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古街上咖啡店很多,但也許是配合這條街的特色,許多店看外觀都很陳舊,甚至連牌匾都破破爛爛,靠在一邊。

夏餘隨便找了一家,這家的招牌就是靠在牆上的一塊小黑板,單字一個“熙”。

店主是個很年輕的姑娘,左手都是紋身,夏餘一邊等咖啡一邊跟她聊天。

他還挺喜歡紋身的,但是身嬌肉貴,怕疼得要命,以前打耳洞都大呼小叫的,所以放棄了。

店主聽到這兒笑了笑,“那你還是別惦記了,紋整個胳臂很疼的。”

她做好了一杯冰滴咖啡和一杯奶油拿鐵,遞給了夏餘。

夏餘也懶得走了,就跟陸昭坐在了店裏,繼續跟店主閑聊,店內現在也沒別的客人,店主幹脆也從吧台後麵出來,端著杯咖啡坐到夏餘旁邊,兩個人從咖啡的種類聊到衝泡的手法。

陸昭在旁邊安靜地充當背景板,他知道夏餘一向是很討人喜歡的,路過的小貓小狗都願意往夏餘懷裏多蹭幾下。

就像現在,店主剛才還是酷酷的一張臉,現在已經撈起褲腿,給夏餘看她紋在腳踝的小星星。

“這是我特別找紋身師設計的,”店主眉眼間有點得意,“你要真想紋一個,就紋小點,但別紋在腳踝,很痛。”

夏餘也很捧場,“你這個好好看。”

兩個人越聊越投機,要不是又來了客人,夏餘大概還要在這裏磨蹭一會兒。

但他們走的時候,店主一邊磨咖啡一邊對他們說,“你們今天可以玩的晚一點,這條街過去,隔壁的古歲街晚上有廟會活動,可以看看。”她又聳聳肩,“不過我也不知道搞成什麽樣。”

夏餘笑了笑,“好。” 。

他跟陸昭從咖啡店出來後就吃飯去了,他做了攻略,附近有個很好吃的餐廳,不過是個很小的店,每天隻招待兩桌。

中午一桌,晚上一桌。

他發動工作室的同事,幫他一起搶到了位置。

但要夏餘自己評價,好像也沒網上吹得這麽好,蟹黃麵尤其一般,清蒸大閘蟹也就那樣,以至於他偷偷摸摸把自己那份塞進了陸昭碗裏。

不過他是個很厚道的客人,一直到出了門才跟陸昭抱怨。

陸昭於是問他,“那你要再去別的餐廳嗎?我現在還能讓陳秘書去訂。”

“不要了吧,”夏餘又躍躍欲試,“去看燈會吧,晚上的古街應該比白天好看,我看網上攻略說有很多小吃。”

他是典型記吃不記打。

剛在攻略栽了坑,又迫不及待要去踩第二個。

陸昭無聲地笑了下,夏餘總是有點不靠譜的,小時候上幼兒園帶錯書包,初中考試忘記帶筆,長大後也總是迷路。

他是個力求嚴謹的人,但是麵對夏餘這些不靠譜的糊塗,卻也覺得很可愛。

他牽著夏餘往隔壁的古歲街走。

晚上的遊客果然多了起來,擠擠挨挨,不知道哪裏還在放音樂,聽不出是什麽,隻覺得熱鬧。 。

夏餘鑽在人群裏,一會兒看看這個攤子,一會兒看看那個攤子。

古歲街的活動做得挺漂亮。

街上兩排樹上都纏著燈,形狀各異,夜色一下子都明亮起來。

路旁邊有紅色的木頭架子,上麵掛著一個個小小的,圓鼓鼓的竹籠,裏麵固定著小小的金魚,夜風吹來,就輕輕搖晃。

陸昭往旁邊看了一眼,夏餘還在一個攤子上挑東西,他對著掛在架子上的竹籠看了一會兒,覺得夏餘應該會喜歡這些。

他挑了一個裏麵紅色遊魚的。

南瓜一樣的小竹籠形狀,淡黃色的棉紙,因為考慮到安全,裏麵還有個固定好的小燈泡,但光線也十分逼真,映著紅色的金魚尾巴像盛開的花,在空中慢慢旋轉的時候,仿佛輕輕擺尾。

餘餘,魚魚。

夏餘告訴過陸昭,在他小時候,他家裏人有時候會叫他小魚。

陸昭望著這個提在手上的竹籠,微微笑了一下,抬起頭準備去找夏餘。

可是等他抬起頭,看向片刻前夏餘還在的那個攤子,卻發現攤子前已經換成了一對中年夫婦。

陸昭一怔,立刻又往周圍看去。

周圍人來人往,摩肩擦踵,一張張麵目模糊的臉,都擁擠在這條並不算寬闊的街道上。

可是沒有一張是夏餘。

陸昭不信邪,走到台階上,又往遠處看去。

但是依舊看不見夏餘。

夏餘不見了。

就在他買下竹籠的幾分鍾之內。 。

陸昭皺了皺眉,拿出手機,打給夏餘,但是電話那頭卻沒有人接。

他莫名心頭一緊。

夏餘這麽大人了,當然不會像孩子一樣走失。

可是他聽著電話裏的忙音,心卻默默沉了下去。

他在一瞬間轉過了許多念頭。

也許夏餘是被人群給擠去了別的地方,也許夏餘是逛到了哪個店鋪。

又或者,夏餘隻是突然厭倦了跟他一起走在街上,想離開他。

……

因為無人接聽,陸昭手機裏的通話掛斷了,他幾乎是立刻又打了一遍。

他皺起了眉,如果隻是覺得他煩,不想跟他走在一起也沒關係。

但他必須要聽一聽夏餘的聲音,確保夏餘不是遇見了什麽意外,景點裏人太多了,前兩年還發生過踩踏事件,這讓他心裏極度煩躁。 。

而就在通話第二次被掛斷的時候,陸昭感覺到一隻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低下頭,卻對上了一張黑色的麵具,繪著白色的流雲,額頭上是一道金色的豎紋,說不上精巧,隻是景區裏用來吸引遊客的把戲。

但這麵具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揭開。

麵具下一張漂亮得像工筆描繪的臉,漆黑的瞳孔,卻又很亮,眼睛裏像落了星子,麵白如玉,溫潤透亮,含著笑意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燈影重重的古街,喧鬧的人群,夜間的燈火像火樹銀花,一切都是最璀璨的模樣。

陸昭的心口又重重跳了一下。

所有言語都在此刻黯然失色。

滿天星火,盈盈燭光,都匯在夏餘一雙眼睛裏。 。

“你站在這兒幹什麽?”

夏餘還不知道自己給了陸昭怎樣的衝擊,他被擠得有點熱,扇了扇臉,“我剛剛買了這個麵具,想找你,但是被人群衝到旁邊,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他注意到陸昭手上的竹籠,問道,“你還買了這個嗎?我剛剛也準備買的。”

陸昭把竹籠遞到了夏餘手邊。

“這就是給你買的。”

夏餘一愣,接了過來,他把那個竹籠在手裏轉了一圈,看著紅色的小金魚在空中搖頭擺尾,笑了笑。

“挺好看的。”

陸昭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裏,他沒有提醒夏餘自己剛剛撥打的電話,也沒有要求夏餘不能再亂跑。

他牽起了夏餘的手,握得很緊,問道,“要再往前麵逛嗎?”

“要。”

夏餘答得飛快,一手提著竹籠,一手拽著陸昭,又飛入了人群裏。

陸昭跟他一起走在屋簷下。

這不算長的一條小道,從遠處看,幾乎像一條銀河,但真要走完全程,停停看看,也就一個小時。

而陸昭握著夏餘的手,他們走在人群裏,與每一對擦肩而過的情侶似乎沒什麽不同。

陸昭突然想,如果這條路走不到盡頭也沒什麽不好。 。

夏餘跟陸昭這天在外麵待到很晚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太累了,夏餘靠在陸昭的肩頭睡著了。

而陸昭低頭看了一會兒,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在這一刻,他心裏莫名很柔軟。

在這個昏暗的車內,夏餘這麽乖地靠在他懷裏,他會恍惚有種錯覺,他們好像從沒有分開過,夏餘就該是這樣,一直在他身邊。

但這個錯覺很快被打破了。

夏餘放在膝蓋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把夏餘給吵醒了。

夏餘也沒睜眼,迷迷糊糊地接了起來。

“喂?嗯。”

“啊……我睡著了。嗯,很困,剛剛出去玩了,現在回酒店。”

夏餘的聲音低低軟軟,卻透著股天然的依賴和親近。 。

陸昭不想去聽,可是夏餘的聲音還是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他知道電話那頭是誰,許詹。

陸昭垂下眼,夏餘的手還握在他的掌心裏,他的指尖輕輕按了按夏餘的指甲。

他們還是離得很近。

但是片刻前,這方狹小車內流淌的曖昧與溫情,已經**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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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動的,是陸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