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蘇九和墨玉玨趕到的時候，火勢早已經停不下來了。
亂葬崗這片埋藏著無數肮髒、齷齪的土地，被一片大火給燒了個幹幹淨淨。
蘇九怔怔的看著眼前一幕，遲遲的回不過神。
“……我們到底還是來晚了。”
如果，她可以早一點發現八號的不對勁，或者說是多給予他一點耐心。
他們兩個人一定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圖窮匕見、走投無路的地步。
明明說好了要一起並肩行走的，可現在……為何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墨玉玨漆黑的眼眸沉了沉，辨別不出其他的情緒。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蘇九的肩膀上，微微用了點兒力氣，就將蘇九擁抱進了懷裏。
墨玉玨長歎一聲，“蘇九，這不是你的錯。”
蘇九沒有說話，隻是食指隱隱有些發白。
五指用力的攥著墨玉玨的衣袖，眼眶泛著不顯眼的紅色。
蘇九強撐著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人總有一死的，或早或晚。八號現在……隻是先替我去探探路罷了。等百年之後，我們兩個人在下麵還可以團聚的，不是嗎？”
墨玉玨眼裏劃過淺淡的笑，“亦或者……他們並沒有死，隻是和之前一樣，去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去開啟一段嶄新的人生。”
“蘇九，我們應該替他們高興才是。”
蘇九把頭埋在墨玉玨的懷裏，深深的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把心間的酸澀一股腦的壓了下去。
“嗯，你說的對，我的確應該替他感到高興。”
錢門在一旁不吭聲，擔憂的目光落在姍姍來遲的墨旬身上。
兩個人默契的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蘇九，心中都是滿滿的無奈。
這個世界上，兩個人相遇講究的是緣。
可兩個人的發展，講究的卻是一個“分”字。
有緣無分，何其荒謬。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徒留的不過是白白的傷感罷了。
等火勢降下來之後，蘇九就和沒事人一樣，若無其事的回了府。
隻是一路上一聲不吭，眼神空洞，整個人仿佛丟了魂似的。
墨旬擔憂的看向蘇九，幾次想要出聲安慰，最後卻又閉上了嘴。
平心而論，這事兒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是那麽好接受的。
蘇九的這種狀態還算是看的開的了。
墨旬斟酌著開口，“姐姐……你和兄長的婚禮，要延期推行嗎？”
蘇九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為什麽要推遲？”
這猝不及防的反問，讓墨旬有些招架不住。
他無措的後退兩步，“……畢竟這紅白喜事撞在一起的確不大吉利，還有就是你若是心情不好，我兄長也能夠理解的。你不要勉強自己。”
蘇九冷漠著一張素白的小臉，語氣平靜無波。
“我沒有勉強自己，我也不會隨隨便便的就勉強自己。”
墨旬勉強回道，“哦哦，好，這樣啊……”
蘇九打斷他，“你沒有必要在我麵前演成這副樣子，我不接受也不會領情。還有就是……”
蘇九注視著墨旬天塌了的眼神，“——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讓我看了就煩！”
墨旬：“……”
我真是白瞎了一番如火的熱情！
蘇九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她的心中驟然變空，有那麽一絲絲的茫然盤旋在她的心頭，久久的落不下去。
一眨眼，她在這個世界的故友就這麽消失了，再也尋覓不到絲毫的蹤跡。
上天讓他們在死後得以穿越，到底是獎勵，還是懲罰呢？
蘇九回到了院子，“砰”的一聲關上門。
卻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握住細瘦的手腕。
蘇九愣住，抬起頭看清人之後，緩緩問道，“……怎麽是你？”
墨玉玨眨了眨眼，輕聲回道，“不是我還能是誰？我都跟了你一路了，怎麽？你現在從察覺到你身後有人嗎？”
“蘇九，你的警惕心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弱了？”
輕飄飄的問話，卻仿佛一粒石子砸在無波無瀾的水麵上，掀起波浪。
蘇九牙齒輕輕咬住了唇畔，“我隻是……在想事情。”
蒼白無力的解釋，明眼人一眼就能夠看出來蘇九的這句話隻是一個掩飾的借口。
字麵意思的借口罷了。
墨玉玨輕輕的歎了口氣，細長的眼波裏是滿滿的無奈。
“我知道八號的離開你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我也知道你心性堅強，並不會隨意的被外麵的世界所迷惑。”
“蘇九……我來這一趟隻是想告訴你，你已經開啟了新的人生，身邊有了陪伴的親人和朋友。你不需要感到孤單和迷惘。”
墨玉玨看出了蘇九心中的茫然與無措。
他擔心的根本不是八號的離開，他擔心的是蘇九想不明白她在這個世界的歸屬。
一個人叢生到死，終其一生都隻是為了那麽一點點微妙的歸屬感。
隻要身邊有那麽一個人，從事終止都毫無緣由的相信她、支持她，那麽她就會擁有無限的勇氣去對抗這個世界。
毫無疑問，蘇九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蘇九愣了愣，輕聲回到，“我知道了，謝謝你。”
墨玉玨眼神沉了沉。
蘇九的回答帶著隱隱的疏離，可……他們兩人已經到了結婚的地步。
按照道理來說，不應該陌生成這樣。
“蘇九，我不知道你和我結婚的原因是什麽，但我想要告訴你的就是……一旦結婚了，那我們二人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夫妻本是一體，你有什麽想不開的事情或是有什麽煩惱，都可以和我分享。我很樂意去為你解決。”
蘇九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花都沒能夠說出口。
墨玉玨深深的吸了口氣，心髒跳動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他鄭重其事的開口，“蘇九，我喜歡你。”
刹那間，屋內安靜的可以清楚聽到針落到地上的聲音。
蘇九回不過神，“你……喜歡我？”
這句喃喃的反問，讓墨玉玨驟然升起了一股勇氣。
畢竟蘇九沒有明確的拒絕他，這也就意味著在蘇九那裏，他還是可以有機會的，不是嗎？
“沒錯，我喜歡你，心悅你。”
墨玉玨垂著眼皮，思索著什麽。
“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眼神落在你的身上就再也離不開了。我知道你的身份，理解你的痛苦，但我不希望這些東西成為束縛你的枷鎖。”
生來無拘無束的人，又怎麽會心甘情願被關在籠子裏呢？
“我希望你知道，在你的身邊永遠有我陪著你。”
墨玉玨喉結不自覺的開始滾動，他呼吸有些略微的發緊。
“蘇九，那……你對我的心思呢？”
蘇九驟然抬起頭，語氣認真道。
“我以為……在我同意和你成親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此話一出，墨玉玨瞬間一把抱住蘇九。
下巴抵在蘇九的肩上，眼中是深深的喜悅。
“是我不好……是我太遲鈍了……”
墨玉玨的聲音裏是滿滿的喜悅，情難自禁的，他吻了一下蘇九的額頭。
蘇九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墨玉玨，人心易變，你……能夠堅守你的心多久呢？”
墨玉玨語氣篤定，“人心易變，但我不會變。蘇九，信我。我會用一生去驗證我對你的答案。”
“這樣啊——”蘇九抬頭，眨了眨眼睛。
“隻會說大話的人在我這兒是沒有用的。”
“不是大話！”墨玉玨慌張道，“你若是喜歡，我可以不做這個王爺。我和你一起，去浪跡天涯！”
“噗嗤。”這一下，蘇九是真的笑了。
她的眉眼浮動著豔麗的光，整個人在燭火的映照下漂亮的不像話。
“好，我信你。”
“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