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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原坐了下來,於灣立刻讓人拿來了骰盅和撲克,招呼著大家一起玩遊戲,免得大家坐著沒話說,反而生分。

幾個人都沒意見。

隻是玩著玩著,於灣拉著蔣緹,問他們蔣家關於北邊一塊商業用地的事情,想通過蔣家的關係拿下來,兩個人有事情要說,玩得就有點心不在焉。

夏餘也不介意,自顧自玩手機。

倒是陸原在旁邊坐了會兒,撲克牌在手裏轉了幾圈,主動跟夏餘搭話,“上一次見麵,其實我想跟你聊幾句的,隻是沒找到機會。畢業好幾年,也沒怎麽碰過麵,隻聽說你開了畫廊。”

夏餘有點驚訝陸原會主動跟自己說話,他打量了陸原幾眼。

他笑了笑,客氣地寒暄,“嗯,開了幾年了,小本買賣,開著玩而已。我聽說你是進了陸氏當管理層,做得很不錯。”

陸原畢業後也進了家族企業,在陸氏的分公司裏憑自己做到了副總經理,也能稱得上一句年輕有為。

隻是比起陸昭這個過於出色的堂哥,他就不免顯得要黯淡了。

但陸原自己似乎也不太在意,反而很崇拜陸昭。

陸原搖搖頭,“我也就是聽家裏安排,算不上什麽成功。”

他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他跟夏餘實在無話可說,在學校就算不上親近,夏餘跟陸昭戀愛後,兩個人關係就更差勁了。

要是幾年前,他們肯定沒法和平地坐在一起喝酒。

想了想,他幹脆也不繞彎子,跟夏餘碰了碰杯,“我一直有話想跟你說,但上次我哥在,不太方便。”

夏餘挑了挑眉。

出於對陸原的刻板印象,他麵上微笑,心裏卻想,陸原不會又要來警告他離陸昭遠一點吧。

那可別怪他把酒潑陸原臉上。

他想到這兒,笑得更燦爛了。

陸原往對麵看了眼,於灣正纏著蔣緹聊天,一時半會也不會顧及這邊。

他思量了幾秒,鄭重地看著夏餘,“其實我一直很想給你道歉。”

“啊?”

夏餘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道歉,他跟陸原有什麽歉?

陸原一口氣把心裏話說了出來,“大學的時候,我不該插手你跟我哥的事情,對你說話也很難聽,這是我的問題。”

他不太習慣對人低頭,語氣有些生硬,但看著夏餘的眼神卻認真。

夏餘聽得愣在了當場。

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陸原的意思,倒是有點無所適從。

當初他對陸昭緊追不放的時候,陸原是沒少對他冷嘲熱諷,但也就是嘴皮子功夫,算不上滔天大罪。

要說他一點不計較陸原曾經的無理,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站在陸原的角度,他也確實是讓陸昭不勝其擾,陸原又是個兄控,會生氣也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夏餘默然了一會兒,還是笑了一聲,“這都從前的老黃曆了,我早忘了。本來就是我的問題,仗著年紀小,做事沒有分寸。”

他但凡那時候多愛自己一點,也沒有陸原奚落他的份。

夏餘這樣大度,陸原反而心裏更不好受。

他心裏清楚,他才是真正的不知分寸,本就年少輕狂,性情刻薄,根本不知道寬厚兩個字怎麽寫,高高在上地嘲諷夏餘不知廉恥,給夏家丟人。

可是回過頭想,不是他哥一直縱容,夏餘又怎麽有機會靠近。

夏餘這小胳膊小腿,他哥是打不過嗎?

陸家跟夏家雖然有點交情,他哥也不是會顧及別人麵子的人。

可夏餘還是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了他哥身邊。

他現在變得成熟了,回過頭看,不得不承認,他哥也不算無辜。

可是倒黴的隻有夏餘。

這讓他看著夏餘的眼神頗為複雜,畢竟隻差一點,再多一點緣分,夏餘也許就是他小堂嫂了。

他哥也不會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

他想到這兒,心裏愧疚更甚。 。

兩個人無言地坐了一會兒。

陸原喝了口酒,對夏餘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能當麵跟你道歉。”

夏餘“嗯?”了一聲。

陸原又道,“你記不記得,你以前把自己的一個手工帆船模型放在了我哥那兒,那好像是你一件生日禮物,我哥說你很珍惜,但後來卻被弄壞了。”

夏餘臉色一變。

他當然記得。

那是他哥哥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親手做的,他本來是放在家裏的,後來卻帶到了陸昭那裏。

當時正是暑假,他回了川市,而陸昭讀研要跟著導師做事情,也一直留在川市,他死皮賴臉跟陸昭撒了好久的嬌,才住進了陸昭的別墅裏。

搬運行李的時候,他把這個手工帆船也帶上了,放在了客房裏。

可是沒過多久,這個帆船就被摔壞了,連殘骸也沒剩下,被傭人當作普通的損壞物件扔了。

而等他回來,陸昭也沒解釋,隻說是傭人不小心,可以賠償他一個。

夏餘想起這件舊事,擰起了眉,他看著陸原,也不笑了,神情有點冷,“你不會要說,那個帆船是你弄壞的吧。”

“就是我,”陸原有點慚愧,“我去我哥那裏玩,他不讓我進你房間,但我偷偷進去了,看到那個帆船就拿起來看了看,結果摔碎了。我當時不知道這是你哥哥送你的,也沒放心上,就讓傭人扔掉了。我哥後來把我揍了一頓,讓我不準再去惹你。”

一直到去年,他才聽陸昭說,這個帆船原來對夏餘很重要,甚至引起了夏餘跟他哥長達半個月的冷戰。

這讓他很後悔,覺得夏餘跟他哥分開,也少不了他在其中推波助瀾。

夏餘默默喝了口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當初這個帆船摔碎以後,他跟陸昭確實吵了一架,但吵架的原因,卻不僅僅因為這個帆船模型對他很珍貴,更多還是在陸昭的態度上。

夏餘手裏的杯子輕輕晃了下,心情不太好。

但等他抬起頭,臉上又掛上了笑意,“算了,這都幾年前的事情了,我跟你哥問題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件,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陸原欲言又止。

過去的事情,確實隻能過去了。

他要是還年少,大概也會對夏餘口出妄言,說你可以揍我一頓出氣,又或者說,我再給你做一個。

可是如今過去好幾年,他們都二十五六歲了,這些沒用的話就大可不必了。

陸原又低頭喝了口酒,猶豫了下,又問,“你知道我哥現在定居在川市了嗎?連陸氏的總部都搬過來了。”

夏餘“嗯”了一聲,“聽說過。”

“那我哥來找過你嗎,”陸原飛快地瞥了夏餘一眼,“我是說,除了上次碰見以外。”

夏餘不動聲色,“什麽意思?”

陸原心裏天人交戰的,不知道該怎麽說,吞吞吐吐,“就是,我哥……有沒有來找你說什麽。”

夏餘猶豫了兩秒,撒謊道,“沒有。”

陸原舒了一口氣。

他說,“那就行,你記得離我哥遠點。”

夏餘心想,那你哥恐怕不答應。

他似笑非笑地問陸原,“怎麽,你怕我又去纏著陸昭嗎,放心吧,不會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原有點急,“我是怕我哥纏著你。”

這話一出,夏餘不由狐疑地看了看陸原,懷疑這小子知道點什麽。

陸原皺著眉,心裏也有點煩躁。

他捏著一枚籌碼,在桌上立起又倒下。

他也不想多話,但看見夏餘又覺得良心不安,最終還是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其實我哥當年對你……是有點特別的。”

說有點,隻是他刻意隱瞞,他哥分明對夏餘情根深種。

可是夏餘都結婚了,感情又好,再說這也沒什麽意思。

他深深地看了夏餘一眼,“你別看我哥這人表麵冷靜,他骨子裏也是有點瘋的,你要是想過太平日子,記得離他遠點。”

他說完這話就絕不再多嘴,點到為止。

雖然他對夏餘深表同情,但陸昭畢竟也是他哥,他總不能真的當個叛徒。

夏餘挑了挑眉,揣摩著這句話,突然笑了笑。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懶洋洋應了一聲,“知道了。”

正好於灣跟蔣緹也談完了事情,又招呼他們,“你倆也別光顧著說話,再來一局牌嗎?”

夏餘也沒意見,笑眯眯道,“好啊。” 。

四個人邊喝酒邊玩牌,歇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快兩點了。

蔣緹喝的酒最多,眼看著都有點站不穩,眼神飄忽,於灣趕忙扶住了他,作為酒吧老板也不管自己的場子了,發愁道,“我找個代駕,把他一路送到家去吧。”

他跟蔣緹本就住得近。

夏餘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他也有點喝多了,但還不到醉的地步,就是有點頭暈。

他站起來,說,“我去下洗手間,待會兒回來。”

但他的手機卻落在桌子上,幾秒後響了起來。 。

陸原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他注意到夏餘的手機在震動,想到酒吧畢竟人多眼雜,幫夏餘拿了起來,準備過會兒再還給夏餘。

他並沒有想窺探夏餘的隱私,但是手機停了幾秒又震了起來。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就這一眼,他就看見了手機屏幕上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陸昭。

他剛剛警告夏餘最好離遠點的,他哥。 。

陸原呆住了,手機差點都滑落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撈起來,卻不小心碰到了接聽鍵。

他現在站在靠近酒吧門口的地方,本就沒有裏麵嘈雜,手機又開了擴音鍵,聲音雖然還是有點模糊,卻還是能清楚分辨出音色。

陸原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他哥的聲音。

“餘餘,你在哪兒,怎麽不說話?”

陸原傻在了當場。

他茫然地望著麵前的一盆龜背竹,嘴唇張了張,腦子裏簡直一片混亂,下意識就把手機放在了耳邊。

“哥……是我,陸原。”他咽了咽口水。

陸昭立時皺起了眉。

“怎麽是你?”

陸原想,我還沒問怎麽是你呢?

但他不敢,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簡單解釋了下,“我今天來朋友這兒喝酒,遇到了夏餘,現在夏餘去洗手間了,手機落在桌上,我就順手拿了起來。你一打電話,我看見你的名字……就不小心點開了。”

陸原很想問他哥怎麽會給夏餘打電話。

搞什麽啊?

還一副親近的樣子問夏餘在哪兒?

但迫於他哥常年的陰影,他又不是很敢問。

他糾結得不行,陸昭卻一點沒在乎,問,“你們在酒吧?哪一家,隻有你們嗎?還有別人嗎?”

“沒了,還有於灣跟蔣緹,已經走了。”陸原老老實實說,“酒吧就是於灣那家,你來過的。”

“好,我馬上過來。”

說完,陸昭就掛斷了電話。

等到手機屏幕暗下去,陸原才注意到,夏餘手機上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陸昭。

草。

陸原茫然地站在那兒,想起自己跟夏餘說的話,又想起他哥剛才理所當然的語氣,還有那聲餘餘,徹底淩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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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v雙更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