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餘說是讓陸昭求婚一百次,其實等陸昭求到第十八次他就膩了。

陸昭這大半年簡直是變著花樣求婚,熱氣球,水下,國內國外,海邊林間,所有跟浪漫沾邊的地方,都被他染指了個遍。

當陸昭把第十八枚求婚戒指往夏餘手上套的時候,夏餘終於不耐煩了,一把奪過來,自己套在了無名指上。

“好了好了,我答應了,”夏餘說,“你別再念求婚台詞了,你不膩我都膩了。”

陸昭正單膝跪在地上,聞言很輕地笑了笑。

他拉過夏餘的手,親在了那枚切割成方形的藍鑽戒指上。

他故意逗夏餘,“可我還準備了八十二次告白,你怎麽說話不算數?”

夏餘一臉崩潰,手忙腳亂捂住了陸昭的嘴。

他是真的聽夠了。

陸昭不愛他的三年,他做夢都想聽陸昭對他說情話,現在陸昭對他百依百順,他要一百次求婚就每次認認真真寫告白的稿子,一字一句念給他聽。

可他大抵命裏無福消受,聽兩三次還能忍,聽多了卻隻覺得別扭,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陸昭的內斂深沉,連陸昭的寡言都覺得性感。

陸昭要真的隨時隨地告白,他反而覺得世界都魔幻了。

“算了,我說真的,另外那八十二次幾就當我沒說,”夏餘真誠道,“我就喜歡出爾反爾,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陸昭被夏餘捂著嘴,悶悶地笑了兩聲。

他這些年都孤僻又陰冷,連曾經的合作方都在背地裏說他冷冰冰的沒有人氣,但自從夏餘回到他身邊,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鬱不知不覺減淡了許多。

他從身形利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也坐到沙發上,把夏餘抱到了自己的膝蓋上,他捏著夏餘的手指,那枚藍鑽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的額頭跟夏餘親密地貼在一起,他聲音裏含著點笑,“出於謹慎,我想再鄭重確認一遍,夏餘先生,你是真的準備好跟我結婚了嗎,你是認真的嗎?”

夏餘沒好氣地捏了把陸昭的臉。

“是是是,絕不反悔。”

話音剛落,陸昭就低下頭與他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

夏餘跟陸昭的婚期最終定在了他們相遇第八年的夏天。

當年夏餘在圖書館裏對陸昭一見鍾情,就是一個蟬鳴聲聲的夏日,他不好意思對陸昭承認,可後來跟陸昭分開的那三年,他總是時時常常夢見那一幕。

陽光穿過層層樹影,穿過透明的窗戶,落在陸昭身上,圖書館裏這麽多年輕學子,全都淪為模糊的背景,隻有陸昭在閃閃發亮。

他曾經把自己的一見鍾情歸為見色起意,是那天陽光太好,微風裏夾雜的晚香玉的花香熏得醉人,才擾亂了他的心神,讓他陷入了漫長的暗戀。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陸昭也不再是當年坐在窗邊的青年人,他對陸昭的愛意卻一如當年。

所以夏餘把自己的婚禮定在了初夏。

他對於自己的第二次婚禮倒沒有太多構想,想著邀請親朋好友,舉行一次小型的草地婚禮,低調溫馨就好。

可陸昭跟他哥卻難得意見一致,非要一場隆重的婚禮儀式。

陸昭甚至對他道德綁架,問他是不是心裏還嫌棄自己,跟他結婚不如當年嫁給許詹欣喜,才連婚禮都敷衍草率。

陸昭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拈酸吃醋的神色,隻是眼睫微垂,眉宇間淡淡的低落。

夏餘:“……”

他隱約覺得陸昭如今真是茶藝了得,也不知道是在哪個班內進修過,大概曾經當地下情人的日子給了陸昭危機感,陸昭現在活像個慣會拿捏老爺的姨太太。

可他這個英俊的老爺還是抵不過美色**,屢屢上當。

“好好好,辦辦辦,”夏餘無奈道,“隨你們吧。”

他是不管了,第一次跟許詹結婚他就是甩手掌櫃,全由婚慶公司一手包辦了,如今第二次結婚他也不想親力親為,全權交給了陸昭。

夏津在婚禮的籌備過程裏,倒是對陸昭順眼了幾分。

他的態度很簡單,他的弟弟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不管幾次婚禮都該風光隆重,最好閃瞎旁人的眼。恰好,陸昭也是這樣想。

兩個人這些年頭一次一拍即合,夏餘在旁邊聽他倆商議結婚請柬該請誰設計,嘴角抽了抽,轉身打電話跟許詹吐槽去了。

他約好了讓許詹和蔣緹當他的伴郎,但這兩人卻都不夠痛快,蔣緹凝視他許久,最後才輕聲說好。

許詹更是一開始就想拒絕,他溫聲道,“哪有人結婚請前夫當伴郎的,太奇怪了,喻意也不好吧,別人也要議論的,我在台下觀禮就行。”

夏餘才不管,他最不在乎的就是旁人的眼光。

“我不,我就要你當伴郎,”他笑眯眯的,熟練地撒嬌,“你要是不來就是不愛我了,你就隻心疼你家小白眼狼一個人。”

許詹無奈地低笑了聲。

夏餘說的小白眼狼是秦深,他跟秦深這半年也是過得兵荒馬亂,當初跟秦深分手本以為就此別過,他們再無緣分,可誰知兜兜轉轉,到最後他還是與這個人在一起了。

最後許詹拗不過夏餘,還是答應了,然而他掛完電話秦深就不依不饒吃起了飛醋,鬧騰得活像個哈士奇,險些把床給拆了。 。

確定好婚禮日期後,陸昭帶夏餘回了一趟他父親的家。

陸宇擎自從放權給陸昭,自己就退居二線後,一直帶著陪伴他多年的情人住在港城的小公館裏,像是真的放下了爭名逐利的心提前進入養老,去年添了一個小女兒,他心思就更是被轉移了,真的像個尋常的父親,不願意錯過孩子的成長。

他對陸昭一向放手,不大管陸昭的私事,即使陸昭與夏餘分分合合,陸昭避去國外,又被後悔情緒折磨到去看心理醫生,他明明都知道,卻從不幹涉。

可現在夏餘跟陸昭真的要結婚了,他還是主動聯係陸昭,提出想見兒子的伴侶一麵。

他在電話裏說,“就我們三個人吃頓飯,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喜歡的人,作為你父親我總不能失了禮數,等過陣子我也該跟親家聚一聚。”

陸宇磬的聲音很溫和,順著電磁波傳過去。

陸昭心中有輕微的不適應,他突然覺得他父親真的老了。

其實陸宇磬的年齡在如今的社會根本夠不上退休,他又保養得宜,幾乎看不出衰老。

可一個人逐漸放下年輕時候的雄心,就會逐漸顯出長輩的寬容與慈悲。

但陸昭也沒有一口答應,而是說,“我問問夏餘的意思。” 。

夏餘對陸昭父親其實有點怵得慌。

他年少時也幾次見過這位陸伯伯,陸宇磬跟陸昭性格看去截然不同,表麵上甚至可以稱一句溫和儒雅,可他骨子裏極為冷漠,做事也不留後路,用夏餘父親的評價來說,陸宇磬天生是個六親不認的人。

這就導致夏餘每次見到陸宇磬都想離得遠點,就像直覺敏銳的小動物會本能地避開陷阱。

但陸伯伯想跟他見一麵,他還是答應了。 。

見麵的地點就在陸宇磬的小公館裏,但平日裏照顧花草的女主人卻不在,他們是坐在庭園裏吃的,春風和煦,傍晚時分,將暮未暮的天色,庭院裏的燈火搖曳朦朧,倒給這場飯局添了層溫馨。

陸宇磬對夏餘很隨和,並沒有多問什麽,隻是聊聊婚禮的安排,問問夏餘父母最近怎麽樣。

他就像個對小輩親切的長輩,說話也風趣練達,夏餘跟他聊了一會兒,倒也放下了緊張。

吃過晚飯,陸宇磬提出讓夏餘陪他散一會兒步。

陸昭本來也想隨行,卻被他嫌棄地打發走了。

“你湊什麽熱鬧,我是邀請夏餘,”陸宇磬不冷不熱道,“你要實在沒事做,就去幫方伯除除草。”

方伯是陸宇磬的園丁。

陸昭也明白他爸這是想跟夏餘單獨談談的意思。

他不太樂意,但夏餘對他搖了搖頭,主動走到了陸宇磬身邊,“那我們走吧,陸伯伯。”

陸昭皺了皺眉,到底是沒有堅持。 。

陸宇磬帶著夏餘沿著庭院的石子小路,一路走到後花園。

他並沒有急著跟夏餘談什麽,反而說起陸昭的媽媽。

“如岸要是看見你跟陸昭結婚,一定會很高興,”陸宇磬歎了口氣,神色裏倒有點落寞,“她其實很喜歡你,當年你跟陸昭在一起她就跟我說,陸昭再想找個這樣一心一意為他的人不容易。可惜她走的早,反而沒能看見。”

他跟柳如岸雖然是商業聯姻,開放婚姻,但這麽多年相濡以沫,也催生出了一點溫情。

他是真的有點懷念柳如岸。

即使他現在無所不有,他年少的戀人還在他身邊,膝下又多了一個天真可愛的女兒,陸昭這個繼承人也爭氣聰明,從沒給他丟臉。

可是走在春日的晚風裏,他也會遺憾在剛剛的桌上,柳如岸的位置始終空著。

他說,“我跟如岸是一類人,薄情寡義,婚姻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一樁交易,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也不向你隱瞞。我年少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機會娶沈嬈,可我放棄了,柳如岸一樣,她有過深愛的情人,可最後也拋棄了他。陸昭作為我們的兒子,我們本來以為他像我們,那重走我們的老路也正常,人生就是有舍有得。”

他一雙眼睛平靜地望著夏餘,“可我們錯了。他不太像我們,倒有點像他外公,可惜生在我們這個家庭,耳濡目染,被我們教錯了,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陸昭的外公,柳如岸的父親,當年力排眾議娶了一個孤女,並且在她去世多年後依舊守身,再未續娶。

陸宇磬對夏餘笑了笑,年輕時候銳利陰冷的眼睛到這個年紀也柔軟下來。

他對夏餘說,“我說這些不是要為陸昭辯解什麽,隻是想代他母親,也代表自己,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還願意給陸昭機會。我不是個好父親,對他的私人生活從來沒有盡過心,但看見他如今的生活,我也放心多了。”

他對陸昭的愛意,也僅此而已了。

他不是個尋常人家慈愛的父親,也不是個體貼溫存的愛人,可活到他這個年紀,已經無從後悔,也無需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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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替換啦

早上是不小心發重複了,所以先鎖上了,現在換上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