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笑啊,我和他成婚三年,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下嫁於他。為他殫精竭慮,陪他東山再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我不是不怨的。”

方欣年少的時候義無反顧地違背家中的意願,嫁給徐耀。最難熬的時候,陪著他輾轉嶺南,一分錢要掰成八瓣花。

後來回到京都,徐耀做夢都想要一個孩子傳宗接代。方欣就尋遍名醫,喝了不計其數的補藥,甚至病急亂投醫,去了寺廟禮佛。

方欣將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柔聲道:“好在上天憐憫我,賜給我一個孩子。”

方欣並不是迷信的人,但這個孩子來的時機太巧了。

恰好撫慰了她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我現在隻想好好地把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

“其它的,就都不計較了。”

被背叛不算什麽。

昔日同床共枕的枕邊人待她比陌生人還冷漠也不算什麽。

隻要肚子裏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她都可以不計較。

蘇九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微微一怔,心口就跟卡了條尖刺似的,不上不下地堵在那兒。

她忍不住問道,“為人父母,是怎麽樣的一種心境?”

她問得認真又謹慎,漆黑的瞳眸裏沉甸甸地壓抑著什麽。

不知道為何,瞧著她慎重的模樣,方欣的心軟了下來。

她剛想回答,便見蘇九偏過了頭,“算了,當我沒問。”

少女鴉羽似的睫毛輕輕撥動,一閃一閃地撩人心弦。

蘇九回過頭,淡淡的衝她一笑,帶著些安撫性的意味,“我給你把脈,看一下你的身體,如何?”

方欣猶豫地想要拒絕,就在脫口而出的刹那,她忽然想起剛剛蘇九問她“為人父母,是怎麽樣的一種心境”。

當時的蘇九,像是一個孤苦無依,執拗著尋找答案的孩童。

眼裏的偏執並不是作假。

拒絕的話卡在嗓子裏,方欣無奈地歎了口氣,伸出了手。

罷了,她要是想對自己下手,也不會等到現在。

方欣勉強安慰著自己。

蘇九纖細修長的手輕輕搭在方欣的腕上,她閉著眼,臉色平靜,細細感受著自己的力量流過方欣身體所探知到的東西。

怎麽會……蘇九心下閃過訝異,麵上卻不顯。

半晌,她收回手,眉目一彎,眼角含笑,眼裏閃過細碎的光。

“是個女孩子。”

方欣興奮地瞧著她,“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蘇九望了望窗外,估摸著徐耀他們還沒有結束,便繼續同方欣閑聊起來。

“你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非常健康,唔……你喝過很多補藥嗎?”

說到這兒,不待方欣回答,她撐著下巴有些好奇,“按理說不應該啊,以你的身體素質,早就應該懷上孩子了。可為什麽會在搬到這個院子後,才有喜呢?”

方欣嘴角的笑意微僵,她遲疑道:“看過我的大夫都說,我體中帶寒,月事不規律,又在嶺南傷了身子,所以肚子才遲遲沒有動靜。”

這和蘇九剛剛的診斷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方欣有些茫然。

這兩邊,肯定有一方在騙她。

蘇九皺了皺眉:“你的月事是正常的,身體也很正常,並沒有所謂的……寒氣。”

蘇九問她,“徐耀知道你懷孕的消息嗎?”

方欣搖了搖頭,“我根本就見不到他。自從我那次撞到他和夢玲之後,我府上的侍衛看守得更嚴了,連大夫都進不來。我出不去,更何況和他說這個消息呢。”

這孩子,本來是他們兩人共同的期盼。

現在卻像個不速之客。

“那是誰告訴你,你懷孕的?”

蘇九問道。

按照方欣的說法,她撞破那件事之後不久,就察覺自己有孕。

那麽問題來了,在侍衛嚴防死守,大夫都進不來的情況下,方欣是怎麽知道自己懷孕的呢?

剛剛蘇九給她把脈的時候,清楚的感知到,方欣的月事是三個月一次。

按照這種規律,她也就沒有辦法根據月事來判斷自己是否有孕。

換個角度來說,方欣長期被別人灌輸懷不了孕的思想,就算自己身體不對勁,也不會往懷孕方麵去想。

那是方欣的心病,一戳就疼。

蘇九凝視著方欣,“是誰給你把了脈,告訴你這個消息的?”

方欣擰著眉,仔仔細細地回想一番,卻是愈想愈心驚。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是誰說她有孕的,就是某一天,忽然之間,腦子裏就有了——我懷孕了,這個念頭。

蘇九覷著她的神情,看出了什麽,臉色一變,從窗沿上跳了下來,俯下身對上她的視線。

“看著我的眼睛,凝神。”

蘇九話音剛落,方欣抬頭的刹那,她的意識就溺在了蘇九的眼中。

“專心。”

原本嘈雜,蒙著一層薄霧的記憶驟然被風吹開。

方欣清楚地回憶起來。

徐耀和夢玲的事帶給她的打擊太大,那段時間她格外的嗜睡,每日吃了飯就躺在**,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忽然有一天,那位算命的先生來到了她的屋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方欣本不欲搭理他,但他的下一句話卻砸的方欣腦子都要炸開。

“夫人,恭喜您,有喜了。”

語氣一板一眼,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不像賀喜,倒像是簡單的通知。

正看著方欣回憶的蘇九眯了眯眼睛,這個道士……有些不像人呢?

動作精確到一絲一毫都挑不出差錯,可以說是後天練得,習慣使然。但語氣卻掩蓋不了,他的話語中帶著與生俱來的僵硬。

蘇九作為指揮官,長期和非人的人工智能打交道,隻一句話,就聽出了端倪。

回憶還在繼續,道士的目光無波無瀾,他淡淡道,“等攻略任務達到100%,一切就都結束了,您可以繼續和您的夫君琴瑟和鳴。現在,就請夫人安心在院子裏養胎吧。”

明明道士沒有做什麽,但方欣卻雙目失神,呆呆地站在原地。

道士見怪不怪地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屋外響起離開的腳步聲,在聲音消失的那一刻,方欣陡然活了過來。

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喜悅,眼中閃爍著淚光:“太好了,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