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袋裏住了個說書先生。◎
眾人的目光緊盯著滾動的圓珠,圓珠骨碌碌滾動著,與地麵摩擦發出沙沙聲清晰可聞。
四周靜悄悄的,石壁後的黑影仍舊安靜的蟄伏著。
“似乎,沒什麽事。”
卻隻有安如初一人極其緊張。
圓球內的影子仿佛被突如其來的震動驚嚇,驟然收縮,像死了一般縮成個極小的圓球悄然不動。
莫名的恐懼與不安如潮水般吞噬淹沒了他。
那個黑點突然動了,在球內彈動著,一收一放仿佛搏動的心跳。玉球就像被無形的手控製一樣,突然在地上劃動起詭異的弧線。
耳邊響起淒厲的尖叫,在空****的山洞裏回響,仿佛百鬼在哭嚎,直催的人頭痛欲裂。
石壁後的黑影仿佛被激活,像蛇一樣驟然舞動起來,互相纏繞著瘋狂的敲擊翠綠的石壁。
“啪嚓”
單薄的石壁上顯出放射線般密集的裂痕,絲絲縷縷的綠色**填充著空隙,逐漸滲透出來。
安如初忍著腦中尖銳的痛意,將暖煙撥到身後。純白的靈力順著掌心溢出,形成一麵護盾將眾人包裹在裏麵,“撤退。”
話音剛落,單薄的石壁就已經支撐不住徹底支離破碎。
石壁原來是半透的白色,仿佛一個儲藏器皿一樣灌滿了綠色的**。**中浸泡了無數的若曼陀,它們亢奮的招搖舞動,像蛇一樣隨著傾流而下的滔天巨浪向眾人飛撲過來。
安如初的防護並沒能撐多久,眾人甚至尚未撤出峽穀便已經被張牙舞爪的洪水衝破。
眾人被翠綠奔湧的洪水裹挾著,耳邊是水浪翻騰的氣泡聲,四周是飛竄的若曼陀。若曼陀橫衝直撞,伸展著尖銳的枝條,將防備不慎的人捅穿。
他們扯著嗓子呼號著,像一塊醃漬的臘肉一樣穿在枝條上,跟隨著若曼陀飛速的向前推進,轉眼就被撞擊擠壓得支離破碎,成為一團團模糊的血肉,將附近的潮水染成鬼魅的色彩。
孟瑤小心的躲避著飛馳而來的藤蔓。在混亂的場景中尋找暖煙所在的方位。
她竭盡全力向暖煙遊去。
少女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在翻湧的波濤中浮浮沉沉。卻是渾身連個血口子也未見到。全憑著身為主角的氣運隨波漂流。
孟瑤一把攥住她的手,一根金絲自掌心間生長出來,自覺的將二人的手腕緊緊扣死。
孟瑤這才略微放鬆緊張的心情,放任自流的隨著暖煙一道浮沉。
腳腕被猛然搭住,孟瑤嚇得一個激靈,回頭隻見顧鬆、常青青二人亦是遊到她們身後。手中長劍緊握,上麵還有殘留的藤蔓碎屑,顯然是趕來保護二人的。
卻殊不知,如今湊在暖煙身邊,他們四人才是最安全的。
孟瑤剛想對他二人比劃點什麽,卻發現翠綠的河水自下而上翻出汩汩的白泡,下一秒洪水仿佛一輛加速列車,極速向前奔湧起來。
耳中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尖銳到就要刺破耳膜。
巨大的嗡鳴驟然消失,世界突然安靜了。
*
眼前是鬱鬱蔥蔥的碧色,山林間鳥語鶯啼,花香遍地,清澈的溪流貫穿峽穀潺潺流動。
土灰色的褲腳高高卷起,她赤著腳站在河水中,冰涼的河水撫過的小腿。
她低下頭,河水中倒映出一張極其醜陋的人臉,綠豆般的小眼睛,卻配著肥厚幹裂的嘴唇,枯燥而稀疏的頭發幹結在頭上,紮成兩個可笑的揪揪。
這是我?那我是誰?
“你個喪門星!我叫你洗衣服,你在幹什麽!”
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高聲呼號,聲音高亢,甚至帶著破音。
她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一個巴掌呼嘯而來,緊接著就是臉上火辣辣的疼。她被打得跌坐在河水中,蜷縮成一團怯怯的看著眼前眼角高吊的婦人。
“阿瑤!”
她的頭仿佛針紮一般的疼痛,記憶呼嘯著湧入腦海。
阿瑤?
對啊,自己叫阿瑤。
她是阿瑤,自幼長在翠河村,孟寡婦是她的娘。她一出生就克死了孟老爹。孟寡婦帶著她改嫁給了王獵戶,於是她又有了個弟弟叫阿金。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阿瑤心口一窒,被一腳踢翻在河水裏。冰冷的河水淹沒了她,灌入耳鼻喉嚨,封住了七竅,讓她難以呼吸。
她被猛地拖出水麵,清新的空氣充斥鼻腔,她顧不上吐出嘴裏的水,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胸口猛烈的起伏著。
河邊傳來男人低沉的呼喚。
孟寡婦抄起河邊破舊的木盆,往她麵前一丟,也不搭理癡癡傻傻的女孩,扭著屁-股鑽進男人懷裏,膩膩歪歪的纏著他回去。
阿瑤低下頭,渾然不覺自己一身已經濕透,隻是傻笑著坐在河裏搓衣服。
等她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晌午,籬笆院裏已經燃起嫋嫋炊煙,飯菜的香味四溢而出。
她把衣服掛到竹竿上,舔著幹裂的嘴唇蹲在廚房門外,偷偷地打量著裏麵忙碌的爹娘。
一群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在院裏飛奔,玩著官兵捉強盜的遊戲。脆弱的衣架子擋不住孩子的拉扯,轟然倒地。
阿瑤跑到散倒在地的竹竿邊,怒氣衝衝的對他們舉起拳頭,最終卻隻是喪喪的垂了手呆呆的看著地上髒兮兮的衣服。
孩子們被她突如其來的發瘋嚇了一跳,眼見她毫無下一步動作,又逐漸恢複了大膽。他們指著其中一個小男孩的鼻子叫囂,“阿金!你的傻姐姐居然想打我們!”
“阿金有個傻姐姐,姐姐有個傻弟弟,傻弟的名字叫什麽?”
幾個小孩繞著阿金和阿瑤轉圈,嘴裏念著順口溜,嘲諷的語氣顯而易見。
阿金惱羞成怒,隻覺得阿瑤給他丟臉了。他回過身來,使出吃奶的力氣推搡身後的醜女人。但幹慣了粗重農活的阿瑤哪裏是一個六歲小孩能撼動的,阿瑤紋絲不動的撓著頭對弟弟傻笑。
所有小孩像看猴戲一樣上躥下跳。
孟寡婦聽到院子裏突如其來的起哄聲,急匆匆的擦著手從灶台間出來。
幾個小孩都很懼怕長相刻薄的寡婦。她吊著眼一瞪,所有小孩瞬間便噤了聲,甚至還有膽小的嚶嚶的哭泣了起來。
“你們這群兔崽子!吃飽了撐著欺負我們阿金!”
孟寡婦拔下一隻鞋子,就往人堆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嚇得所有小孩狼狽逃竄。
此時,溫溫軟軟的女聲傳了過來:
“孟大姐,孩子還小不懂事。什麽事情值得你如此較真呢?”
少女站在籬笆外,仿佛仙女下凡,美麗非常。她攏了攏精致的鬢花,軟軟的倚靠在一個俊秀高大的男子身上。
“什麽風把暖煙仙女吹來了!”王獵戶根本不顧孟寡婦的噴·火的眼神,趕出來一把推開了籬笆門。
少女款款走進門中,彎著雙鹿眼四下張望著,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偷偷打量自己的阿瑤。她笑了笑,眯著眼上下打量灰頭土臉的阿瑤,“阿瑤也是越長越漂亮了。就是穿的破敗了些,剛好我有些衣服,改日給你送來。”
自打與暖煙對眼,阿瑤就猛然低下了頭,那雙盈盈的眸子直直的盯著自己,仿佛會說話。
這可是暖煙啊!
她如同仙女一樣突然降臨翠河村,散發著無盡的溫暖與善良。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仙女。她那麽溫柔,誇自己好看,還會送衣服給自己穿。
在孟寡婦怒其不爭的白眼中,阿瑤緩緩憋紅了臉,傻乎乎的笑著。
暖煙沒有把注意力過多的停留在阿瑤身上。她轉過身望向身邊的男子,眼裏滿是甜甜的笑意:
“今日前來是為了給大家送我的婚帖,五日後還萬望大家賞臉參加我的婚宴。”
身邊的男子正是孟河村的村長——關若山。他掌管翠河村多年,一直不近女色,如今終於是拜倒在了仙女的石榴裙下。
王獵戶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反倒是孟寡婦堆滿了笑容,“會的會的,我們一定準時去。”
關若山和暖煙的婚訊不消半日便傳遍了整個村子,成了最大的新聞。
孟瑤拿著鋤頭在烈日下勞作,四周都是轟鳴的蟬聲,烈日照得空氣都抖動了起來。她裹著汗巾,用沾滿泥土的手將根根雜草從田地中拔除出來。
身邊都是一身臭汗辛苦勞作的粗漢子,孟瑤混雜在裏麵傻憨憨的笑,也沒人搭理。所有人都在感慨的明日暖煙就將出嫁。
“她走路帶起來的風都是香的。”粗糙的漢子露出一個猥瑣而陶醉的笑容。
另一人啐他,“香也輪不到你。”
眾人哄笑,一時之間整個田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阿瑤與眾人格格不入,她傻乎乎的聽著眾人說八卦,在心裏偷偷的歎息:原來仙女也是要嫁人的啊?
她站起來,錘了錘酸痛的腰。
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她有些打晃,連忙支著鋤頭穩住自己。
耳邊傳來細微的叫聲,起初她以為是蟬鳴,仔細聽來卻仿佛在喊一個人的名字:“孟瑤。”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那聲音越來越大,仿佛在腦子深處發出來,他的聲音如此焦急,連聲呼喚著,“孟瑤!孟瑤!”
孟瑤是誰?
她的名字為什麽和自己的那麽像?
阿瑤慢悠悠的轉著遲鈍的腦子,卻聽到了清晰準確的回複:“你就是孟瑤!孟瑤就是你啊!”
我?
“你記得嗎?顧裴之......沈尋......”
腦中的聲音給他講起神仙與妖怪的故事。難道自己的腦袋裏住了個說書先生嗎?
係統氣到想死,憋了口氣:“金馬獎,你的過金馬獎最佳女配,你記得嗎?”
腦海中浮現出華麗的頒獎典禮,一個美麗的少女手捧金杯站在台前。
“恭喜孟瑤!獲得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
對,我就是孟瑤。
眼前的景象陡然間全部變了。
天色陡然陰沉下來,天空中掛了一輪幽綠的圓月,空氣驟然間冷了下來,都能哈出白氣。
田間布滿了交錯重疊的若曼陀,長相奇異的怪物在田間勞作,他們的頭像半癟的氣球,線條一樣細的手臂抬著鋤頭,聲音卻一如剛才一樣爽朗。
孟瑤猛的退後兩步,不由的發出驚叫。
一瞬間,所有人都扭轉過幹癟的頭顱望向她,綠豆般的小眼睛泛著幽幽的光。
作者有話說:
係統:顧裴之和金馬獎哪個重要?
孟瑤:金馬獎。
孟瑤的現代女配演員小劇場:
男主:醫生!孟瑤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醫生:是的。
男主:她不記得她是誰,不記得我是誰,甚至不記得她曾經愛著我了,是嗎?!
醫生:是的,先生請冷靜,我們一定會竭力治療她的。
男主:千萬別!
醫生:?
男主:她隻是一個女配,是阻礙我愛情的攔路石。請讓她全程失憶。
孟瑤:阿巴阿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