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被陸恒墨拖到了身前,雙手被綁,口中綁了棉布,在聽聞皇帝已逝的消息時,她就立刻想明白了姐姐的打算。

她的姐姐或許曾經對裴玄動過真情,但一個將她囚禁關押的男人,如何能得到她的信任與真心?正如沈昭月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遠離謝長翎,她與姐姐都不願意被困居於人下。

何況,是那樣的深宮內院餓呢?

“唔唔……放開我。”沈昭月扭動著身子,當她站穩後,往後一腳踩在了陸恒墨的腳上。

陸恒墨吃疼了一下,卻是手中一個用力,將她雙手一扭,讓沈昭月痛得皺起了眉頭。

謝長翎收回了長劍,退守到了陸恒墨的身旁,他看了一眼沈昭月,從她的眼中讀出了憤恨。

沈明月千方百計的謀算,都隻是為了給她這唯一的妹妹尋一個庇護,才將她送去了鎮邊將軍府。謝長翎知曉沈昭月生性多思,絕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才會故意設計傳信,將她誘騙而出。

皇宮大殿內,眾朝臣紛紛躲在了最角落的地方,唯恐傷及池魚。

“皇後娘娘,我等願奉太子為新帝。但您,須得去皇家佛寺,為先帝祈福。”謝長翎立於人前,說出了他的要求。

然而,沈明月高居堂上,她嘴角勾起了一絲戲譏的笑意,反問道:“謝大人是想自己做攝政王?太子是我親子,本宮可不放心將他交由你。”

不等謝長翎多說一句話,沈明月朝著妹妹看了一眼,而後直接抬手法令道:“放箭!”

沈昭月是她唯一的妹妹,但此刻她若是退縮了,那麽她與沈昭月都沒什麽好下場。成王敗寇,哪怕隻是拿命賭一場,她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一聲令下,無數隻箭矢飛射而出,其中有幾隻羽箭直直射向了沈昭月。謝長翎頓時神色大驚,用手中長劍為沈昭月解困。

“咻——”

一隻羽箭紮進了謝長翎的右胸膛。

沈昭月被他的舉動,驚地瞪大了眼睛。“唔唔——”

許是看到了沈明月的絕情,謝長翎苦笑一聲,斬斷了沈明月手上的麻繩,將她一把推到了大殿一側。

沈昭月被一旁的太監扶了一把,就在她不知該如何躲藏時,一人突然從身後摟住了她的腰,將她帶離了這場混亂。

“不是讓你好好待在將軍府?”齊恒的語氣中,滿是責備。他千叮嚀,萬囑咐,她竟然還是不聽話。

沈昭月匆匆回望了一眼大殿,卻是看到謝長翎與陸恒墨各自重傷,倒了下去。她一想到剛才謝長翎護著她,而甘心受傷的樣子,竟是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厭惡他,還是感激他。

“姐姐會,殺了他們嗎?”沈昭月緊緊拽住了齊恒的衣袖,在心底的某一處,她不願意他們死。

曾經在廣陵發生過的種種浮上心頭,她突然想起陸婉盈在送別她時的不舍與牽掛,沈昭月鮮少有朋友,可曾經陸恒墨、陸婉盈都是她的朋友。

至於謝長翎,他雖然看不起她,但也一直護著她了。

齊恒握住了沈昭月的手,安撫著她的情緒,他說道:“謀反大罪,自是當誅。”

沈昭月垂眸,“我,我不想他們死。”

齊恒知道,她心軟了。或許,是因為剛才謝長翎的舍命相救吧。

當上官卿雲帶著兵馬衝進皇宮後,幾乎頃刻之間就掌控了局勢,他將所有的羽林軍都押了下去。重傷的謝長翎與陸恒墨皆被人抬出了宮,被押往大理寺的暗獄。

沈明月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以及被不小心射殺而亡的十幾位大臣的屍首,她大步走到了殿中,左右環顧了一圈,厲聲問道:“諸位對陛下的遺詔,可還有異議?”

眾朝臣終是明白了,今日這一出,應當是殺雞儆猴,是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後,今後的太後,展現出來的手段和能力。

“臣,謹遵陛下遺詔。”

“臣,恭請太後娘娘上朝。”

“臣等,附議。”

“……”

一切就此,塵埃落定。

沈昭月留宿在了皇宮內,太醫為她看診,以免她中毒或是身上有傷。

將近黃昏之時,沈明月換下了那一身鳳袍,隻一身素衣來尋沈昭月,她看著眼前還活著的妹妹,對自己白日裏的決定倍感懊悔,她拉著沈昭月的手,問了聲:“你可怨我?”

沈昭月搖了搖頭,她回答著:“若你真因為我,放棄了一切,或許我們都會死。”

沈明月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苦澀,她的好妹妹果真是一如既往的聰慧,“你不好奇,我為何一定要當這個太後嗎?”

“為了光兒?”沈昭月想過這個問題,她能得出的答案,隻有光兒。裴玄雖然已經將光兒立為了太子,可一個出身不明的皇後,如何能護得住光兒呢?裴玄正值壯年,他往後會有更多的嬪妃,也會有其他的皇子。

正如先帝的五子奪嫡之爭,是從一條條的血路中殺出來。

而護著裴洐光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沒有競爭之時,讓他成為大周的皇帝。

然而,沈明月笑著,搖了搖頭,她屏退了所有的宮人,拉著沈昭月走到了未央宮後院中,後院是一處紅色的高牆,將這所華麗的宮殿團團圍住。

“爹娘一生與人為善,可卻是因著一次的心善,死在了齊家與皇後的算計中。裴玄以為,我與他有同一個仇人,所以將我視為了他的知己。”沈明月輕笑了一聲,訴說著過去的種種,“可他不知道,我最恨的,是他們裴家的皇權。”

“是皇權之爭,害死了爹娘。”沈明月轉過頭來,望向了沈明月,“也是皇權,將我們困在了京城,無處可逃。”

沈昭月看著姐姐,她恨過許多人,怪過許多人,但她從未有,或者說是沒膽量去責怪這皇權。

可她的姐姐敢。

“即便我是皇後,我又能護著你多久呢?”沈明月的指尖劃過了妹妹的臉龐,“齊家沒落了,齊恒與你的婚約都不一定能保住。裴玄不喜上官遲在百姓之中的威望,自然會打壓上官家,屆時誰來庇護你?”

“謝長翎對你的心思,我看得出來。他或許是真心愛你,但是姐姐知道,你並不愛他。”沈明月歎了一口氣,“裴玄曾與我說過,等過兩年,將你許給謝長翎,如此也可以親上加親。”

沈昭月愣住了,她沒想到,竟還有這一出。裴玄與謝長翎親如兄弟,自是會為謝長翎打算,可是從未有人來問過她的意見。

女子的意願,在這些位高權重的男人心中,不值一提。

“姐姐,是為了我?”沈昭月指著自己,朝著姐姐問了一聲。

“為了你,更為了我自己。”沈明月望著眼前單純善良的妹妹,她歎了口氣,繼續道,“既然人人都要爭這皇位,為何我不可以呢?”

沈昭月終於是懂了,她的姐姐,有著世間女子都難以比擬的雄心。

“月兒,你可願意嫁給齊恒?”沈明月再一次問道。

沈昭月靜默了一會,她答道:“我不願。”

“我想回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