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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詹跟他這個情人,說來也是陰差陽錯。

他前陣子去香城出差,心情不太好,去了酒吧喝酒。

其實他這人一向無趣,酒吧也不怎麽去,偶爾幾次踏入,還是夏餘跟朋友聚會,硬把他帶來的。

他知道他的無趣,大概就像一張薄薄的宣傳單,翻不了幾頁就掉頭了,所以很讓人掃興。

這是他唯一短暫暗戀過的人,告訴他的。

在他的少年時代,鼓起勇氣跟喜歡的那個人告白,對方卻輕飄飄說,跟你在一起,我會覺得比白開水還沒勁,看你一眼就知道五十年後的日子,太無聊了。

而這天,他輾轉聽到了這個已經忘記的人的消息,原來對方也已經回國了,甚至,似乎就在他所在的城市。

已經被他壓進深處的記憶又浮現上來,那張輕蔑的鄙薄的臉,好像他是什麽驚天的笑話。

想到這些,他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

可他不知道,他其實很漂亮。

坐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珍珠般溫潤,像被水洗過一樣清透。

跟這個群魔亂舞的酒吧格格不入。

所以很快他就被人騷擾了。

騷擾他的是個醉醺醺的男人,大概三十幾歲,長相說的上端正,卻因為酒色虧身,一股子虛浮。

他坐到許詹旁邊,非要跟許詹“交個朋友”,看許詹斯斯文文,拒絕都客客氣氣,心下就更是不肯放過。

即使許詹明確請他離開,他的手還是輕浮地想要搭上許詹的腰。

許詹皺了皺眉頭,準備起身,卻被一把拉住。

但是下一秒,還不等許詹的斥責說出口,這個性騷擾的男人就吃痛地怪叫一聲。

許詹晃了個神,就看見這男人被人踢了一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而視線再往上,他看見了自己未來的情人。極其俊美,又桀驁不馴,眼角眉梢都是玩世不恭。

在昏暗的酒吧裏隻隨便穿了件黑色T恤,露出結實流暢的手臂線條,微微卷曲的頭發,蒼白的臉,還有一雙柔軟的,紅潤的嘴唇,很好親的樣子。

他隨意地站在吧台邊,一身黑色像要融在背景裏,但是任誰也不會忽視他的存在,他像一隻慵懶的,年輕的凶獸,他站在哪裏,哪裏就是他的領地。

而他現在正若無其事地點了根煙,絲毫沒有理會地上男人的罵罵咧咧,深吸了一口,又從唇邊摘下,遞給了許詹。

“要嗎?”

他對許詹笑了笑,紅唇柔軟,明明看著不好惹,笑起來卻有種說不出的蠱惑。

許詹是不抽煙的。

但是鬼使神差,他接了過來。 。

許詹不會抽煙,他一抽就嗆了一下,咳嗽得很厲害。

這男生又笑了一聲。

地上那個那人罵罵咧咧爬起來,虛張聲勢地衝男生走過來,一副要幹架的樣子,卻被男生反手一折,又踢到了一邊。

“滾遠點,”他冷冷地掃了這人一眼,“別人不接受你搭訕,就是不樂意,再來一次,我就把你手折斷。”

他聲量並不高。

但在這嘈雜的酒吧裏卻吐字清晰,刀子一樣,割得人背後發毛。

那男人一怔,最終還是灰溜溜跑了。

這個角落頓時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這男生走過來幾步,把煙從許詹唇間又抽了出來。

他輕聲嘲諷道,“這麽大人了,居然還一點自保意識都沒有,明明是成年男人,還像落難公主等人搭救。”

他說得漫不經心,把那煙又放回了他唇邊,散漫地朝許詹望了一眼。

就這一眼,許詹發現,他的眼睛很漂亮,像煙雨蒙蒙的天氣,動人心魄。 。

許詹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這一幕實在讓他心旌搖曳,年近三十的人了,居然隻是看著對方,都覺得頭暈目眩。

夏餘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目光如炬,“所以呢,然後呢,你倆睡了?”

他可不是這麽好糊弄的,肯定睡了!

許詹不得不點了點頭。

但他實在很難啟齒。

陰差陽錯的,不,應該說他根本是心甘情願,去跟這個年輕人開了房。

但是他心動的這個人,是個無業遊民,居無定所,四處流浪,全靠傍金主過日子。

這在許詹的世界裏,根本是難以想象的。

可是那個年輕人在明媚的晨光裏,**著胸膛,上麵還有留下的抓痕,坦**地對他承認了這一點。

他應該走的。

應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可是那年輕人衝著他一笑,問他,你要當我的金主嗎,我可以陪你三個月,三個月以後,我就要走了。

他答應了。

想到這裏,許詹神色又有些複雜,他言簡意賅地對夏餘說,“我跟他不是戀愛,我用錢買斷了他幾個月,幾個月後他就要走了,所以不會影響什麽。”

所以他也沒有多事去告訴對方,自己已婚。

一段注定要分開的感情,金錢交換來的親吻與愛撫,又能有多鄭重。

更何況,他的婚姻本就是假的,他們雖然在這圍城裏,可他和夏餘都是自由的,這是他們早就說好的。

夏餘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剛剛還想問,那自己需不需要讓位,好給許詹的新戀情騰空地,結果許詹就告訴他,這隻是一段露水姻緣。

而許詹的對象,居然還是個mb。

他結結巴巴道,“你怎麽會談這種……是因為我嗎?其實我可以……”

但許搖了搖頭,幹脆道,“不是,這要求是他提的,我答應了而已。好了,我的問題已經交代完了,我會自己處理的。你也不要告訴別人,記得幫我保密,這段事情,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

他轉開了話題,望著夏餘,又問,“你跟陸昭的事情,剛剛我還沒問完。陸昭是來找你複合對嗎?”

“才怪,”夏餘嗤笑一聲,“來看我笑話還差不多。”

他不覺得陸昭對他有意思。

隻不過是看舊情人過得如此淒慘,居高臨下地施舍一點憐憫。

但說到這,夏餘按了按眉心,對許詹道,“我會去找陸昭,剛才昏了頭,應該跟他把照片拿回來,讓他少來幹涉我們的事情。”

許詹不怎麽讚同地看著他。

他不是很想夏餘去跟陸昭接觸。

他說,“還是算了,我自己去找他,我會跟他商議的。”

但夏餘卻瞪起了眼,他長得漂亮,凶巴巴的樣子也好看,“你找他說什麽,說我倆是假的嗎,休想,我在他麵前已經很丟麵子了?你想讓我最後一點顏麵也丟掉嗎?”

許詹也明白他的意思。

當年他們結婚的時候,夏餘就在新婚夜跟他說,真好,結婚了以後,會有種錯覺,自己好像跟陸昭真的劃清了一點界限。

他迫不及待需要一個港灣,一個可以躲避的安全屋,讓所有人覺得他已經忘了陸昭。

如果說夏餘最不願意讓誰知道自己是假結婚,那一定是陸昭。

“好了好了,我會有辦法的,”夏餘推推許詹,“你別摻和了。”

許詹雖然有諸多擔憂,卻也沒再堅持。

他不是個固執的人,看了夏餘一會兒,站起來,問道,“要吃晚飯嗎,我來做。”

“要要要 。” 。

夏餘屁顛屁顛跟進去,幫許詹打下手,許詹做飯好吃,雖然家裏有做飯阿姨經常上門,他卻還總喜歡求許詹下廚房。

想到這裏,他真是愈發不舍得許詹。

夏餘好奇問,“你給那個狐狸精做過嗎?”

許詹被這個稱呼逗笑了,怎麽叫狐狸精呢。

“做過幾次。”他說。

那就是很多次了。

夏餘心知肚明。

他看見許詹臉上浮現的笑意,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許詹說得輕描淡寫,一段金錢關係,幾個月而已,聽上去似乎不值一提。

可現在看許詹的樣子,又分明是心動的。

許詹根本不是會遊戲人間的人,他認真善良,負責體貼,一切最美好的品質他都有。

夏餘抿了抿嘴,卻又沒說什麽,即使親密如他跟許詹,有些事情也隻能點到為止。

他往嘴裏塞了口小番茄,問道,“你確定你找的那個人,真的是個,嗯,”他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用詞,“無業遊民嗎?”

許詹切菜的刀慢了一點。

其實他也有點疑惑,因為那年輕人的氣質實在太好,若是他不承認,看起來就像個矜貴張揚的富家少爺。

但是,又有誰會憑空給自己安上這樣一個身份呢?

何況他還給對方轉了帳。

對方也收了,就是那表情似笑非笑,完全不像收到金主付款的開心表情,反而帶了點嘲諷。

所以許詹隻輕輕說了一句,“應該是吧。”

他也不想多談這段沒有結果的戀愛,又拿了個小番茄,堵住了夏餘的嘴。 。

做完晚飯,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晚飯是涼麵配烤雞翅,許詹跟夏餘一人抱了一盆坐在沙發上吃,一邊看綜藝一邊聊天。

許詹說他最近在做一個新的課題,夏餘說他馬上要給一個畫家舉辦個人畫展,兩個人都光著腳坐在沙發上,隻是許詹這樣的姿勢也很舒展,從容優雅,夏餘就歪七歪八了。

吃過晚飯,夏餘又在客廳裏打了一會兒遊戲,就要回房間休息了。

他跟許詹自然是不睡在一起的,都是成年人了,感情沒有培養出來,還是有私人空間最舒服。

許詹剛洗了澡,頭發還有點濕,落在眼前。

他跟夏餘說了晚安。

但是在夏餘進去之前,他又叫住了夏餘。

夏餘疑惑地轉過頭,“怎麽了?”

許詹抿了抿唇,猶豫了一瞬,問,“你今天見到陸昭,是什麽感覺啊?”

他其實想問很久了,但是看夏餘一直若無其事地樣子,又咽進肚子裏。

夏餘被問得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笑起來,不在意道,“能有什麽感覺,不太高興。”

“那……你還愛他嗎?”

夏餘這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點。

但他在許詹麵前,其實向來沒什麽可隱瞞的,許詹見過他太多難堪的樣子。

他反而不會在許詹麵前撒謊。

夏餘剝開了臉上的發絲,輕描淡寫,笑了笑,“好像還有點。”

還有點。

到底是多少,其實他也說不清。

但他臉上沒什麽傷心的表情,衝許詹擺擺手,“我進房間了,明天早上你要是出門,記得喊我,我早上也有事情。怕起不來。”

說完,他就回了自己房間。 。

這天晚上,夏餘做了一個夢。

其實也不是什麽罕見的夢,說來說去,無非又是陸昭。

他夢見第一次見到陸昭的場景。

他去了哥哥的大學,等他哥下課的時候,他就坐在圖書館裏發呆,那是夏天,窗外的陽光又熱又燙,圖書館裏卻十分陰涼,一小片綠茵窗戶裏透出來,而陸昭恰好坐在那個窗前。

其實那個時候陸昭已經大四了,難得才回學校,他長得實在太好看,在一堆麵目模糊的大學生裏,像高山雪,不動聲色地拒人於千裏之外。

大概是夏餘的目光實在太粘人,他輕輕抬起頭,不怎麽高興地皺起眉,但是等看清盯著他的隻是一個年少的小男生後,他眉頭又鬆開了。

“有事嗎?”他問。

夏餘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他一隻手撐著臉,目光像小狗一樣,很乖巧,但又很直白,“我沒事,我隻是覺得你好好看啊。”

他那一年才十八歲。

高考剛結束,在他一帆風順的人生裏,還沒有遭遇過任何挫折,他理所當然地招惹所有人的喜愛。

所以麵對第一次見麵的陸昭,他也毫不怯場,笑得很甜,露出小虎牙。

陸昭一怔,很快卻也輕笑了一聲,他寫好東西,收拾東西要離開了,路過夏餘的時候,他輕輕拍了下夏餘的頭。

“多謝誇獎。”

然後在桌上,他給夏餘留下了一顆草莓糖。

是他社團的學妹塞給他的,正好拿來哄陌生的小朋友。

這一幕對陸昭隻是無心之舉,是他難得一次不反感的搭訕,但是過了,也就忘了。

可是夏餘卻在他背後呆了許久,剝了那顆草莓糖,塞進嘴裏。

剛剛陸昭在,他還沒有怎樣,陸昭走了,他回憶起剛剛陸昭的手撫過他的頭,心髒卻不受控製地拚命跳了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覺得自己戀愛了。

一見鍾情。 。

就因為這一點情竇初開,他奮不顧身地追著陸昭跑了一年,終於在一年後,成功上位。

卻不是男朋友,而是炮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