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先帝守喪的一個月後,太子裴洐光的登基儀式才終於完成了。

太後臨朝聽政,齊恒受任為太師之職。上官遲重歸邊疆,掌管十萬大軍。

沈昭月站在京城的城門外,等著流放西域的囚犯經過。她最終,還是求了情:“姐姐,謝家於我有照養之恩,饒他們一命吧。”

“幾位官爺,勞煩等一等。”沈昭月穿過了人群,塞了幾兩銀子到官爺的手中。

那押解著囚犯的馬車停了下來,不僅沈昭月求了情,新帝裴洐光亦是為謝長翎求了情,無論如何,他也曾喚謝長翎一聲幹爹。

沈明月看在裴洐光的麵子上,終究還是給了他們一次機會,將兩人流放至西域,且終身不得回。西域雖是大周國土,但一向無人管製,民風粗礦,常有暴亂。

為物盡其用,謝長翎將被流放至西域,做一個小小的縣丞。

沈昭月將準備好的衣物與包裹遞上了囚車,她看到謝長翎已是瘦骨嶙峋,身上的箭上隨意包紮著,傷口還未曾痊愈。

“我與姐姐說過了,不會追究謝家之責。隻是往後,謝家人再無從仕的可能了。”沈昭月說了一聲,這已經是極好的結果了。

謝長翎接過了包裹,成王敗寇,他輸了,輸得很徹底。同時,他也明白了,他輸在何處了呢?

他與裴玄,都輸在了對女子的輕視。

“往後,你要如何?”謝長翎望著眼前的女子,她依舊是那樣的明媚動人。

沈昭月微微一笑,她道:“自是,去過我的日子了。”

是啊,這是她一直想要的,去過屬於她的自在日子。

這一刻,謝長翎突然釋懷了,他“哈哈”一笑,而後眼眸深邃地望向了沈昭月的眼睛,他道了一聲:“別忘了我。”

囚車繼續往前,謝長翎將身子蜷縮在車籠內,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京城了。

陸婉盈在得知陸恒墨的消息後,百裏加急趕往了京城,她求著去拜見太後,而後送上了陸家一直藏匿的兩座金礦山,以此換陸恒墨一命。

沈昭月與陸婉盈再次相見時,她已經一位母親了,陸婉盈剛生產完不久,身子羸弱,卻是一臉的剛毅,她朝著沈昭月福了福身子,如今兩人的身份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往後,怕是再難相見了。”陸婉盈麵露苦澀,陸家最後的底牌沒了,往後的日子隻怕是更難了。

沈明月用一個死囚將陸恒墨從牢中替換了出來,對外隻說他已經死在了牢獄中。隻可惜的是,陸恒墨的腿疾犯了,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對於陸恒墨而言,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他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如今又跌坐下去罷了。

“難相見,又不是再也不見。”沈昭月握住了陸婉盈的手,她道了一句,“這世間的事情,總有過去的時候。”

送別了往日的友人。沈昭月未曾與姐姐道別,她不想早去皇宮走一遭了,因而隻是讓樂清華幫忙帶了些話,便自行坐船去了。

淮南的街巷,還是那般的熱鬧與擁擠。

餛飩的香味飄散在空中,沈昭月背著一個包袱,拋出了幾個銅板丟在了桌上,朝著店內喊了一聲:“店家,來一碗香油小飩餛,再加一碟香醋。”

“好勒,馬上來!”後廚傳來一句嘹亮的女生,一邊回話,一邊給另一桌的客人送著餛飩。

等到香葉轉頭看過來時,她整個人一愣,立刻顧不得手裏的活計,就朝著沈昭月小跑了過來,還差點撞到了剛吃完起身的客人。

沈昭月見她差點兒摔倒,連忙向前了兩步,將她扶住,嘴裏責怪道:“莽莽撞撞,若是撞到肚子怎麽辦?”

香葉一把擦著眼淚,又低頭看了下肚子,她如今已有七個月的身孕了,好在孩子乖巧,不鬧騰,“姑娘回來了,回來就好。”

沈昭月將她穩穩扶住,讓她坐下,又怕她情緒太過激動,驚了肚子的孩子,她安慰著:“這次來了,我就不走了。”

香葉一聽這話,那眼淚也就不留了。她急急朝著廚房哪兒喊了一聲:“牛二哥,牛二哥,今日買賣不做了,收了鋪子,我們下館子去!”

牛二哥拿著大鐵勺出來一看,一瞧見沈昭月,就裂開了嘴,他笑嗬嗬道:“好,我這就收鋪子。”

等到幾位客人走了,香葉與牛二哥就關了鋪門,親親熱熱地拉住沈昭月下了館子。

香葉想起了之前來尋沈昭月的謝長翎,她又是聽聞了京城裏早就傳來的風聲,原是擔心的整日整日睡不著,現下終於是鬆了口氣,心底壓著的石頭也沒了。

“隻等著姑娘回來,給孩子取名字呢。”香葉握住沈昭月的手,放在了肚皮上。

一個小小的胎動,讓沈昭月驚訝不已,她自己是沒有做母親的打算了,但能看見香葉的孩子長大,她亦是歡喜。

“往後,我就做她的幹娘了。”沈昭月嗬嗬一笑。

等到三人一同往小院子走時,沈昭月卻是在院子旁停下了腳步。

香葉拉不動她,問了一聲:“怎不進去啊?”

沈昭月指了指對門的院子,她道:“喏,我住這兒。”

對門的院子,好幾年都沒人住了,卻是前段時間,突然來了一撥人進進去去,好好收拾了一頓。

香葉不由嘟起了嘴巴,“姑娘是嫌棄我,不願意跟我住了?”

沈昭月刮了下她的鼻頭,“是嫌棄,我啊,最怕孩子吵鬧了。”

其實香葉明白,沈昭月以往做夢都想要有個自己的家,一間小院,兩處瓦房都夠了。

好在,兩人從此就是鄰居了。

在門口告了別,沈昭月第一次走了這座新院子。

她隻是與姐姐說了一聲,沈明月就已經為她打算好了一切。路引、房契、新的身份,甚至還有幾家淮南的茶鋪。

這處院子,是按照沈昭月幼時的屋子改造了一番,她最喜歡的秋千,屋前的石榴樹,還有那小小的菜園。

沈昭月坐在秋千上,看著天空的落霞,終於感受到了自由的無盡歡樂。

皇宮內,沈明月同樣坐在未央宮的秋千上,她喃喃道:“爹娘想做的事情,隻勞煩你去做了。”

三年後,淮南出了一位行事果斷,仁善濟世的女茶商,還收並了曾經名震大周的沈家茶坊。此後,短短兩年時間內,她開辦了一家女子書院和一家女子商院,讓女子認字讀書,從商經學,總歸是多了一條出路。

大周的攝政太後,得聞其事跡,更是廣為讚揚,並全力推行了女子從商、從學、從武之道,鼓勵且頒布了多項政策,讓女子不再隻有嫁人一條路可走。

又過了五年,沈昭月在院子裏曬茶,沁鼻的香味襲來,當頭烈日之下,一道人影遮蓋住了她的身子。

“我的小月兒,可想我了?”

沈昭月一時愣住了,指尖的茶葉被不小心捏碎,她緩緩轉過身去,看到了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她呆呆問道:“你怎麽來了?”

在看到她轉身的那一刻,齊恒再也克製不住,將她擁入懷中,他道:“新帝親政,已不需要太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