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突然有個老頭......不,老先生指點了我。”◎
對上顧裴之過於冷靜的眼神, 一種不詳的預感翻騰起來。
“你瘋了!”她努力收斂驚愕的眼神,壓低聲音,“你一早就......”
難怪他竟忍下, 在最後一刻收了劍。
因為在他收劍的那一刻, 沈尋就已經被定了死期。
果然,原處傳來眾人的低呼。
他的身體上有一個巨大的豁口,內髒在爆炸中碎成一團, 漿糊一樣的粘在殘破的軀體上。
魔氣像攪不清的線從胸腔逸散而出。
“是你......”手臂被猛地一扯, 那人像醒悟過來般噤了聲。黑色的長靴摩擦過焦枯的草葉, 最終停頓在眼前。心髒擂鼓一樣狂跳。
他像是前來收魂的閻羅,隻關注眼前那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冷峭的眉眼漸漸皺了起來。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靠近,黑色的魔氣漸漸躁動起來, 仿佛那具滿是斑駁的屍體內孕育著一個異形的生物。
“噗呲”
尚未凝固的粘稠血液再次從腹腔中迸濺出來。膽小者已四散著嘔吐,罪魁禍首卻一再靠近,仿佛裏麵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他。
怎麽會沒有?
顧裴之抬頭, 驟然隻對上那些看怪物的眼神。
他僵滯了一瞬, 露出自嘲的笑容。
多好。除了厭惡與唾棄,他們眼中又多了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到嘴邊的解釋被淹沒,無力的滾回喉頭。
以沈尋為界,似乎有一道空氣牆,氣氛劍拔弩張。
驀地, 一隻淺粉的繡鞋伸了出來。
狠狠的踩在沈尋癱軟的手上,還重重的碾了碾。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到少女拎起裙角, 猛地收回了腳。
“哎呀呀!”她誇張的拍了拍心口, “我可算放心了, 看來是死的透透的了。”
“大家怎麽都這副表情?”孟瑤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個懵懂少女,“按方才那狀況,若非大師兄幫忙,沈尋現下怕已經跑到東極了吧?”
“莫非!”少女的眼圓溜溜一轉,表情驟然驚恐起來,“莫非我們之中竟有人希望沈尋活下去?”
“胡攪蠻纏!”是這麽一回事嗎?他們在乎的是顧裴之魔的身份。
少女卻是接話極快,“像他這樣的大惡人,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誰殺不是殺呢?”
“再者說,”少女語氣輕佻,帶著紮人的清脆,“給你機會,你能殺了嗎?”
“你!”
如鯁在喉,真的是如鯁在喉。
“所以呢,還是要感謝我們顧公子舍生忘死,除魔衛道。”
少女聲音甜甜,直對上顧裴之無奈的眼神。
真真是胡攪蠻纏。
直繞得他現如今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少女一臉嚴肅,頻頻點頭,活像是不知哪兒挖出來的老學究,“不錯不錯!”
說著,甚至很有爹味的拍了拍顧裴之的肩,微微上揚的指尖顯得十分做作。
眾人無語凝噎,被孟瑤的不按套路打了個措手不及,隻能麵麵相覷。
卻隻有一人。
“真人?”
白髯老者卻恍若未聞,他疾步上前,蒼老的臉上似笑似哭,說不出的扭曲,“師兄?!”
才暈暈乎乎還魂的係統驟然對上一張褶皺的臉,炸開驚叫,“這什麽展開?!”
孟瑤咬牙切齒:你還有臉回來!我還想問你呢......這哪來的神劇情?
孟瑤這邊還暗自與係統嘀嘀咕咕,另一邊君元真人已經一把扯上了自己的袖口,“破鈞劍法,我不會看錯,師兄你果然還活著......”
對上這張老淚縱橫的臉,孟瑤覺得自己仿佛一個拋妻棄子的渣男。
呸,什麽玩意兒!
孟瑤努力往回抽手,希望對方認清現實:你睜開眼看看啊!
我,孟瑤,女的!
“李滄瀾在哪兒?”
手臂像是被焊在了石柱上,孟瑤再一次痛恨自己沒有好好修煉。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欲哭無淚,“你問我,我問誰去?”
“那這戒指是誰給你的?”
素色的銀圈灰撲撲的,在陽光下連半絲反光都沒有。
“我哪知道!”說到這裏孟瑤就一肚子氣,“這東西死皮賴臉,戴上根本拿不掉。”
“然後呢?”
然後?
孟瑤頓了頓,“然後就突然有個老頭......”不祥的預感在心頭滾過,連帶著孟瑤的舌頭也飛速轉了個彎,“一位老先生指點了我。”
聽說滄瀾真人有個一品靈器就是枚戒指。
孟瑤麵如土色的看了看同樣灰撲撲的銀戒,腦中警鈴大作。
不會這麽巧吧......
“死皮賴臉?”陰森森的聲音突起,直驚出她一身的白毛汗,“你倒是敢說。”
薄薄的虛影在半空中浮現,即便看不清眉眼,孟瑤仍舊能感受到戳人的目光。
“滄瀾真人!”四周熱鬧的仿佛菜市場,而孟瑤則像是菜攤上打了霜的茄子。
“行了行了,都別喊了。”老者的聲音極具穿透力,他沒好氣,“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
孟瑤很沒眼力見的一笑,隨後收到了一記眼刀。立刻收斂了神色,她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裏,一臉肅穆。
“誰能告訴我沈尋是怎麽當上首尊的?”滄瀾真人環顧四周,問出更令人心凜的問題,“虛風呢?”
“虛風?真人怎會問起他?若非他勾結魔族,您怎會被圍困黑雲穀,最終不惜以命鎮魔。”
“他已於清正台伏誅......”
“糊塗啊!”耳聽自己最喜愛的弟子已然殞命,滄瀾真人悲慟之情溢於言表。
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被血淋淋的攤開。
千年前以滄瀾真人為首聯合諸派曾有機會將魔族一舉剿滅,卻不料其間出了叛徒。
滄瀾真人率領的先頭部隊被圍困黑雲穀,與大批妖魔鏖戰數日,直打得天地變為血色。
眼看著所有後手都被一一切斷,諸派弟子的血肉鋪成紅毯。
他別無選擇。
唯有——以身殉道。
鮮血將軒轅劍重鑄,帶著萬鈞的殺氣,一劍劈山,二劍破穀,三劍萬魔寂滅。
萬千魔兵瞬時消亡,老魔君眼見一戰不成,連夜率餘部撤退,魔界元氣大傷。從此人族與魔族贏來搖搖欲墜的“和平”。
而滄瀾真人則被葬入深海懸棺,以水脈靈力滋養,以護屍身不腐。
滄瀾真人所有的兩件上古神器——軒轅劍與九黎壺,一個戰中已毀,另一個則伴著他入海長眠。
不知是幸或是不幸,滄瀾真人生前所鑄的一品靈器無憂戒竟蘊了生氣,生生存了李滄瀾一縷生魂化為器靈。
李滄瀾原以為自己就將與屍身一道於海底墓度過一生。
直到——沈尋破入墓室。
器靈無靈力支撐脆弱不堪,滄瀾真人隻能眼見著沈尋粗暴的撬開棺槨,他眼看著內丹剝離身體,緊接著便是眼前一黑,他被棄入一片黃沙之中。
原來是他。
天空永遠是沉沉的灰紅,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等得他的屍身都被陽光炙烤成風幹的焦黑,直等得四周的黃沙都化為漆黑的岩洞。
其間他看到了很多,或是滿目血腥的魔獸,或是不安逃竄的弟子。
他想張口,想問問他們清風派現如今怎麽樣了,想讓他們警戒沈尋......
但根本做不到,日益減少的靈力讓他虛弱下去,最終近乎墮入深眠。
直到孟瑤將無憂戒從山洞中摳出來,他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靈氣。
一想到自己在逃難中絆了滄瀾真人的屍體,甚至還在慌亂中掰斷了人家一根手指,孟瑤就覺得背後直冒寒氣。
對屍體大不敬就已經夠可怕得了,更可怕的是正主居然還知道......
孟瑤急忙開始回憶自己有沒有說過什麽不過腦子的話。
好在孟瑤不是現如今的重點,場上隻餘下獵獵風聲。
千年前那一戰是修仙界中永恒的傷疤,數以萬計的死亡,長長的卷軸靈位至今都在刺痛眾人的心髒。
沉重的空氣暈開。
“罷了,我亦是中了沈尋奸計,此後種種也不能怪罪於你們。”他終是重重歎了口氣,“隻是可惜了我那徒兒,竟也糟了奸計所害......”
“叮,恭喜您......”
久違的機械聲再次在腦中回響,孟瑤努力將故事線歸攏。
原劇情裏孟瑤就是在這短時間內墮魔,如此看來成魔原因倒是值得深思。莫非正是因為她發現了沈尋背後隱藏的秘密,才被沈尋陷害?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原劇情裏所有人都泡在愛情海裏,絲毫沒有人察覺到沈尋的異樣,甚至到最後沈尋還完成了修仙界的大一統。
這麽說來,現在的劇情已經完全走偏了。說走偏都太輕了,這完全是......
“恭喜您開啟真·世界線,請加緊完成任務。”
真·世界線?
孟瑤氣得隻想罵街。和著我一路九曲十八彎差點把命搭上拿到的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假劇本......
係統瑟縮著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如果它有實體,現在估計已經被眼前的瘋女人開膛破肚了。
它接下如同實質的眼刀,訕訕道,“我......可以解釋的吧。”
孟瑤冷笑,磨刀霍霍,“希望你能給我個‘滿意’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