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回來見她,秦之顏一點都不意外。
隻是沒想到,她母親張氏也來了。
陳老夫人對太妃有恩情在,張氏也算是長輩,秦之顏沒理由將人拒之門外,讓秋月請人去了前廳後,換了一套稍微正統的裙褂,別了孔雀南石釵扶著翠兒的手過去見客。
“叨擾王妃了。”
張氏很有規矩的行了禮,隨即手掌摁在了陳清的肩膀上,用了力,陳清噗通跪在了地上。
她又福了福身,“臣婦教女無方,險些在宮中害的王妃深陷險境,我夫雖已責罰,但她必須來給王妃認錯。”
陳清的眼睛有些腫,低著頭跪在地上沒有說話,兩隻手糾結在前麵藏在子裏,來回揪著。
在宮宴上,其實她忐忑過秦之顏對她的態度,也的確存在了一絲不滿。
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又讓她後怕不已。
今日前來道歉,雖覺丟臉,卻也是心甘情願。
秦之顏看了眼陳清。
她並沒生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也是個自私之人。
而且,陳家的興旺與衰落,跟她也無多大關係。
若沒有初九要屠殺陳府的舉動,她不願多言。
“她稱我一聲姐姐,雖關係未及親人般深厚,我卻也應承得起這聲尊稱,也算延續老夫人對太妃的情意。”
張氏麵露欣賞,躬身又行了一禮。
“王妃大度,臣婦卻不能縱容。清兒,該做什麽,你自己決定。”
陳清這才抬眸看向秦之顏,還未說話,眼淚就滾了下來。
“秦姐姐,是我糊塗,對不起。”
終歸是被家人寵大的孩子,雖在同齡人麵前,端的住架子,可一旦遇到了事情,卻也極易破碎。
“起來坐吧,秋月,看茶。”
“是。”
秋月福了福身,走過去彎腰將陳清扶了起來,這才轉去沏茶。
“老夫人身體可還安好?”
秦之顏淡淡開口,語氣溫和也化解了剛剛的沉悶。
“謝王妃掛念,老夫人很好,隻是被這丫頭氣到了,拿著拐杖揍了她一頓,倒也沒打疼,左右是舍不得。”
張氏笑著回應。
短短幾句,沒有惺惺作態,真誠而又親切。
秦之顏對她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陳清所行之事也是為了夫人你,雖魯莽,卻孝心可嘉。”
張氏怔了一下,麵色微微泛起些紅潤。
“王妃見笑了,怪我出生草莽,入不得名門世家的眼,否則也不至於連累我家老爺在朝堂中舉步維艱。”
秦之顏抿了口茶,狀似無意,順著她的話說道,“陳大人雖是言官,卻也是一部掌事,將來自有一番事業,夫人無需擔憂。”
內宅婦人不議朝政,這是規矩。
可有很多事情,內宅婦人之間,卻又是最關鍵的聯係。
“正因是言官,才會活在風口浪尖之中。”張氏看向秦之顏,“清兒自負,在音律上從未服過旁人,卻對王妃真心崇拜。隻是她這性子多少隨了我這個上不得台麵的娘親,老爺昨夜跟我念叨,若能讓清兒跟隨王妃受些教誨,該有多好。”
秦之顏輕輕勾了下唇角。
張氏這話,已經明顯是在投誠,而且不是以她的身份,而是陳長河。
這讓她很是意外。
正如張氏所言,陳長河是言官,本就對京中輿論了如指掌,要說誰對九龍齊聚的局麵看的最清楚,怕是難有人比得過陳長河。
他的官職不高,作用卻也不小。
其他皇子還有皇子背後的人,都看的清楚。
陳長河不可能不知道。
九龍之中,墨寒炫是最沒有機會登基的人,投誠到墨寒炫的陣營,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她淡淡收回目光,白嫩嫩的手指輕輕順著小奶虎的毛發。
“夫人說笑了,我出身四品之家,母親故去又早,哪裏有什麽能教陳清的。”
張氏的臉色微變,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秦之顏卻又說道,“不過,我與陳清年齡相仿,若她有時間盡可來玩。葉家從鄉下尋回的幺女葉雲溪,與我關係也還不錯,前幾日我還去林府與她喝過酒。”
張氏心口一動。
“王妃說的是林執林將軍府?”
秦之顏點點頭。
“對,過幾日葉雲溪要大婚了,我還不知該送什麽禮物,等閑暇時刻,陳清若願意,可陪我去街上逛逛,林將軍府中藏有梨花釀,逛完之後帶些吃食過去,也算朋友小聚。”
張氏已然明白秦之顏的意思,立刻起身福了福身。
“王妃心胸豁達,不氣清兒魯莽,我跟老爺萬分感念。”
說著又看向陳清。
“清兒,以後莫要整日悶在家中彈琴,能得王妃以朋友相待,是你之福。”
陳清並不懂張氏的另一層含義,一直擔心秦之顏會生氣的心總算是放鬆下來,當即笑著點了點頭。
“以後我事事聽秦姐姐的,絕不再做傻事。”
秦之顏淡淡笑了下,並不多麽熱情,也沒有過於冷淡。
對於她的態度張氏並不在意,抬手指了指她懷中的小奶虎。
“王妃新得的寵物嗎?瞧著毛發色澤和瞳孔顏色,好像是雪國雲虎,這東西可是少見。”
秦之顏怔了怔。
“雪國來的?”
她隻是覺得可愛。
而且她對於這種毛茸茸的東西,有一種難以割舍的喜歡。
那日在鬼樓,介紹著小奶虎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過雪國。
張氏點點頭。
“少時我四處遊曆,曾去過雪國,跟著一群獵戶上了山,遇到了長大的雲虎,當時十數個好手愣是沒抓住,有個老獵戶說,雲虎長到一定程度,可上天踏雲。”
秦之顏低頭看著窩在她懷裏,睡得伸出了粉粉舌頭的小東西。
它還能踏雲?
“倒是買得挺值。”
見她是真喜歡,張氏又道,“這小老虎還不到月餘,應該喂些羊奶或牛奶,等他牙齒硬一些,再喂食肉糜,它和其他虎類不同,它最喜魚肉。”
秦之顏笑道,“喜歡吃魚,那不應該踏雲,應該踏浪。”
眾人頓時笑出了聲,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柳娥的怒喝。
“都滾開,讓秦之顏給我出來!”
中氣十足,絲毫不像是病臥多日之人。
秦之顏臉上的笑意漸消,垂眸一下一下撫著小奶虎,聲音淡淡,“翠兒,請大姑奶奶進來,莫要讓她在王府之中肆意喧嘩,丟了臉麵是小,擾了太妃安寧才是罪過。”
張氏猶豫了一下,拉著陳清又坐了回去。
秦之顏的餘光掃了一眼,嘴角淺淺勾了勾。
這個張氏,當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