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劍尖懸停半空,劍氣清和,卻依舊鋒銳無比,直接隔空削掉了其中一人半邊粗眉。

“少主?……嗬。”

容華冷笑,剔透眼眸風雪漫卷,殺意凜冽:“你們是誰,為何用歌聲引我來此?”

敢用母親的聲音,簡直是找死。

容華調動靈力,逢春銀光爍爍的劍鋒氤氳起朦朧雨霧,隨時準備出招。

“屬下不敢!!”

“您一直與人同行,屬下無法現身,隻能出此下策,”說話的還是那粗眉男子,他垂首從衣襟中掏出一物,雙手奉上,“尊主說了,您一定認識這個。”

粗糙寬大的掌心中,高高捧著一枚小巧吊墜。

容華一怔,幾乎要抓不住手中靈劍。

那是枚水靈玉墜,被雕作一朵蓮花形狀。仔細端詳時,仿佛能看見其中**漾的淩淩波光。

他當然認識……幼時噩夢侵襲,他便會窩進母親懷中,聽著歌聲,摸著這枚玉墜,便能再次入睡,一夜無夢。

他指尖顫抖地拿起蓮花墜,觸手溫涼,與記憶中一般無二。

一股酸澀乍然湧起,梗在喉嚨,幾乎噎得少年說不出話來。

“少主,”那人抬袖抹了一把眼睛,哀聲道,“您受苦了……屬下終於找到您了!”

他吸了吸鼻子,滿臉憤懣:“仙界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尊主說了,您拿著這墜子,他自有辦法與您相見。”

容華珍而重之地將蓮花墜戴好,正欲開口,麵前一直沉默的另一人卻忽然大喝:“少主小心!!!”

少年被他一把拽到身後,立即將墜子收入衣襟。再抬眸,卻見地麵錯落光影之中,不知何時飛出一道冷光。

那是一枚飛鏢,粗眉男子抽刀將之打飛,兩人一前一後,牢牢將容華護在中間。

“又是喚靈淵藪的雜種!”

粗眉男子低啐一口,滿臉嫌惡:“真是陰魂不散,甩了這麽多次,還是黏上來了!”

喚靈淵藪,容華是聽過的。

曾有一次,他為了躲避君盡歡的虐待窩在草叢中時,聽路過弟子提起過。

碧霄被魔淵隔成仙幽兩界,四大宗門統轄仙界,幽界卻被三大組織瓜分。

喚靈淵藪是其中最為混亂的一個,門人大多是窮凶極惡之人,毫無底線、手段殘忍,便是幽界中人也是要繞著走的。

來人能於陰影之中潛行,亦是修習了淵藪秘術,是個職業殺手。

觀其氣息,恐怕已至仙人境中期,比此二人高出不少,恐怕他們堅持不了多久。

容華神色凝重,若再加上他自己,說不定可以拚著重傷將人擊退。

思及此,他劍尖微旋,靈力不要錢似的灌入逢春之中,空氣中立時飄起濛濛細雨,連夜明石燈光都被朦朧幾分,透著虛幻。

那殺手冷冷一笑,也不說話,手中匕首轉得像朵花,幾乎是身形一幻,直取一人咽喉。

容華驟然出劍,將其格下!

對方實力高出他太多,如此輕飄飄一擊,已將他整條右臂震麻,險些握不住逢春劍柄。

他邊調動靈力緩解手臂酸痛,邊向著粗眉男子低聲詢問:“喚靈淵藪的人為何跟蹤你們?”

後者歎氣:“尊主因當年之事曾殺上聖宮,卻不敵五位殿主聯手,铩羽而歸。再加上您下落不明,尊主鬱鬱多年,實力早已大不如前……”

他說著,再度氣憤起來:“喚靈淵藪環境惡劣,這幫狗雜種便處處找我們的麻煩,想盡辦法吞並地盤!呸!”

少年略一沉吟,忽道:“我有一法。”

自定春門歸來後,容華一向混亂糾結的氣脈不知為何,竟能融洽相處了。

他偷偷試探過,無論是吸收仙元還是魔氣,皆好似被什麽梳理開了,並不會再引起力量暴動。

他低聲快速說完心中對策,二人立即對視一眼,毫不猶豫伸出一掌,按在容華有些瘦弱的雙肩!

磅礴魔氣盡數湧入經脈,連逢春之上都隱約泛起一層幽芒。

淅瀝春雨驟停,數以千萬計的細小水滴懸停原處。少年心中一絲明悟閃過,眼瞳化作青碧,通透澄澈,倒映出逼麵而來的刀鋒,猛然出劍!

所有雨絲皆於此刻匯作劍芒,清正綿密,向著淵藪殺手鋪天蓋地席卷而去。後者急忙格擋,卻眼花繚亂,根本分不出哪一縷才是真正有效的攻擊,便被逢春一劍刺入眉心!

驟雨刹那絞滅靈台,殺手眼中驚愕尚未退去,便頃刻倒地,再無生機。

明悟散去,容華閉眼喘息,已是強弩之末。

他也不知那份福至心靈的感覺從何而來,可這一劍聲勢浩大,已將三人靈力抽空,少年連收劍入鞘都提不起勁,“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少主威武!”

粗眉男子還有力氣誇他,歪歪豎起一根大拇指,咧嘴笑道:“一劍破敵,不愧是咱們少主!”

容華連回應都沒勁了,正欲掏出回複丹藥,卻因一陣驟然降臨的危機感猛地抬頭。

他用盡力氣將兩人一推,自己也因反作用力向後仰倒,同時一柄長劍倏地刺破空氣,直直沒入細碎砂土之中,再晚一瞬,便要將三人頭顱一齊刺個對穿!

此劍實在太過眼熟,容華第一反應便是昨夜那名襲擊君尋之人。

冰冷眸光順著長劍揚起,果真見到麵籠玄紗的黑衣人踏出重重樹影。

容華暗自戒備,心中卻有些疑惑。

這人昨夜分明是衝著君盡歡去的,怎的今日又來伏擊他?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時機選得著實精妙,他是真的無力還擊了。

黑衣人右手微抬,長劍受到感召,立時倒飛回去,冷光刺目。

容華咬牙,飛快思索。同歸於盡是下下策,隻消再拖片刻,他就能恢複力氣,調動靈力——

逢春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境,微微顫動,兀自響起不屈的微鳴。

可就在此時,一聲輕哼於林間驟響。

在場眾人俱是一怔,不約而同循聲望去,但見不遠處夜明石燈柱旁,不知何時倚了一襲紫衣。

他眼覆白綾,長發未束,順著極為精致優雅的頸線垂落,唯有鬢邊一片金羽,微光閃爍,昳麗無雙。

容華雙眸一亮!

他下意識要出聲,卻隱約感到對方隔著白綾看了自己一眼,冷漠如刀。

未出口的“師尊”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但見君尋直了直身體,緩步行來。

柔軟垂墜的衣擺因他的步伐翻起層疊紫浪,美不勝收。

“閣下當真鍥而不舍——”

紫色火紋緩慢爬上美人未被遮掩的脖頸與手腕,君尋笑得漫不經心,似乎世間萬物皆不能令他認真在意。

“身外化身不要命的用,小心魂飛魄散哦。”

來人冷哼一聲,卻是一抬手,吞下一枚紅褐色丹丸。

原本隻有仙人境中期的實力頃刻暴漲,他高喝一聲,一劍劈落,卻不是向著君尋,而是仍在咬牙凝聚靈力的容華!

“嘖。”

君尋不耐,指尖輕飄飄一揮,鬢邊金羽驟然化做流光,直直撞上來人劍鋒。

無盡劍意席卷而來,立時將人掀飛數丈,狼狽摔入汨汨溪水之中。

“劍……意???”

那人捂著胸口,邊說話邊吐血,聲音卻中滿是驚疑:“怎麽可能……你區區一個仙人境,怎能操控‘意’?!”

君尋旨在速戰速決,見他沒了還手之力,踱步過來,微微傾身,低聲笑了起來。

“閣下若能與我細說所謂的‘神器’,今日這縷分魂即可安然回歸……”

他單手托腮,笑得慵懶:“如何?”

說出那兩個字的同時,他便發現那人僵硬了一瞬,定是知道些什麽。

君尋仔細想了一下對方若誓死不從該如何逼供,後者卻驀地渾身抽搐,細碎光芒散入水流,竟是自爆了殘魂!

……很好。

君尋的心情更差了。

他不再理會這具屍體,起身回首,冷冷望向正努力試圖起身的容華。

少年眸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見他終於轉向自己,眼底微微一亮,正欲開口說話,卻被君尋搶了先。

“——‘寸步不離’四個字,是被你就著飯吃了?”

無盡意化作長劍,幽幽漂浮,無端襯得他輪廓疏冷陰鬱,仿若豔鬼。

同命咒瘋狂示警,卻被直接無視。

“既如此……”

君尋緩緩伸手,握住無盡意,嗓音淡漠:“與其讓你被別人殺了,不若我先動手,給你一個痛快。”

容華仰著頭,滿腔熱血瞬間冷卻。

他看著君尋麵無表情的臉,突然憶起兩年前初初拜師時,這人也是這般神色,一腳將自己踹入冰潭中,嗓音冷厲憎惡。

他說,一個肮髒的廢物,不配活在這世上。

“你休想!”

粗眉男子瞧出事態不對,立時撲過來,將少年護在身後,大吼道:“要殺少主,先過老子這關!!”

君尋唇線壓低,嗤笑一聲:“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同我說話?”

罡風漫卷,頃刻將護住少年的兩人掀飛數丈,重重摔落。

容華瞳孔緊縮,幾乎要將銀牙咬碎,他握緊逢春,拚著仙脈劇痛也要運劍還擊——

可就在此時,溪水之中卻響起一道嘔啞□□。

溟濛細雨中,黑衣人屍身竟被黑氣填滿,以一種極端詭異的姿勢原地立起,頭顱歪斜,麵紗垂落,露出一隻全然漆黑空洞的眼。

又是那種令人厭惡的熟悉感覺。

濯心開始躁動,卻被一把按下。

君尋耐心耗盡,心情降至冰點,幽紫火紋甚至已越過手腕,攀滿指尖。

無盡意劍尖調轉,正欲一劍揮出——

銀光刹那天降,刀芒凜冽縹緲,霎時將屍身擊退!

與此同時,落在君尋身上的細細雨絲憑空消失,他微微抬眸,瞥見一沿赤金交雜的傘邊。

“敵情未明,可別大意了——”

“美人兒。”

作者有話要說:

尋哥:我的人,殺也要我來殺,你們算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