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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都的最後一天,陸昭陪夏餘去海洋公園看了企鵝。

夏餘就喜歡這些黑白的小胖子,大熊貓要看,企鵝也要看。

企鵝館裏的小朋友很多,明明也不是放假的日子,卻到處都是一丁點大的小孩子,有的被父母抱在手裏,有的自己趴在牆壁上,吵吵嚷嚷的說話,但是因為奶聲奶氣的,還有點可愛。

陸昭不算喜歡小孩,但還能容忍。

而夏餘就跟這些小朋友擠在一起,盯著那些胖企鵝看得如癡如醉。

他拽拽陸昭,“你快看,那裏有個小企鵝。”

陸昭就也彎下腰,順著夏餘的手指方向看去。

確實有個小企鵝,藏在爸爸或媽媽的肚皮下麵,陸昭分不出企鵝的公母。

“我看見了。”

這幼崽毛絨絨的,一看就是會引起小朋友和大朋友尖叫的那種。

但陸昭對企鵝興趣不大,就算是討喜的幼崽也一樣,他又轉頭看夏餘。

夏餘眼巴巴地望著裏麵,像小孩子在看櫥窗裏的糖果。

陸昭忍不住懷疑,要不是企鵝不能私人飼養,夏餘一定會想辦法薅一隻回去。

但他很快又推翻了這個想法。

雖然看著活潑又稚氣,但是夏餘其實很有責任心的,如果不能對小動物負起責任,夏餘是不會帶它們回家的。

陸昭忍不住摸了摸夏餘的頭。

夏餘頭發很軟,玻璃裏麵的藍色光芒印在他臉上,連睫毛都變成了藍色。

在看著小企鵝的時候,夏餘的眼神很天真,那種掩飾不住的喜愛,會讓旁觀這一幕的人,都情不自禁跟著心軟。 。

夏餘在企鵝館裏頭泡了兩個小時,又去買了一堆的紀念品,才終於戀戀不舍地去看旁邊的水母館。

小水母也很可愛。

軟啵啵的,裝在透明的箱子裏麵,被斑斕的燈光照著,如夢似幻,遠看過去,像海下的一場花雨。

但夏餘不太敢靠近去細看大水母,很莫名地會有點懼怕。

那些很大的水母遊在寂靜無聲的海水裏,觸手柔軟修長。

但他總覺得,隻要靠近一點,自己就會被那些觸手卷進去。

漂亮的,盛開在水下的花朵,看上去無害又安靜,但這隻是為了捕獵做出的迷惑姿態。

他覺得這些大水母有點像陸昭。

陸昭也是這樣華貴又冰冷的,像名貴的珠寶,瑰麗得在黑夜裏也閃閃發光。

可隻要走近了,他就會被這些柔軟的觸手纏住,注射入毒液,昏昏沉沉地變成沉睡的獵物,再難逃脫。

這讓他心情更加微妙了。

也許是館內溫度有點低,夏餘打了個寒顫,他搓了搓胳膊,對陸昭說,“我不看了,想去吃飯了。” 。

晚飯是在酒店外的沙灘上吃的,露天餐廳,燒烤的海鮮都是最新鮮的,夏餘一個人就吃掉了許多烤大蝦。

不遠處有人在彈吉他。

應該是餐廳請來的樂隊,主唱是個活潑高挑的女孩子,歌喉很好聽。

夏餘咬著烤扇貝,突然含含糊糊道,“我以前也在街頭彈過吉他。就在你國外的公寓附近,那個Ezra cafe門前。”

陸昭在記憶裏搜索了一下,對這事毫無印象。

“什麽時候?”他問。

夏餘嘴上還沾著醬汁,小貓一樣舔了舔,“你剛去國外的分部沒幾個月,情人節的時候,我去找你,可是你還在公司開會沒回來,我就去買了杯咖啡。當時咖啡館外就有個街頭樂隊,吉他手正好手腕不太舒服,本來他們都要走了,我閑著沒事幹,就幫忙頂替了一下。”

他望著不遠處的樂隊,嘬了下手指,頗為得意道,“我彈得很不錯的,還有路人給我送了糖果,說我很可愛。”

陸昭記起來了。

他不知道夏餘在樓下跟人彈過吉他,但他記得那一年的情人節。

那時候他跟夏餘離真正的分開,已經隻有幾個月,關係也岌岌可危。

但夏餘還是不遠萬裏跑過來找他,陪他過一個情人節。

而夏餘也想起了更多,他喝了口雞尾酒,看著陸昭,又低聲道,“我記得那天,我回到你的公寓後,你送了我玫瑰。”

這是他跟陸昭在一起的三年,唯一一次收到玫瑰。

夏餘對玫瑰也沒什麽特殊的偏愛。

可是誰都知道玫瑰代表了愛情。

尤其是在情人節送出的。

他到現在都記得,他接到陸昭的電話,氣喘籲籲跑到了陸昭的公寓樓下,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抬頭,就先看到了立在風雪裏的陸昭,穿著修身的黑色大衣,身後是皚皚白雪,矜貴優雅,懷裏卻抱著一束熱烈如火的玫瑰,像這冬天的一道幻影。

夏餘都愣住了。

而陸昭聽見動靜,也注意到了夏餘,他們那時候已經好久沒見麵了,乍然相見,他甚至有一點不自在。

但他很快把那束玫瑰花遞給了夏餘,說,“情人節快樂。” 。

時至今日,夏餘想起這一幕,仍記得自己砰砰跳的心髒。

但他玩著雞尾酒上的小傘,又有點困惑地問陸昭,“你當時為什麽要送我玫瑰啊?”

他當時很激動又很開心,覺得這是陸昭被他軟化的標誌,他甚至覺得陸昭有一點點愛他。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那時候陸昭已經打算好了要跟他分開,很普通也很平靜,像一頁寫在日曆表上的行程,到了時間就要執行。

就像最開始陸昭說過的那樣,他們隻是炮友,什麽時候陸昭想結束,不需要夏餘同意。

所以他不明白,陸昭怎麽還會做多餘的事情,給了他短暫的,戀人一樣的錯覺。 。

陸昭沉默了好一會兒。

很長一段時間,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買那束玫瑰。

這不像他的性格。

不管是情人節,聖誕,還是七夕,他一個都不感興趣。

這就是商家為了賺錢炒熱的噱頭,而他同樣也是個商人,又怎麽會在意這些名不副實的東西。

可是那天,他下班的時候路過了一家花店,望著店內的玫瑰花,還有捧著玫瑰花出來,跟男朋友有說有笑的女孩,他突然想,如果夏餘收到玫瑰,也會這樣笑嗎?

夏餘一直很好哄。

一束玫瑰花應該會讓他開心,會露出漂亮的笑容,軟乎乎又甜滋滋,小年糕一樣粘人。

他不懂花,隻是讓花店老板挑了一束最貴的,然後抱著這束華而不實的,商家用來騙人的東西回了家。

他為自己找了個很合理的理由,因為馬上要跟夏餘分開了,所以他可以對夏餘好一點。

可其實不是的。

他現在懂了,他當時隻是想讓夏餘高興,想讓夏餘笑起來。

而現在,夏餘坐在他的對麵,滿臉困惑,一點沒有懷疑那束玫瑰花其實是出自於愛。 。

陸昭突然感受到一點無力。

他在過去的那三年裏積累下了太多的錯誤,像鈍刀割肉,把夏餘淩遲得遍體鱗傷。

事到如今,那些他親手施予的痛苦,似乎又都回到了他身上。

“因為我覺得你收到玫瑰會很高興,”陸昭說,“我覺得你抱著玫瑰會很好看,你千裏迢迢來看我,其實我很開心,但我那時候太愚蠢了,不明白這代表我愛你。”

他太自以為是,把夏餘當作日曆表上一個行程安排,可以隨意拿捏。

可到最後,被拿捏的是他自己。 。

夏餘被陸昭突然的表白嚇了一跳。

他手一抖,把雞尾酒上的小傘都給揪禿了。

過了一會兒,他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陸昭愛他。

這放在從前是多稀奇的一件事。

但現在聽得多了,他居然也學會了不在意。

反正吃得也差不多了,他拿紙巾擦擦手,說,“我飽了,回酒店吧。”

陸昭眼神沉沉地望著他。

“好。” 。

回了酒店,誰都沒有再提起沙灘上的插曲,陸昭抱著夏餘去洗澡,洗到一半,就做起了別的事。

夏餘大半個身子泡在水裏。

因為做了好一會兒,本來溫熱的水變得有些冷,他抱著陸昭的胳膊,水滴從他的下巴滴到鎖骨上,又被陸昭吻去。

水麵上浮著白色的泡沫,遮住了水下的景色。

夏餘看著陸昭冰冷的灰藍色的眼睛,突然又想起了下午看見的水母,無聲無息地遊**在漆黑的水域裏,漂亮詭異得近乎妖物,安靜地邀請他接近。

而他明知道危險,卻還是很難抵擋。 。

像是看出夏餘的走神,陸昭懲罰一樣捏了下夏餘。

他的手寬大,滾燙,貼在皮膚上,夏餘都覺得自己要被融化成水。

陸昭低頭吻住了夏餘,他用舌尖推過去一粒糖,甜而微酸。

夏餘疑惑地睜開了眼,不明白這顆糖從哪冒出來的。

陸昭說,“你剛剛說,在國外有人送你糖。那我也送你糖,可以跟我約會嗎?”

夏餘挑了下眉,那顆粉色的糖被他在牙齒間咬碎,果汁的味道在舌尖化開。

“那我得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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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結束了,陸昭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拍肩.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