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張牙舞爪的低吼幾乎將阿瑾的聲音蓋住, 君尋看著耳尖微紅的羞赧少年,搖了搖頭。

“我無礙,多謝你。”

敵人來勢洶洶, 二人來不及多說, 當即各自轉身, 背抵背持劍迎擊。

林間除卻他們還有四道人影,俱是十八、九歲的少年, 原本同樣在魔物與活死人的車輪戰下有些脫力, 見狀也有樣學樣兩兩一組,一人迎戰, 一人借機喘息, 硬是繼續扛了下來。

紅衣少年眉眼明靡,此刻俱是一派凝重神色,可他來不及多想, 隻能憑本能揮動手中長劍, 將前赴後繼的魔物削飛, 鳳火當即湧上, 將殘餘濁息焚盡。

阿瑾與他一組稍輕鬆些,見狀便在迎戰的同時出劍協助另外幾人。

昏暗密林之中劍光閃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 此起彼伏的吼聲才逐漸減弱, 有了停歇的態勢。

君尋見狀, 立即抓住時機飛身而起, 濯心長吟一聲,但見少年手起劍落, 一式“焚海”, 頃刻劍氣清**, 金紫火焰衝天而起,將剩餘魔物盡數斬滅焚盡。

幾人俱已筋疲力竭,見狀立時長歎一聲,紛紛軟倒在地,靠著殘枝斷樹喘息起來。

君尋也累得夠嗆,脫力靠在一處樹幹上,視線環視一周,心底不安卻再次開始翻湧作祟。

他們這一組分明是最偏遠的魔物據點,人手自然也是最少的。他本意原是速戰速決好回神諭山脈幫助雪塵的,如今卻至少被多耽擱了好幾個時辰。

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其餘五人麵麵相覷,也都有些不敢開口。

許是氣氛實在太過凝重沉悶,個頭最高也是看起來最活潑的一名少年抓了抓頭發,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試探道:“我們,我們也算生死與共過了吧?不如……自我介紹一下?”

他們都是服從九絕安排臨時組起來的小隊,除了君尋與阿瑾早就相識,其餘基本上都是陌生人。

少年人本就性子跳脫活絡,見狀都點了點頭,各自報了名諱,旋即再次齊齊將視線投了過來,看著垂首沉默的君尋躍躍欲試,但誰都不敢率先開口。

紅衣少年方才那一劍堪稱驚才絕豔,一見便知是個天縱奇才。

慕強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對方是個相貌明靡的美麗少年,更是看得幾人心癢癢,都想與之結實一番。

正當時,又是那名個頭最高的率先站了出來,大著膽子湊到君尋一旁,小心翼翼出聲:“……小公子?”

後者聞聲微動,緩緩抬頭看他。

線條飛揚的瑞鳳眼清澈瀲灩,仿佛世間最為純淨瑰麗的紫水晶。

“我、我姓君名玉,字、字長羽!”

他有些緊張,指尖不自覺搓著衣角,結結巴巴道:“或、或許小公子不、不記得了……但我們是有一麵之緣的,就、就在——”

君尋盯著他看了一會,終於出聲打斷:“在明州?”

“對對對!!!”

君長羽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點頭如小雞啄米,連聲道:“就是明州!您和蓮神大人非但救我一命,還指點了我的劍術!”

他說著,還並出劍指,意猶未盡地在空中比劃了幾下,笑道:“承蒙小公子指教,在下受益匪淺呢!”

君長羽生得和善陽光,被他一直對著笑,君尋原本有些冰冷凝重的麵色也不由稍作緩和,搖頭道:“我也沒做什麽,是你根骨優秀,悟性又高,才能在這麽短的世間內修至仙人境中期……”

對方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誇我的人有許多,可這話從小公子嘴裏說出來真好聽,嘿嘿,嘿嘿嘿——”

前者終於被他的反應逗笑,眼眸稍彎。

林間終於不再那麽壓抑,有些鮮活起來,另外幾人見君尋這般好相處,也一股腦湊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都想和他說上兩句話。

君尋十分有耐心,一一回應,那些少年便大著膽子,開始出聲安慰。

“小公子,我們知道你是擔憂蓮神大人,別不高興啦——”

“是啊是啊,蓮神大人那——麽厲害,就算魔物比預想多些,也肯定不會有事噠!”

“你看我們這麽弱,還不是一起順利挺下來啦?”

“雖然累了點……”

“哎喲,你這麽一說,我渾身都開始酸疼了……”

他們嘰嘰喳喳,君尋反倒不覺得吵,一直緊皺的眉心緩緩放鬆舒展,終於在最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本就生得明靡動人,此刻一笑更是明眸善睞,動人心弦。

幾人看得齊齊吞了一下口水,又立時在少年有些莫名其妙的茫然眼神中開始東拉西扯地打哈哈。

君長羽視線遊離:“今、今天真是個適合練劍的好日子……”

話音方落,即有一人接上話茬:“嘿!原來長羽兄是得了小公子指點,怪不得都敢自占山頭、開宗立派了——”

君長羽滿臉通紅,伸手就要去捂那人的嘴:“哎!你別說!!!”

君尋原本隻是含笑看他們打鬧,此刻更是麵露好奇:“開宗立派?”

君長羽麵露赧色,小聲辯解道:“雖是門派。如今也不過就我一人,小公子可萬萬別聽他們玩笑——“”

“世間有勇氣自立門派之人才幾個?你能有這氣魄,已是勝過旁人許多了。”

君尋單手托腮,歪頭看他,眼眸晶亮:“宗派叫什麽名字?”

少年臉更紅了,聲若蚊蚋:“太華……”

“太華宗?”

前者點頭,笑意吟吟:“好名字呀!”

他說這,視線又轉移到君長羽身側佩劍之上,由衷道:“你心性堅韌、天資卓絕,太華宗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對了,”君尋說著,又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摸出了一枚晶瑩剔透的小瓶遞了過來,“上次分別後,我就一直想著下次見麵將此物給你,如今倒真是有緣,竟真遇見了。”

瓶身不過拇指大小,細頸大肚,盛著鮮紅**,凝神望去時,還能發現其中流淌翻湧著金紫細閃。

君長羽接過小瓶,隻覺掌心灼熱,好似捧著一爐蓬勃的火:“這是……?”

君尋眨了眨眼:“鳳凰血。”

他下巴輕抬,示意對方低頭望向自己腰間長劍,緩聲道:“上次見麵時,我就發現你的劍似乎仍是劍胚,應是少了火引淬煉。剛巧我認識一位鑄劍天才,你屆時就拿著這個去找他,以此物淬煉,或可使其邁入聖品靈器之列——”

君長羽:“!!!”

少年受寵若驚,下意識便要將瓶子塞回來:“神獸之血何其珍貴,我怎敢平白領受……”

“不過幾滴血,有甚要緊!”

君尋揚眉,直接反手推回:“我可等著看太華宗脫穎而出,領袖仙門呢!”

君長羽捧著掌心玉瓶正不知所措,聞言卻有些怔愣,眼圈泛紅:“我一定會做到的,不讓小公子失望!”

君尋笑著伸手在他頭頂狂挼一把,咧嘴道:“這還差不多!”

聊了這麽久,少年們終於修整過來,見他起身,也各自跟著站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商量著要不要四下巡查一番,以免出現漏網的魔物。

君尋放眼遠望,眸底星海漫湧,檢查著有沒有蟄伏的混沌濁息。

可正在此時,卻聽得一聲呼嘯由遠及近,伴著劍光從天而降!

眾人俱是一怔,有些不解此刻怎會有人前來,正麵麵相覷,一直怯怯沒敢插嘴的阿瑾卻乍然驚呼一聲:“阿離?!”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雁妖阿瑾的至交好友,秋離。

君尋對他有些印象,見他似乎受了傷,連落地時都險些摔死自己,立即心念一動。

濯心清吟一聲,當即化光將人穩穩拖住,送了下來。

秋離傷勢極重,渾身上下竟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他本做好了重重摔落的準備,此刻驟然被接下,立即有些意外地睜開雙眼。

紅衣少年美麗精致的麵容闖入視野,正皺著眉,似乎有些憂心:“秋離?你不是應該在蓮君身邊嗎?”

“蓮君”二字一處,少年原本尚算平靜的麵容當即一緊,眼圈瞬間紅了個透。

見他哭著撲過來,君尋有些茫然,卻還是下意識將人接住:“……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心底的不安感愈發放大,他無意識收緊手指,便被對方反手一抓,淒聲道:“小公子,我們被騙了!!!”

“是九絕……是他們背後捅刀!”

君尋腦內立時“嗡”地一聲,心口劇痛,一時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不隻是他,這話內容太過震撼把所有人都嚇到了阿瑾都不敢相信,抓著秋離的手急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別急,說清楚呀!”

後者邊組織語言,邊道:“原本一切都還正常,隻是魔物較我們預想中的多了些,蓮神大人坐鎮中央負責清除濁息,九絕也同我們一起絞殺魔物……”

“可不知為何,魔物怎麽殺都殺不幹淨,負傷的人也越來越多……除了魔潮中那些活死人,連負傷的同伴都被有人濁息汙染同化,向著同僚攻擊起來!我們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連九絕都支撐不住負了傷,隻好請求蓮神大人協助除魔——”

秋離說著,便似想到了什麽極為恐怖的記憶:“蓮神大人聽了,立即出手清**四野,神力之下,整片魔潮**然無存……可、可他自己卻好像受了傷,倒了下去!”

——是反噬!

君尋連牙關都開始顫抖。

平時殺一兩個活死人都會讓蓮君氣息萎靡,十幾個便能讓他虛弱吐血,整個魔潮之中,少說有幾千幾萬!

如此恐怖的反噬,蓮君該如何承受??

少年們一陣驚呼,紛紛滿麵擔憂地追問:“然後呢?你一口氣說完啊!!”

秋離嘶聲道:“九絕說為免魔潮來襲,要撐起防護陣法再幫蓮神大人療傷,我們自然不敢打擾,可誰知、誰知那陣法並非守護之陣,而是吞噬之陣!所有被波及的同僚皆被陣法吞噬,連屍骨都沒剩下!”

他死死抓著手中火紅衣袖,指尖幾乎摳破布料:“小公子,您快去救救蓮神大人!!!”

君尋被他一搖,終於找回了聲音。

少年連薄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本該驚慌無措,此刻卻異常冷靜。

他麵色慘白,牙關緊咬,卻還是從懷中摸出一根流光溢彩的雪羽,向秋離遞了過去。

“勞煩你……”

君尋頓了頓,嗓音分明微顫,卻還是一字一句堅定道:“若我與蓮君此行回不來,勞煩你走一趟無境之澤,並將此物轉交給毒醫。”

秋離抖著手接過羽毛,滿眼熱淚,神情鄭重:“秋離立誓,必不辱命!”

紅衣少年重重點頭,又轉向簇擁一團的少年們,道:“此地危險,你們且尋個安全的所在暫避,先別回神諭山脈。”

幾人麵露擔憂,皆想出聲申請同行,前者卻徑自回身,背對眾人,隻道:“山河路遠……各自珍重吧。”

話音未落,雪白羽翼“嘩啦”一聲展開,在幾人目光中用力一振,載著紅衣少年衝天而起,化光而去!

君尋心頭絞痛,直到衝上雲霄,才驚覺自己已滿麵冰涼。

抬手觸摸,滿麵水痕。

他吸了吸鼻子,視線下移,卻在看清人間景色之時驟然一凝。

炎夏之季,卻不知何時陰雲密布,飛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記憶中安寧祥和的城鎮皆被魔潮肆虐,所有昔日曾與蓮君留下美好回憶的所在皆已蒼生哀哭,民不聊生。

可潔白無瑕的飛雪飄落,卻根本蓋不住甚囂塵上的汙穢罪惡。

君尋太陽穴突突直跳,連腦仁都隱隱作痛。

此次借助魔潮來襲對混沌發起總攻之事,本就是隋無跡牽頭、九絕提議,連蓮君都點了頭,眾人一致讚成的。

可非但他們麵對的魔物,連整個碧霄界的魔潮規模皆比他與蓮君預想之中大了許多。

君尋心慌得厲害,拚盡全力加快速度衝向神諭山脈,卻還是足足飛了將近一個時辰。

待到進入山脈範圍時,受過神力清掃的山野間已然被白雪覆上了厚厚一層,入目白茫茫一片,幾乎讓人無法分辨方向。

君尋懸停半空,拚命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同時紫眸泛起微芒,便見天地靈力皆被吸引調動,幾乎形成漩渦一般,向著一處奔湧席卷而去。

他立即振翅飛近,便見漫天雪片之中,一座幾乎遮天蔽日的巨大陣法赫然屹立山巔。

屬於蓮君的雪白身影跪坐中央,垂著頭,不知還是否清醒。

與此同時,九道淺青色光流正在以他為中心,向著陣法邊緣處合圍的九人體內湧入。

“蓮君!!!”

君尋目眥欲裂,幾乎是嘶吼著衝向大陣,卻在咫尺處被一道清光所擋,擊飛出去。

先是魔潮,又極力趕路,少年本就有些力竭,此刻被一招打中,當即口吐鮮血,淋淋漓漓灑入數寸深的積雪之中。

隋無跡站在蓮君正對麵的方向,儼然是陣法中心,流入體內的光流也最為澎湃磅礴。

他看著手腳並用、堪稱狼狽地從雪地爬起,想要再次撲過來的紅衣少年,忽然雙眸微眯:“……好啊,你還敢來。”

他一聲冷笑,驟然拔高嗓音:“我早就看出你這妖物包藏禍心,如今竟敢暗算神明,當真其心可誅!”

話音未落,便雙手結印,整座大陣立時咒文轉變,向著君尋發起攻擊!

少年早就被他一席話砸懵了,不敢置信地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第一道攻擊即將臨身,才猛然驚醒,目眥盡裂:“我沒有!你說謊!!分明是你們陰損暗算,還卑鄙無恥,顛倒黑白!!!”

“……顛倒黑白?”

隋無跡似笑非笑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卻驀然瞪著眼睛,咧唇反問:“可,誰又會知道呢?”

他猛然張開手臂,高聲大笑:“普天之下,無人會知道真相如何,他們隻會覺得你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你……你……”

君尋急怒攻心,竟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幹脆不再辯解,直接長嘯一聲,飛身躍起——

就在他腳尖離地的瞬間,少年身形驟然化光拔長變化,雪翼張開,仿佛垂天雲海,頃刻將昏暗天地點亮。

“唳——”

清脆鳳鳴衝天而起,光團雙翼猛然一振,竟直接將一身光屑抖落,化作一隻足有三人高下的雪白鳳凰!

鳳鳥周身流光溢彩,線條飛揚流暢,羽冠搖曳間瑰麗耀目,仿佛披盡天地殊色於一身,令人不自覺屏住呼吸,根本移不開視線。

隋無跡神情陰鷙,暗啐一聲,立時與八位同僚使了個眼色,緊接著揚聲開口:“諸位好友,速速助我誅殺此妖!”

八人異口同聲:“是!”

喝聲若洪鍾響徹天地之間,立時引起了神諭山脈的雪崩,卻根本無人在意。

傳聞中的“九絕”此刻一派正氣,抬手結印,整齊劃一,竟仿佛真的在誅殺妖孽,為世間除害。

鳳凰長唳一聲,金紫火焰登時遍布周身。

但見它雙翼再振,飛旋而起,萬千鳳火便如傾盆暴雨從天而降!

方圓千裏當即火舌騰起,幾乎遮天蔽日。

漫山遍野的新雪都被高溫蒸發,露出下方無數被掩埋的魔物屍骸,又立時於鳳焰之下化作焦土,再無絲毫痕跡可尋。

隋無跡冷笑,手中印勢再變:“你這妖物,非但不思悔改,還縱火作亂,如今我們便要替這方圓千裏慘死的生靈討回公道!”

君尋怒不可遏,鳳喙張開便是一串火劍飛襲而出,直直轟向九人。

可後者卻置若罔聞般,隻隨手一揮,便是九道清光齊齊而出,漸次擊中鳳凰周身幾處大穴!

雪鳳哀唳一聲,被怒火衝昏的頭腦卻也於此時被劇痛驚醒。

他飛旋而起,一邊躲避九人反擊,眸底星海翻卷,終於發現整座陣法的力量核心竟不是來自隋無跡他們,而是跪坐正中,生死未明的蓮神!

就在君尋加重攻勢,導致九絕不得不調動靈力回防的同時,中心白衣青年的氣息登時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正是靈力過度使用的征兆。

“——陰險!!!”

君尋急叱一聲,拚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陣法構成的紋路在眼中複製、遊走、解析,終於在九人再一次合力攻擊的空檔尋到薄弱之處。

鳳凰長長嘶鳴,竟不管不顧,以身為劍,一頭向著陣法中樞撞去!

隋無跡暗道不妙,這才反應過來前者要做什麽,立即結印回防,卻還是晚了一步。

堅不可摧的大陣頃刻被撞出一道缺口,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操控陣法的九人也齊齊麵色一白,“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而與此同時,進入陣法的鳳凰也已然遍體鱗傷,雪白無瑕的被毛被血跡染紅,又在下墜時化回一身火紅勁裝的少年,重重摔落至白衣青年麵前。

君尋渾身幾乎要散了架,好像還有幾處骨頭斷了,疼得他直抽冷氣。

可他根本顧及不到這些,甚至恍若未覺,立時一骨碌翻身爬起,手腳並用地撲向垂首昏迷的白衣青年,一把將人護入懷中。

“蓮君,蓮君!”

“雪塵!”

“你別嚇我,你快醒醒、快醒醒——”

少年嗓音沙啞,幾乎泣不成音。

他拚命調動著枯竭仙脈之中僅存的靈氣,又毫無保留地送入蓮君體內,卻仍舊在陣法的掠奪下仿佛泥牛入海般,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君尋用力抓住懷中青年肩膀,卻根本不敢用力搖晃,隻能小聲呼喚著“雪塵”,一聲比一聲顫抖,一聲比一聲淒厲。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前一瞬,蓮君終於眉心一蹙,躬身咳出一灘赤金鮮血。

“咳……阿尋……”

他已然虛弱至極,卻還是在看到那抹張揚耀目的紅時無意識扯了扯唇角,像是要對人笑一笑般,艱難道:“你……怎麽……來了……”

所有強裝出來的理智與冷靜頃刻崩潰殆盡。

君尋淚流滿麵地用力抱住蓮君,哭得聲嘶力竭:“什麽碧霄,什麽混沌,不要管了,統統都不要管了!我們回家……雪塵,我這就帶你回家,回太清無上境……”

少年邊說,邊要用力將人從跪坐狀態拉起來,卻驚覺無論自己如何使力,對方竟都紋絲不動。

他驚極,垂眸去瞧,卻見白衣青年修長挺拔的身體上緩緩浮現出手臂粗細的符文鎖鏈,散發著令人生理性作嘔的不祥氣息。

蓮神周身所有的神力,皆由這些粗壯鎖鏈吸收,再轉入陣法,最終送入隋無跡等人體內。

君尋心驚不已,立時起身召出濯心,運起全身靈力揮劍去砍,卻隻能在其表麵留下一層淡淡白痕,根本無法將其撼動分毫。

隋無跡原本還有些擔憂,此刻見狀又開始冷笑:“本欲分完神力再去收拾你的……可你此刻既自投羅網,便不要怪我們兄弟幾人心狠手辣了!”

“呃啊啊啊啊——”

紅衣少年怒喝一聲,一劍劈來:“我殺了你!!!”

他用盡全力,這一劍飽含威勢,幾乎壓得隋無跡喘不過氣來。

可就在此時,站在圈內其他位置的二人卻驀地飛身躍出,合力擋下了君尋一劍。

馬上進入成年期神獸的全力一擊,凡人自然不可承受,二人當即吐血倒飛而出,堪稱狼狽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少年同樣被反震之力逼退,卻仍舊堅持護在蓮君麵前。

抬眸之時,眼底已是一片血紅。

隋無跡心頭一跳,當機立斷:“這妖孽瘋了!眾位好友,速速結陣,與我合力誅殺此妖!!”

九人齊聲高喝,再次合力結印,原本被撞破一處的大陣立時恢複原狀。千千萬萬的光劍憑空顯現,密密麻麻懸在上空,遮天蔽日,幾乎沒有一絲縫隙。

與此同時,蓮君再次悶哼一聲,嘔出一口赤金鮮血。

眼看他氣息愈發萎靡,君尋嚇得什麽都不顧了,當即把濯心一扔,回身向搖搖欲墜的青年撲了過去:“雪塵!”

“你怎麽樣了?要不要緊?”君尋心慌得緊,連聲關切,“還撐得住嗎?要不要喝點我的血……”

鳳凰生於涅槃,死於涅槃,輪回不止。

鳳凰血自然也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物,等閑無人能得。

君尋自己自然也清楚這一點,說著便要割破手臂,卻被蓮君一把抓下,攬入懷中,死死抱住。

少年被他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整個人都被按在蓮君胸口,又怕掙紮將人傷到,根本不敢動彈,隻能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雪塵——?!!”

問題尚未出口,君尋卻瞳孔緊縮。

他幾乎整張臉埋在蓮君懷中,隻剩一隻眼睛還能觀察周遭景象,卻能看到一朵千瓣蓮花正緩緩由蓮君背後升起,懸浮半空。

蓮花為琉璃質地,重疊花瓣最中心處有九枚光華最盛,隱約散發出令人恐懼的玄奧之力,似乎能被其支配命運。

“紅塵萬華?!”

結陣的九人也齊齊驚呼一聲,麵麵相覷之時,皆是麵露狂喜。

其中一名手執陣盤之人當即大叫:“大哥,怪不得我們怎樣都找不到這東西,原來竟在蓮神身上!”

“是啊大哥,”另一人當即附合,“有了這東西,你是不是也能弄個神明當當?屆時可別忘了我們兄弟九個一同扶持的情分啊!”

隋無跡一向平靜淡然的臉上也終於露出貪婪之色,盯著幽幽懸浮的紅塵萬華舔了舔嘴唇:“……當然!”

他抬手結印,眾人頭頂密密麻麻的光劍登時開始嗡鳴震顫,眼看就要如雨劈落。

可紅塵萬華卻微微一顫,當即化光擴大,竟變化為一座半透明的蓮華虛影,將紅白兩道相依身影護入其中。

虛影成型的瞬間,光劍也潰然墜落。

每一道劍尖皆是朝向重傷的神明,帶著將其拆分入腹的貪婪與欲念,又被蓮華虛影擋下化解,如此循環,似乎沒有盡頭。

“不行!不行!!”

君尋能感受到環抱住自己的力道越來越弱,就在蓮君即將脫力倒地之時,他終於忍不住發力,想要將人掙開:“快停手,你會死的!你會死的!!!”

可蓮君卻悶咳一聲,再次收緊了懷抱。

“阿尋,對不起……”

他將頭埋入少年氳著繾綣暖香的頸邊,幾乎發不出聲音:“我要失約了……”

君尋瘋狂搖頭,淚水幾乎快要流幹:“求你了,雪塵,求你了!快停手,停手啊——”

劍雨摧殘之下,蓮花虛影光華黯淡,卻仍舊屹立不倒。

隋無跡有些心急,見紅塵萬華還是沒有潰敗的意思,雙眼赤紅,竟驀地大吼出聲:“大人,你還不出手嗎!!!”

喊聲回**天地,幾乎要再一次引發雪崩。

可就在回音無盡飄**的同時,鋪天蓋地的濁息開始由地底滲出,竟逐漸在隋無跡麵前凝成一道隱約“人形”。

之所以說是隱約,實在是因為輪廓太過模糊潦草,若不是狀似頭部的位置亮著兩枚岩漿色的光點,連人形都說不過去。

可它卻還是一歪“頭”,兩枚光點下方緩慢裂開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發出令人恐懼的僵硬嗓音:“急什麽,這不是來了?”

君尋被這“人”身上的氣息熏得幾乎作嘔,勉力回眸,卻見前者身體扭動一瞬,又憑空裂出兩隻觸手,當空一揮——

數不勝數的濁息頃刻融入大陣,原本寥寥無幾的光劍再次開始自我複製,補足數目。

與前次不同,這一次的劍尖上皆蘊著一層不詳的黑光,連君尋看了都心頭發顫,甚至產生了生理性的反胃感覺。

它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語,緊接著觸手一揚,千千萬萬光劍再次齊齊落下,攜萬鈞之力直逼蓮華虛影,仿佛飛蛾撲火,前赴後繼!

九人的目光齊齊黏在虛影之上,便聽得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傳出,緊接著蓮君悶哼一聲,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君尋一直被他護在懷中,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異狀。

這反應分明是遭受了極大的痛苦,先是渾身一僵,緊接著就是生生將其忍下時肌肉緊繃的細密顫抖。

碎裂聲愈發密集,似乎逐漸累積到了一個頂點,旋即轟然垮塌,虛影消失不見。

紅塵萬華搖搖欲墜,晶瑩剔透的蓮身已然滿是裂痕,眼看便要到達碎裂的邊緣。

這是雪塵的本體。

本體若毀,他的神明還會在嗎?

君尋已經哭得流不出淚了,胸中湧上一股發自心底的茫然恐慌。

他空有一雙神瞳,卻破不掉陣法;空有一身劍術,卻救不下心中摯愛。

此時此刻,他除了任由雪塵抱著,根本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可他最愛的神明啊,卻仍舊以最溫柔的力道擁著他,仿佛懷中抱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世間他最為珍愛的至寶。

君尋感受到他緩緩鬆開了一隻手臂,似乎是向前抬起,對著那團人不人鬼不鬼的黑影張開了五指。

這是他每次操控紅塵萬華慣用的手勢,少年回眸,果真見到搖搖欲墜的琉璃蓮花驟然光華大作,向著黑影飛襲而去!

“汝瘋了?!”

黑影也慌了,“臉”上兩枚光點驟然擴大兩倍,邊退邊罵:“想以真身與吾同歸於盡,汝自己也別想活——呃啊啊啊啊!!!”

清光接觸濁息的刹那,當即四分五裂,化作無數冷冽劍光,頃刻將黑影絞碎!

後者發出不甘的慘叫,卻半點無法掙脫,隻能與清光一同潰散,消失無蹤。

隋無跡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動向,見狀立時見縫插針,一揮手,空中殘留的萬千劍影當即紛紛墜下。

“阿尋!”

蓮君低呼一聲,幾乎是憑本能用盡全力飛撲而來,將紅衣少年拉入懷中,護在身下。

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君尋瞳孔緊縮,眼睜睜看著一把光劍從天而降,刹那貫穿白衣青年胸膛。

緊接著是第二把、第三把……

仿佛瓢潑大雨一般,甚至沒有給君尋任何作出反應的時間,每一柄都堪堪刺穿青年身體,仿佛一張無瑕白紙,頃刻間開出無數淒豔美麗的血紅蓮花。

最後一柄光劍刺入身體的同時,蓮君終於脫力軟倒,跌入紅衣少年懷中。

“雪塵堅持住,我、我幫你,我幫你□□……”

君尋雙手都在顫抖,不管不顧地握上劍鋒,拚盡全力想要幫他將這些利劍拔出,可這些東西仿佛長在了蓮君背上似的,任憑他雙手被割得鮮血淋漓,也沒有半點鬆動的跡象。

劍氣鋒利,幾乎要割斷他的手骨,可少年卻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半點沒有放棄的意思,仍舊死死握著劍鋒,雙目赤紅地低聲喃喃:“□□就好了……□□就不痛了……”

他的嗓音開始破碎,已經算是在乞求:“雪塵,求你了,別、別丟下我,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白衣青年就這樣靠在他的肩頭,緩了一會,終於恢複了些力氣,立即起身,反向捉住了少年鮮血淋漓的雙手。

僅存的神力湧出,卻是將君尋雙手包裹,醫治傷口。

他笑著,麵色慘白如紙,神情卻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柔軟,似是想要抬起手來,為少年拭去滿麵已然風幹的狼狽淚痕:“阿尋……”

“別……哭……”

君尋早已流不出淚來了,他用力點頭:“好,好,我不哭,我不哭。雪塵,我們回家好不好?帶我回家,回太清無上境……好不好?”

蓮君連出聲都有些吃力:“阿尋……別怕……”

他用盡全力伸出的指尖終於觸及少年嬌嫩精致的臉頰,可君尋卻沒有任何實感,仿佛隻是一道輕得不能再輕的微風。

君尋下意識想要回握他的手,可一用力,卻驀然抓了個空。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間,清雋蒼白的神明逐漸透明。

數不勝數的光塵由他的輪廓飛出,散入漫天飛舞的雪片之中,消失無蹤,沒有一點痕跡。

君尋愣愣看著,又猛然驚覺,立即伸手想要將人抱緊,可無論如何努力,雙臂卻隻能一次又一次地穿過他的身體,連衣角都無法觸及。

他的神明。

他的雪塵……

就在這鋪天蓋地的慘白之中、北風呼嘯的哀歌之下,悄無聲息地隨著飛揚大雪,灰飛煙滅。

“阿尋……”

“等我……”

唯餘一聲輕歎,仿佛隻是少年傷慟至極時,產生的幻覺。

君尋喉嚨發緊,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向清澈瀲灩的靈動紫眸變得死寂空洞,隻愣愣看著蓮君消失的地方,看著那人存在過的痕跡一點、一點,被冰冷無情的大雪覆蓋,吞噬。

早已在寒風中幹涸冷卻的眼眶一燙,兩行溫熱**再次沿著臉頰流下,滴落,在數寸厚度的雪地中砸出幾聲悶響。

視野逐漸開始泛紅,少年無意識垂眸,卻隻能在皚皚白雪中窺見幾枚刺目的血點。

神明羽化,他的神力卻早已被九人分食殆盡。

隋無跡見他動也不動,立即與另外幾人對視一眼,一臉正氣道:“好友們,機不可失,蓮神被此妖孽暗算反噬,竟然灰飛煙滅!就讓我們替天行道,一鼓作氣誅殺此僚!”

眾人齊齊點頭,立即調動靈力,陣勢再變,又有無數光劍凝聚而出,劍尖嗡鳴震顫,這次則是對準了君尋。

少了神明供大陣吸取力量,光劍威力到底還是弱了不少。

少年被這一聲大叫驚醒,卻是伸出指尖,觸上麵前不遠處的積雪。

那是蓮君灰飛湮滅的地方,本該有殘留光塵落入其中,卻再也沒有記憶中的馨香溫暖,唯餘滿手刺骨冰涼。

濯心與主人心意相通,在地上發出一聲淒厲哀鳴,原本光華通透的劍身卻開始湧上紅霧,竟是令人心驚的凶煞之氣。

可君尋卻連理都沒理,隻是緩緩起立,回身,垂著頭,對上了滿臉得意的隋無跡。

凜冽寒風似乎變了方向,開始在紅衣少年周遭遊走飛旋,逐漸強盛肆虐,竟於呼吸之間化作一道罡勁旋風。

衝天劍意憑空湧起,將少年柔軟垂墜的衣擺掀飛,發出令人心顫的烈烈之聲。

他分明沒有執劍,可隻剩卻仿佛已然化作一柄利劍。

周遭所有冰片、積雪、飛砂走石,俱在此時被那一襲紅衣同化,凝作數不勝數的耀目劍芒。

連大陣凝聚而出的光劍都被這些厲芒絞碎,潰散,露出一片巨大的豁口。

神獸威壓四散而開,竟在穩步攀升,水漲船高,直接邁入了鳳凰的成年期。

與此同時,被旋風劍光包裹的紅衣少年終於動了。

他緩緩抬頭,對上了隋無跡堪稱貪婪猙獰的眼神。

原本明靡鮮活的麵容之上,赫然兩行血淚縱貫。

幽紫色的火焰紋路沿著他的脖頸下頜一路蔓延而上,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已然攀滿君尋整張臉頰,襯得原本昳麗張揚的少年陰鬱頹靡,仿佛地獄深處爬出來的妖鬼。

“你們……”

他薄唇微啟,緩慢開口:“該——死——”

一開始被他打傷的二人之一慌了,立時轉向麵色陰沉的隋無跡:“大哥,他要入魔了!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後者咧嘴冷笑,“入魔不是正好?我們‘九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為碧霄界除去這個弑神墮魔的妖孽!!”

他說著,掌心一動,登時萬劍齊落,向著君尋飛襲而來!

後者死寂眼神微動,雪片劍芒迎麵而上,開始與光劍互相抵消。

就在眾人心驚間,少年背後雪翼一振,當即向著最先出聲那人衝去。後者猝不及防,竟當場被他徒手刺入胸口,活生生拽出心髒!

“啊,”少年忽然嗤笑一聲,“原來不是黑的呀。”

話音未落,他便收攏五指,直接將仍在跳動的心髒隨手捏碎。

隋無跡麵色一沉:“大膽!!!”

可就在他出聲的瞬間,劍氣旋風已然來到此前被他重傷的另一人麵前,直接將他捅了個對穿!

後者甚至連慘叫聲就沒有發出,便直接倒地,生機斷絕。

呼吸之間接連斬殺兩位聖人,成年期的神獸簡直強到讓人膽寒。

連隋無跡都麵露懼色,卻又立時咬牙,直接將陣法之力盡數接引至自身,一掌揮出!

浪潮翻卷之聲漫湧而來,一輪明月緩緩升起,月華傾瀉,裹挾滔天巨浪卷向身形單薄筆直的少年。

“……滄海月明?”

君尋嗤笑一聲,非但不躲,反倒雙翼一振,迎上前去!

餘下七人皆被他這不要命般的勢頭驚住,開始萌生退意。

一行人在隋無跡的帶領之下且戰且退,戰場竟逐漸偏移數千裏,來到了無盡雷域的外圍。

七人中,又有二人重傷,失去戰力。

隋無跡被迫落在一處懸崖之上,回首望了一眼雷域綿延萬裏的鱗鱗黑雲,忽然對著緊追而來的少年一笑。

“梧卿小公子……你知不知道,進來仙域流傳著一則讖言?”

君尋絲毫沒有聽他講垃圾話的意思,一路追來,毫不手軟。

隋無跡有些狼狽地躲閃著,嘴皮子卻半點不閑:“讖言說,‘妖瞳禍世’!那些傻子還不信,說世間異瞳的多了去了,哪來的什麽妖瞳?”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夠了,沉下臉來:“可今日之後,他們會信的。因為所謂的‘妖’就是你——世間獨一無二的鳳凰!”

君尋的攻擊終於停滯一瞬,目眥欲裂,眼看又是兩道血淚湧出:“不……我不是妖……”

嗓音沙啞,不知在說給誰聽。

隋無跡見機補刀,大聲叱道:“你連最親近的神明都害死了,還有什麽資格說自己不是妖?!認命吧,你天生就是不詳的妖孽!連自己的力量都控製不了,注定害死一切對你好的人——”

“……不!”

少年的心神終於被他擾亂,抱著頭拚命辯解:“我不是妖……我不是妖!!他說過的,我不是妖……”

“就是現在!!!”

隋無跡見他陷入迷亂,當即高喝一聲,手中厲芒一閃,終於拔出隨身佩劍。君尋猝不及防,竟被他抓住機會一劍穿心,當即口吐鮮血。

另外四人見狀,高喝一聲齊齊出手,直接將人製住,死死按在地上!

少年被迫單膝跪地,背脊卻挺得筆直,無論如何都不肯低頭。

隋無跡冷哼一聲,直接伸出手掌,按住他後腦,用力壓下。

“呃!”

君尋拚命抗拒,嗓音幾乎撕裂,卻還是近乎癲狂地重複著一句話:“我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隋無跡卻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嗤道:“就憑你,一個長在神明羽翼之下,什麽都不懂的小廢物?”

他說著,周身乍然靈力湧動,手上同時一發狠,紅衣少年當即口吐鮮血,被他按倒在地!

“……你不是驕傲嗎?不是意氣風發,要做世間第一流嗎??”

隋無跡死死按著他的頭,看著少年精致美麗的麵頰被迫染上泥汙,心中頓時湧上一股近乎病態的快意,於是愈加惡狠狠道:“憑什麽隻有你能得到神明青睞?憑什麽他眼中隻有你一個人?!”

“既然他這般愛惜你,偏寵你,我偏要折斷你的傲骨,踩碎你的尊嚴,讓你低頭向我求饒——”

少年被他的靈力死死壓製,本應動彈不得,聞言卻猛然嘶吼出聲:“你沒資格提他!!!”

他拚盡全力,金紫鳳火夾雜著血腥味道刹那爆發,將近在咫尺的五人震退。

“大哥!壓不住他了——”

幾人齊齊吐血,隋無跡當機立斷,直接調動全身靈力一掌擊中少年胸前傷口!

後者本就是強弩之末,此刻更是被他驟然強盛的靈力擊飛出去,仿佛一隻斷了翅膀的紙鳶,高高墜落。

——不行!

——他不能死!!

一個念頭猛然湧上,半昏迷的少年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長嘯一聲,再次化作鳳鳥原型。

雷域遭到活物闖入,雲層之中開始跳躍電弧,眼看便要劈落蒼茫雷霆。

鮮血淋漓的鳳凰振翅,血紅鳳眸死死盯著飛身而來的五人,勢要與他們不死不休。

可就在此刻,第一道雷霆豁然劈落。

同時,五人也高喝一聲,齊齊運轉全身靈力,竟將眾人方才身處的高峰拔地而起!

石山從天而降,向著鳳凰傾軋而下。

方才一戰,又不知斷了幾處骨頭。君尋周身劇痛,想要調動力量拚死一搏,卻乍然被一股清冷冰冽的靈流包裹周身,猛然一拽——

雲榻之上,頹靡蒼白的青年豁然睜眼,側身“哇”地嘔出一口鮮血!

預想之中被石山鎮壓的疼痛沒有發生,反倒是清幽蓮香飄**繚繞,散發著讓人心神安寧的力量。

君尋尚未從記憶之中掙脫,幾乎是憑借本能,順著眼前雪白衣角抬眸望去,正對上一張清雅芳雋的臉。

那人一向溫柔含笑的眉眼此刻滿是憂色,青碧玉眸剔透清亮,不染半點塵埃,倒映出君尋堪稱迷茫呆滯的神情,似真似幻。

師尊終於由夢魘之中醒轉,容華神情稍鬆,懸了許久的心終於落下。正欲起身倒杯溫水,袖角卻傳來了熟悉的拉扯之力。

青年不由垂眸,卻見對方望著自己眼圈赤紅,淚水洶湧而下。

容華一驚:“師——”

話未出口,卻被對方低啞的呢喃打斷:“蓮君……”

區區兩個字眼,卻讓他心頭一縮,如墜冰窟。

容華幾乎是咬著牙,反手鉗住師尊細弱白皙的手腕,冷笑出聲。

“師尊——”

他微微發力,另一隻手死死則扣住對方下頜,強迫君尋與自己四目相對。

容華似笑非笑:“……蓮君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掉落小紅包!

先苦後甜,先苦後甜……(頂鍋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