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風月樓，就分道揚鑣了。
墨玉玨同墨旬上了馬車，錢門駕著馬揚長而去。
方旭也心事重重地走了。
臨行前還教養極好地同蘇九和八爺告了別。
蘇九和八爺麵麵相覷，卻沒有了乍見故人的歡欣。
八爺笑了笑：“小九，我有點事要去處理一下。你和我說說你現在住在哪兒，等我忙完了，就找你去。”
蘇九淡淡道：“不用了。”
八爺臉色一僵，“怎麽了？我……惹你生氣了？”
“我隻是覺得你沒有來尋我的必要。”
蘇九抬手慢慢地把頭巾解開，視線掠過身後鬼鬼祟祟隱藏蹤跡的人，對八爺道：“我也有事要去做，先走了。”
八爺下意識地伸手去挽留，一聲“小九”到了嘴邊，卻被淩一的冷笑聲打斷。
“嘖嘖嘖，蘇九都看出來了，你還打算留住她，在她麵前演戲嗎？”
“你胡說些什麽？！”
“我胡說？”淩一氣笑了，“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啊！我可不信她沒有看出來我聯係上了你！”
“我和你之間的矛盾蘇九心裏門清，但她卻不挑明，任由你隨意地找個借口搪塞她。你說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呢？
當然是因為蘇九……
“她已經懷疑上你了。”
淩一語氣篤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歎了口氣，話音一轉，道：“我剛剛和你說的消息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打探來的，就這麽輕輕鬆鬆地送到你手上。”
“說句實在話，我有點虧。但誰讓我心善呢！八號，你真的不想去找你真正的家人，擺脫‘八號’這個名字嗎？”
八爺眉心狠狠一跳，死死地注視著蘇九離去的方向。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道：“你最好沒有騙我，否則的話……”
淩一哈哈一笑，“當然，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欺瞞你！”
八爺手上的印記逐漸淡去。
淩一慢悠悠地開口：“等你找到了你的家人，屆時聯係我，我便告知你我的身份。”
聲音愈來愈弱，但八爺卻感受得到淩一語調裏的興奮。
“到時候，我會給你送上一份大禮！哈哈哈！”
笑聲隱沒於寂靜的長夜。
八爺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卻是神情堅定，眉宇之間是沉沉的蕭索之意。
他想：等自己回來，再好好地哄一哄她，和她解釋所有的事情。
屆時她要打要罵，自己都受著。
八爺往與蘇九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那裏是出城的路。
誰知這一別，卻是物是人非。
*
月光斜斜地照進漆黑的路口。
地上的影子身形窈窕，卻是形單影隻，融進了巷子裏。
阿亮跟在蘇九身後五尺的距離，見蘇九利落地拐進巷子，害怕跟丟，忙不迭追了上去。
誰料剛踏進去，胸口處被正踹一記窩心腳。
阿亮還沒反應過來，“咚”一聲，狼狽地摔在地上，哀嚎出聲。
蘇九走到他身邊，腳踩在他的手上，慢條斯理地碾著，“誰派你來的？”
阿亮被疼痛感刺激，回過了神。
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踩在腳下，阿亮隻覺得心中怒火直燒，臉色漲得通紅。
雖然在蘇九手裏吃了個悶虧，但他並沒有把蘇九放在眼裏。
阿亮惡狠狠地翻身而起，粗糙的手掌徑直攥住蘇九的腳腕，想要把蘇九掀翻在地。
蘇九卻像是預料到似的，快速後退幾步。
阿亮的手撲了個空。
“你特麽……”
話音未落，阿亮隻來得及看見人影閃過，手上就傳來一陣劇痛。
他眼前一黑，膝蓋處被狠踹了一腳，整個人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現在，我再問你一遍。是誰——派你來跟蹤我？”
蘇九抱著胸斜靠在牆上，語氣漫不經心，“說完了的話，你的手就廢了。”
阿亮的雙手扭曲在身前，很顯然是被人活生生給扭斷的。
他神情驚恐，開始不停地在地上磕頭。
“祖宗！姑奶奶！我錯了！！我什麽都說，求求您饒了我吧！”
“是……是少卿讓我跟上您，打探您的住處。他還讓我摸清了之後不要打草驚蛇！”
“咚咚咚”，額頭竟是磕得太狠，冒了血。
“姑奶奶饒命啊！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啊！！”
蘇九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少卿……是剛才在樓裏斷案的那位嗎？”
“對對對！我的主子就是他，我都是聽他的命令才來跟蹤您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行行好，饒了小的吧！！”
蘇九慢慢蹲下身，“看著我的眼睛。”
阿亮幾乎要哭了出來，顫顫巍巍地抬起了頭。
“回去告訴少卿，你跟蹤我的時候被墨玉玨的人發現了，墨玉玨很是生氣，就廢了你的手算小懲大戒。”
蘇九思索片刻，又道：“你再隨便說兩句威脅他的話，打消他的心思……”
阿亮哆嗦著，“若是……打消不了呢？”
“那也無所謂。”蘇九淡淡一笑，“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阿亮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眼前的少女看不清臉，聲音悅耳動聽。
落在阿亮耳朵裏，仿佛是惡鬼的低語。
惡鬼盯上了自己的獵物，從地府爬出來追魂索命了！
“你知道……徐耀，住在哪兒嗎？”
蘇九沒有忘記自己一開始的目的，她今晚是要夜探徐府的。
“徐耀……徐大人住在城西，柳巷口的第三間宅子。”
阿亮瑟縮地低下頭，眼裏卻閃過一抹暗光。
等我回到了府上，把這事往上一報！
有你好果子吃！
蘇九指尖微動，察覺到什麽似的，含笑看著他，“你好像有點不老實呢。”
阿亮猝然瞪大雙眼，強忍住心底的懼意，“您說、說什麽呢？小的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啊。”蘇九歎了口氣，“那算了，你走吧。”
阿亮聽著這話如蒙大赦，腿卻因為跪得太久失去知覺，乍一起身，把自己摔了個屁滾尿流。
手使不上勁，他隻能費力地弓起身體，慢慢地爬起來。
蘇九冷漠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狼狽地跌倒在地，又費勁地起身，最後以蝗蟲過境般的速度飛奔著逃離這裏。
蘇九收回視線，抬腳朝著阿亮給出的方位走去。
昔日的摯友，在今夜邁向了不同的彼岸。
一個城西，一個城東。
就此……分道揚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