了腳,將將在人前停了下來。
謝長翎此番來,是追查魏家的餘黨,三皇子在押解回京的路中,中途被劫。裴玄一是擔憂三皇子的安危,二是擔心魏家仍有反叛之意。而魏家,正是出生於淮南。
衛安一路追尋三皇子被劫之人的逃跑路徑,正是一路朝向了淮南。
淮南地方小,連官驛都沒有,因而謝長翎才來了縣守府,以作臨時辦案之地,他來之前已經查過了劉才問這人,沒什麽出色的政績,也不大過,算是個庸人。
“劉大人,多禮了。”同朝為官者,無論品級,都可相互監督,此乃先帝之政。謝長翎雖已經是二品大官,但此番又不是查劉縣守,他微微頷首,以作示好。
劉縣守見謝長翎如此,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如此看來,應當不是為了他而來了。
如今,謝長翎恢複了大理寺的職位,且暫代刑部尚書一任。新帝登基兩個月餘,已是將百官徹查了一遍,不少曾經與皇後有關的黨羽,都被嚴懲不貸。那些對九皇子還抱有一絲希望之人,也都閉口不言了。
劉縣守引著謝長翎入座,準備了一番洗塵宴,沒有太多花哨的準備,隻一桌的家常小菜,顯得他清廉。
謝長翎既來了,自然也得給劉縣守幾分麵子,入座吃了幾口菜,卻是目光一頓,看向了桌子最邊上的一道荷花酥,問道:“這荷花酥,是何人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