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尋冷笑一聲,無盡意劍鋒卻於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反手削向後方!

月華劍芒毫不留情劈開身後人影,與此同時,銀芒飛回,落入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

身後玄影緩緩消散,君尋抬眸,隔著白綾與朦朧水霧,鎖定了不遠處倚著夜明石燈柱的人影。

那人故意學他之前的姿勢,左手撐傘,右手握刀,一身玄衣描金鎏彩,腰間環佩墜著數片孔雀羽,異常張揚奪目。

“這位美人,雙目雖盲,心卻夠狠嘛——”

他緩緩抬起傘沿,耳際兩片孔雀羽耳墜些微搖曳,襯得那張俊臉愈發妖冶邪異,笑意玩味:“隻是大敵當前,美人不應敵,反倒攻擊在下,就不怕被兩麵夾擊麽?”

被來人一刀擊飛的屍體已然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再次向著君尋撲來。

後者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無盡意劍尖一轉,紫炎升騰,一劍劈去!

大音希聲,大象希形。

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卻仿佛引動了此方天地的氣機,高溫蒸騰細雨,罡風裹挾無盡劍意席卷而去,黑衣人屍身立時被紫焰引燃。

熊熊烈火中,似乎有撕心裂肺的怒吼,嘶嚎著一些無意義的字眼。

它試圖滾入溪水,卻絲毫無法阻礙靈火侵襲,隻能翻滾掙紮著被燒成灰燼。

與此同時,紫衣美人身形一晃,瞬時劍光流轉,竟是憑空現身於持刀男子麵前。

仿若月華凝結而成的剔透劍尖抵在那人脖頸處,已然被刺破一個小點,開始緩緩滲出血來。

君尋下頜微揚,抬起左手,作側耳傾聽狀:“你說什麽?”

對方原本因他的實力超出意料有些怔愣,聞言卻忽然大笑起來。

他笑得前仰後合,絲毫不顧及頸邊還抵著利器,手中銀影憑空消散,紙傘卻微微前傾,再次將君尋隔絕於雨霧之外。

“有趣,有趣!”

他撫掌道:“本座不虛此行,來一趟仙界,竟能碰見如此有趣的美人!”

“隻不過……”那人忽然伸出手指,隔空虛虛點上君尋胸口,低聲笑道,“美人心魔也太重了,竟比本座見過的許多魔修還重。”

他說著,視線又轉向不遠處仍在抓緊時間調息恢複的容華,眨了眨眼:“那小美人也同你不遑多讓,而你們竟然都沒墮魔,真是有趣!”

他說話並未壓低音量,容華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這種被人看透的滋味實在不爽,少年深呼吸,眼神清冷。

君尋偏頭掃了他一眼,褪色花瓣似的薄唇微啟,緩慢道:“比起墮魔……還是殺魔更合我意!”

話音未落,他刹那手腕旋轉,無盡意由頸側向後倒刺而去——

兩根修長手指憑空伸出,夾住月華劍鋒。

麵前人影緩慢消散,撐傘的人不知何時竟再次到了身後,輕笑道:“同樣的錯誤,本座可不會犯第二次……”

男人微微傾身,嗓音繾綣,像是在與情人低語:“美人火氣真大,不如本座送你一朵明心花,清清火?”

君尋沒動,白綾之下的鳳眸卻眯了眯,笑意囂張:“送花?不如送刀罷。”

從那縷銀芒一出現,他便瞧出那是一柄極為精美鋒利的長刀,盡管裝飾太過華麗繁瑣了些,卻難掩鋒芒。

更重要的是,此刀刃芒虛幻玄奧,給他的感覺竟與光陰鏡中那枚清輝有些相似。

後者似是未曾料到有人能看清自己的兵器,微怔片刻,卻是鬆開了手中鉗製的劍尖。

君尋回首,便見他撐著傘後退兩步,偏頭眨眼:“美人,我們還會再見的。”

他抬手點了點自己胸口,揚眉道:“下次,可要給我看看你的心魔——”

“……哼。”

君尋惜字如金,半個字都不想多給這隻花孔雀。對方也不再多做糾纏,身形再度虛化四散,緩慢隱入空氣之中。

鼻尖忽而繚繞起一股撩人冷香,壓下了胸口翻湧的血氣,連周身劇痛都鬆緩了不少。

原本已然快要爬上下頜的火紋開始逐漸消退,君尋垂眸,卻見衣襟處不知何時被人別上了一朵雪白花苞,正在緩慢張開嬌嫩的花瓣。

他冷笑一聲,將之捏下,隨手一拋,已然盛放的重瓣花朵飄搖墜落,卻在接觸地麵的瞬間化作細碎光屑,消失無蹤。

假作真時真亦假,此人於幻術一道造詣不俗,隻是很不巧,碰上了君尋這雙眼睛。

“少主……”

沙啞虛弱的呼聲響起。

君尋側目,隻見先前被掀飛的兩人竟還沒死,正手腳並用地向著容華爬去。

經此一遭,少年已調息得差不多了,見狀秀眉緊皺,立時起身將二人扶起,一人喂了一粒靈丹,又幫他們擺好姿勢,方便入定恢複。

君尋看著少年忙碌的背影,心中冷笑。

——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心思去幫別人,真不知是善還是傻。

他腳步微動,緩步向容華走去。

無盡意被他握在手中,劍尖垂地,於砂土中劃出淺淺痕跡,與死亡宣告一般的沙沙聲。

少年背影微僵,卻是握著逢春起身回首,眸光冰冷堅定,背脊筆直,透著一股寧折不彎的勁,似乎是想要在他手下豁命一搏。

原本在他體內互相牽製的仙元魔氣竟出現融合的跡象,交匯處隱約出現一股無形之力,氣息玄妙,是君尋都未曾見過的一種存在。

他興致盎然,忽然想起初見時,小狼崽子分明身處弱勢,卻仍妄想要取他性命。

那雙線條溫柔,卻含著孤狼般銳利眼神的冰冷眸子,實在讓他玩心大動。

君尋很久沒有發現如此適合“鑄劍”的“材料”了——

唯有世間最鋒利的劍指向自己時,那種感覺,才會讓他真正意識到自己是活著的。

所以他願意花時間,去培養這柄尚不成熟的“劍”。

君尋看著容華,驀地勾唇,緩慢道:“一句話的機會,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來吧?”

少年本已做好殊死一搏的準備,被他一席話砸得猝不及防,竟短暫怔愣一瞬,旋即快速反應過來。

——他身負血仇,能不死,自然要拚命活著。

容華垂眉,大腦飛速運轉,不過幾個呼吸,便抬起了頭。

“……我聽見你問那人什麽了,”他盯著美人遮目的白綾,“你想要‘神器’,是嗎?”

容華頓了頓,又緩慢道:“我知道……哪裏還有這東西的碎片。”

林間一時陷入死寂。

逢春靈力造成的綿綿雨絲已將二人衣發打濕,少年纖長睫毛上,甚至掛著無數微小脆弱的水滴,隨著他羽睫顫動搖搖欲墜,好不可憐。

半晌,一聲輕笑終於打破沉寂。

君尋鬆手,無盡意化回金羽,乖乖飛回鬢邊落下。

“你成功了。”

他笑吟吟地伸出兩根手指,飛快一撩少年下巴尖,旋即向他伸出一隻手臂,嗓音懶散:“扶我。”

容華被他轉變過快的態度一噎,捂著下巴走了過去,又被對方沒骨頭似的倚了上來。

被雨絲打濕的衣物透著陣陣寒意,凍得少年渾身冰涼。

可此時美人入懷,卻好似突然靠上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炭,燙得他險些跳起來!

容華有些不可置信地偏頭,便從對方有些鬆弛的衣領間隙窺見了肆虐的幽紫火紋。

——上次見到這紋路時,君盡歡身上有這麽燙嗎???

“……好看麽?”

被壓到幾乎隻有氣音的低笑響徹耳際,容華心頭一縮,立即別開了視線。

君尋自然知道自己如今是個什麽鬼樣子,惡作劇得逞後,啞著嗓子笑了半晌,又話鋒一轉:“我猜你還有條件,對吧?”

容華強壓下將人推開的衝動,眸光落在剛剛結束入定的二人身上,點了點頭:“請師尊放他們安然離去。”

粗眉男子才調息完畢,睜眼便聽見他這句,立時一愣:“少主?!”

“你們回去,好生照料祖父,”容華無視二人不讚同的眼神,冷靜道,“告知他,容華一切安好,定會報父母之仇。”

他態度堅定,二人幾番勸說也無法忤逆,隻好點頭離去。

君尋隻托腮看著少年體內逐漸消散的無形力量,隨即懶懶打了個嗬欠:“這種貨色,還不值得我動手。”

少年沒應他,而是用僅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低聲道:“其餘的我不清楚,但是……定有一枚碎片,在聖宮手上。”

君尋倚著他,笑意清淺:“我憑什麽信你?”

前者又沉默幾息,嗓音轉冷:“那是……亡母遺物。”

君尋沒再開口。

他對容華身世不感興趣,並沒必要追問。

傳送陣法研究了一半便被同命咒引了出來,不過最關鍵的地方他已摸清了大概思路,剩下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位聖明殿主、所謂的陣法宗師,已經成功讓他提起興趣了。

“走吧,我的好徒兒——”

君尋笑意吟吟:“是時候,去會會所謂的仙門第一大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君尋:他好特別,好不做作,居然膽大包天想殺我,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