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瀲灩深邃的紫眸水光漣漣, 視線迷離,分明是對著他,卻又好像透過他看著旁人, 讓容華一陣怒火上湧。

待到反應過來, 他已經把一直憋在心裏的話問完了。

容華有些懊惱, 更多的是酸脹苦澀,還有野草般風吹不盡蓬勃生長的妒火。

“說啊, 師尊, ”他壓低嗓音,拇指指腹摩挲著對方花瓣似的下唇, 頗有些循循善誘的意味, “……那是誰?”

冰冷強盛的靈力加身,帶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幾乎讓君尋無法呼吸。

他愣愣看著那張一向溫雅柔和的俊臉被陌生的陰鬱偏執占滿, 一時有些茫然:“唔——”

……蒼白、脆弱。

容華視線垂落, 捏著美人精巧玲瓏的下頜, 仿佛稍一使力, 便會將這頹靡昳麗的瓷娃娃捏碎。

似乎正應了他這莫名其妙的一點臆想,君尋原本唇瓣翕動, 似是想說什麽, 可尚未出聲又是一顫, 直接一口鮮血咳出!

“師尊!”

滾燙血滴含著火晶灑落腕間, 灼得皮膚一陣鑽心疼痛。

容華觸電般猛然鬆開鉗製, 卻反被君尋一把抓住衣袖,死死攥著, 說什麽都不肯鬆手。

“對……不起……”

“對不起……嗚……”

含糊不清的呢喃混著斷斷續續的泣音傳來, 卻拚命隱忍克製, 似乎要將所有的痛苦都咽回肺腑。

容華冷冷看著,分明嫉妒得快要發狂,卻還是歎息一聲,將倒在榻邊的青年扶起,小心攬入懷中。

他本是想趁機將那一半被師尊割裂的魂魄放回去,這才強行讓人墜入深眠。

可誰知還未來得及動作,便發現師尊陷入夢魘,讓容華不得不暫時中斷結印,將人從夢境中強行拉了回來。

不知師尊究竟夢到了什麽,竟讓他這般心神激**,意識根本無法從中抽離,甚至牽動了體內火焰。

衣領碎發遮掩的頸側,不知何時已紫紋滿布,且還在向上蔓延。

容華隱約猜得到那定是個讓人痛苦不堪的夢,不然一向要強的師尊絕不會是這般模樣。

……是那個“蓮君”嗎?

他曾經,讓師尊這般痛苦嗎?

容華抱著仍在邊壓抑哭聲邊咳血的師尊,所有靈力盡數出動為其梳理識海經脈,卻忍不住地回想起昔日魔淵旁,師尊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式“銷魂”。

他在淵底絕望彷徨悟出此招時,從未想過這椎心泣血的一劍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會被編入師尊睥睨驕傲的劍譜《摧眉》之中。

而今不需對方解釋,他卻驀然意會。

——可容華寧願自己永遠都不會懂。

肩頭衣料已被淚水與鮮血染透一片,青年胸口痛極,卻不知是因被血液所含的火晶所灼,還是些旁的什麽原因。

聽著耳邊被顛來倒去念叨的“對不起”,容華沉默片刻,終於傾身將懷中淩亂紅衣打橫抱起,向著殿外而去。

師尊如今的身體雖有一滴鳳凰血,卻根本壓不住失控的火焰,隻能與其互相消耗,讓這具身體越來越虛弱。

就仿佛一朵盛放到極點的花,從綻放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已然開始枯萎了。

在尋到解決之法或造出新的身體之前,隻能用無窮無盡的靈氣穩住。

……這也是他建造此處宮殿的原因。

踏出層層紗幔的阻隔,溫暖熏騰的水汽愈加濃重翻卷,卻又被青年盡數踩在腳下。

汨汨泉湧之聲近在咫尺,容華心念一動,滿是血跡淚水的內外長衫便倏然化作雲氣,消散無蹤。

與此同時,青年抱著懷中火紅拾級而下,緩緩步入池中。

似是察覺到那一團暴虐喧囂的火焰,空氣中的水靈息盡數躁動起來。

仿佛此間天地的靈氣皆被喚醒,急切地向著白衣聖人湧來,又經由他的疏導,匯入已然再次陷入昏迷的紅衣美人體內。

奔流往複,不舍晝夜。

與此同時,君尋站在漫天飛揚的大雪之中,神情茫然。

目之所及,一片空寂,唯有腳下幾乎沒膝的積雪,與隨狂風不住鑽入領口袖間的冰片,本該徹骨寒冷,可不知為何,他根本沒有一絲感覺。

曳地紅衣被掀得烈烈飛舞,幾乎要拖著青年向後倒去。

他好不容易穩住身體,隨意尋了個方向,準備先想辦法離開這裏,卻發現隨著自身移動,周遭足有一尺餘厚的積雪開始被風刀削減,逐漸向著四周飛散。

不出片刻,厚重積雪已然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又一具,不知疊了多少層的屍體。

這些屍身皆穿著一身繁複華麗的絲緞白衣,容貌卻被冰花覆著,隻能看出輪廓是如出一轍的柔和俊美,似乎都是同一個人。

青年深紫瞳孔驟縮,身體卻早已先意識一瞬向後踉蹌幾步,條件反射想要躲開這些屍體。

可就在他試圖退避的同時,那些屍身麵上的冰花卻也同樣開始融化。

冰層覆蓋之下,是無數張一模一樣的雋永麵容,線條溫雅清聖,仿佛神龕之中朝拜的玉像,幹淨無瑕。

掛著水珠的纖長羽睫微微一顫,終於在君尋不可置信的注視下張開,露出無數雙剔透溫涼的青碧玉眸。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那些眼眸微微一動,成千上百道視線登時循著君尋的視線回望,齊刷刷落在他的臉上。

與此同時,這些人也終於有了動作,一邊活動僵硬的軀體,一邊直勾勾轉向君尋,朝他邁出了步子。

“阿……尋……”

“阿尋……”

他們深情呼喚著麵含驚愕的青年,嗓音平和柔軟,似乎與記憶中並無二致。

君尋幾乎登時眼圈一燙,便控製不住地落下淚來。

“雪塵……”

他呢喃著,心想這莫非是上天的恩賜,正要向著距自己最近的“雪塵”伸出手去,對方卻驀地麵色一變,皺起了眉頭。

原來那張一貫俊雅寬和的麵容之上,竟也會露出這般令人膽寒的憎惡鄙夷。

他盯著君尋的眼睛,薄唇微啟,聲似驚雷:“你還敢喚我的名字!”

似乎有人在胸口重錘了一拳,君尋呼吸一滯,卻見周遭所有“雪塵”已然齊齊變了臉色,四麵八方的仇恨視線加諸於身,仿佛一場沒有血肉模糊的殘忍淩遲。

“你害得我好苦啊……”

“為什麽要把我害成這樣……”

“我當初為什麽要救你???”

“……你這個掃把星!不祥之人!”

君尋不敢置信。

理智告訴他眼前這些人不可能是他的雪塵,可那些話語卻仿佛帶著回聲的利刃,在他腦中心頭繚繞折磨,久久不散。

他捂著劇痛的頭顱,想要後退避開這些人的視線,卻不知被什麽一絆,極為狼狽地跌坐在地,無論如何都爬不起來了。

似乎有個聲音,隱藏在這些叱責質問之中,循環往複地告訴他——

……你跨不過去,這就是你的心魔。

像你這樣的不祥之人,即便是雪塵歸來,也絕不可能原諒你。

“不……不……”

君尋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理由,隻能茫然無措地抬起頭來,望向逐漸向著自己圍攏的“人牆”。

仿佛感知到他心中所想似的,那名正對著君尋的“雪塵”忽然咧唇一笑,惡狠狠道:“——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話音未落,所有“雪塵”也立時做出同樣神情,此起彼伏地重複起來。

“不原諒……”

“不會原諒你!”

“我不會原諒你的!”

繁複華麗的白衣,仿佛即將沒頂的深雪,向著跌坐在地的青年傾覆吞噬而來。

若是死在雪塵手下……

若能死在他的神明手中,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

君尋沒來由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與此同時,壓在心頭的重擔似乎一掃而空,所有情緒紛紛消退,唯餘無盡的輕鬆平和。

就是這樣……

青年緩緩閉上眼睛,仰起了頭。

白衣身影不知何時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散發著不祥之息的厚重黑氣。

濃稠濁息逐漸凝成一個形狀詭異的人影,在君尋麵前沉默著張開手臂,無數爪牙由其背後撐開,仿佛一隻正在捕食的章魚或蜘蛛,向著逶迤滿地的耀目紅衣包裹而去。

可就在漆黑觸手即將撫上青年輪廓的前一瞬,一聲琴音憑空乍響。

“錚——”

清光顯現,登時由君尋胸口迸發萬丈光華,直接將混沌人影擊潰!

“你——!!!”

黑影口部開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具象化的潺潺琴音無情割裂,盡數驅散。

隱約間,似有一股清幽蓮香飄來,引著君尋睜開雙眼,循聲望去。

風雪乍停。

天地間茫茫空寂的白逐漸消減融化,似乎有春風過境,氤氳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帶來一襲搖曳柔軟的白衣身影。

還是一模一樣的麵容,不再有嫌惡憎恨,不再有指責詰問,唯有一往而深的專注溫柔,情深脈脈。

他含笑望來,腳下邁開步伐的瞬間,此間天地雪減冰消,頃刻間繁花盛放,淺草遍地。

君尋直直望著他,幾乎有些晃神。

“雪塵……”

來人腳步未停,踏著嫋嫋琴音分花而來,微微傾身,向著委頓於地的紅衣青年伸出了一隻手。

他說:“走,我們回家。”

青碧眼眸剔透清澈,比世間最完美無瑕的碧玉還要美上幾分,倒映出麵前有些狼狽的青年。

君尋盯著他看了一個呼吸,卻是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任由對方將自己拉起,踏著繁花蒼翠而去。

鬆軟雲衾之間,隻著一件火紅單衫的青年緩緩睜開雙眼。

他整個人都陷入枕衾之間,紫眸深邃,盯著花紋有些陌生的帳頂看了一會,旋即手臂發力,支起了身體。

入目是層層疊疊的柔軟輕紗,將外界瀉入的天光襯得仿佛清幽月色。

君尋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容華的湯泉殿中。

淙淙琴音清淨悠遠,伴著辛涼蓮香繚繞而來。

君尋赤足下榻,跟著樂聲撥開簾幔一路向外,終於看清殿外景致。

大殿約呈八角形,連接著通向八個方向的長廊。

君尋走到盡頭,視線掠過那道專心撫琴的雪白背影,落至靜靜躺在一旁案角的白玉長蕭之上。

——是莫失。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取過玉簫,湊至唇畔。

幽婉蕭音憑空響起,琴聲卻無任何凝滯,隻音調一轉,便跟著蕭聲扶搖直上,配合無間。

君尋雙眸微眯,手指移動,蕭音當即拔高一調,變得飛揚淩厲,殺氣十足。

琴音也不示弱,綿密周全,處處防守,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接上君尋拋出的節奏,卻仍舊平和舒緩,坐懷不亂。

君尋哼笑一聲,蕭聲戛然而止。

容華也雙手按弦,含笑回望。

“師尊,您醒了。”

前者隨口應了一聲,轉著蕭踏上涼亭台階,視線落在亭外蓮池飛瀑之上,眸光晶亮,似乎很是喜歡。

容華眉眼彎彎,溫聲開口:“您喜歡這裏嗎?”

君尋這才視線微動,惜字如金:“……尚可。”

白衣青年似乎早就對他的回應有所預料,聞言將膝上莫忘擱至一旁,起身走來:“既喜歡,那我們便一直待在這裏,哪都不去了,好不好?”

他似乎才沐浴過,隻著了一件曳地素袍,青絲未束,發梢尤帶水汽,襯得眼神愈發溫柔蠱惑,專注深情。

……試問誰能拒絕這樣的眼神呢?

就連君尋自己,都沒來由覺得容華是真的想與自己在此地共度餘生,險些一個“好”字脫口而出,卻又瞬間清醒,回過神來。

他用盡全力別開視線,冷淡道:“……死氣沉沉,誰會喜歡?”

容華沒有得到料想之中的答複,卻隻是微微揚眉,彎著眉眼道:“師尊覺得隻有植物很無趣嗎?”

君尋沒看他,隻是紆尊降貴地一點下巴尖。

容華當即笑開,頷首讚同:“的確有些安靜了——這好辦,明日我就帶來。”

君尋有些意外他竟如此幹脆爽快,揚眉正欲挑剔些旁的,卻被前者牽起手腕,引向亭外。

“時間還早,我來帶師尊看些別的。”

君尋試圖抽回,可不知容華哪裏來的力氣,竟教他一時掙脫不得,隻能被迫跟著青年一路穿下回廊,聯步賞景。

……不得不說,此地置景的確處處順應君尋心意。

無論是花木山石,抑或高崖飛瀑,襯著琉璃飛簷與縵縵回廊,絲毫不顯庸俗奢靡,反倒如同仙宮瓊樓,脫塵超凡,美不勝收。

二人止步於一株幾乎遮天蔽日的桐花樹下,光影斑駁,將青年本就瑰麗的青碧眼眸襯得愈發絢爛剔透:“從此之後,這裏便是我與師尊的家了。”

君尋唇瓣翕動,視線掃過目之所及處那些攀援繚繞的花藤,沒有反駁。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容華也不再追問,隻是近乎虔誠地傾身下來,在紅衣美人眉心鳳紋落下一吻。

“——不如憐取眼前人。”*

後來發生了些什麽,君尋有些記不清了。

隻記得又被容華拉著閑逛許久,一一賞過各處小景,得知此地名為歸鴻殿。

最後回到涼亭小憩時,不知怎的就睡死過去,再睜眼,已是又一次日上三竿。

君尋是被胸口的重量壓醒的。

雖然不至於無法呼吸,可還是讓他產生了些許不適。

更無奈的是,下頜還有什麽軟絨絨的東西一直在掃來掃去,搞得君尋整個脖頸都又癢又麻,實在忍不住了。

他憋著一肚子起床氣,皺眉摸向胸口,直接把罪魁禍首揪住一提。

“咪嗚!”

視野內登時闖入一隻渾身雪白的毛絨團子,不過巴掌大小,正被他不偏不倚地揪著後頸,卻半點不怕,澄藍剔透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最終落在君尋臉上。

“喵——”

君尋:“……”

……這什麽???

他腦子發鈍,有些轉不過彎來。

單手支起身體,又見另一團雪白蹦躂過來,長長兔耳動了動,開始親昵磨蹭他支在榻上的手腕。

與此同時,被揪著後頸皮的小白貓也開始掙紮。

君尋懵著臉鬆手,前者便“咪嘰”一聲落入鬆軟雲衾,砸出一個小坑。

“喵嗚……”

被迫臉著地的白貓悶悶叫了一聲,鬆軟長尾搖了幾下,又精神百倍地仰起了頭。見兔子還在蹭君尋手腕,它也不甘示弱,豎著尾巴就開始往他身上爬。

君尋:“……”

他終於反應過來,頗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旋即一手抱著兔子,一手攏著小貓,起身下地。

清脆水聲穿越簾幔,伴隨著嘰嘰喳喳的鳥鳴。

君尋腳步微頓,將兩隻團子都換至左臂彎,撩開素紗,卻被一群肥啾撲了一臉。

君尋:“!!!”

他下意識要避,卻險些被曳地衣擺絆倒,好一番兵荒馬亂,才給這些肥啾騰出位置,擠擠巴巴站了整個肩膀,頭頂還蹲了兩三隻。

君尋沉默良久,這才踏入回廊,向著涼亭方向望去。

上次靜坐撫琴的白衣身影不知所蹤,唯餘飛瀑泠泠,在紅蓮盛放的潭水中濺出串串碎玉,又折射了午間陽光,分外絢爛耀目。

君尋站在原地等了一會,見容華還是沒有出現,終於移動視線,似乎要越過遠方山石,望向外麵的世界。

“咪嗚——”

雪白小貓不安分地伸著圓爪,似乎看上了青年衣領邊緣裝點的水晶,撥弄不停。

君尋隨手在它頭頂一挼,舉步沿著回廊向外走去。

浸月川地處魔域極北,歸鴻殿又在離天宮更北之處,卻在地脈與湯泉的雙重作用下溫暖如春,入目皆是繁花盛景。

青年隨手拂開探入欄杆的叢叢花枝,後者卻似戀戀不舍般,勾著青年柔軟垂墜的衣角。

君尋:“……”

他毫不留情回手一抽,將衣料拉開,舉步離去。

上次容華引他遊覽時,從未帶他去過比較靠近外圍的位置。

君尋心知對方是怕他再次跑路有所防備,便也不著急,隻是隨手揉著懷中兩隻毛團,踏著頭頂肥啾此起彼伏的小曲,閑庭信步,向著歸鴻殿邊緣踱步而去。

原本隻是蹲在他頭頂的肥啾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麽,雙翅一展,直直衝向澄靜空曠的碧藍天穹,卻在中途不知撞到什麽,“啾嘰”一聲直直墜落。

君尋仰頭望向不住激**的透明波紋,同時伸手,正正將肥啾接入掌心。

大約是撞狠了,白雀黑玉似的眼珠都在轉圈圈,躺在君尋手心緩了好久,才一骨碌跳起來,揮舞著翅膀開始向他控訴。

“啾啾、啾、啾啾啾啾——”

後者邊聽邊點頭,時不時還附和兩聲,最終麵露了然,又抬手將雪白肥啾送回頭頂。

後者又不解氣似的啾了幾句,這才將圓滾滾的身子向前擠了擠,再次蹲上君尋發間。

容華的防備做得不錯,連空中都下了禁製,斷了所有他能離開的路。

君尋輕笑一聲,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排足有三人高的蒼鬱樹牆,將兩側景象遮擋得嚴嚴實實。

與這歸鴻殿許許多多地方一樣,含著無數雪白花苞的細藤攀緣纏繞,使本就厚重的樹牆愈發堅固茂密,連隻鳥都鑽不出去。

君尋伸出手指,試探性地撥了一下花藤嫩芽,後者卻似害羞了,先是向後一縮,又緊接著蜂擁而上,親昵繾綣地纏住仿佛白玉雕琢的指尖。

君尋:“……”

他垂眸看著花藤微顫的小葉,眼神忽然微妙。

美人眯著眼,笑意玩味地勾了勾手指,仿佛一種無聲的邀請。

花藤受到牽引,原本閉攏的花苞登時一振,當即舒展綠萼,無聲綻放。

雪白的花瓣上,甚至泛著極淺淡的分紅。

君尋揚眉,毫不留情地捏住藤梢,一把拉下,向著懷中兔團嘴裏塞去。

帶有聖人氣息的嫩芽自然比尋常草葉香了不知多少倍,兔子當即耳朵一豎,張嘴欲咬。

花藤登時一顫,觸電似的縮回樹牆掩映中,連綻放的小花都斂了起來,任人如何繼續挑逗撥弄,都死死扒著枝葉,不再有任何反應。

君尋終於解氣,哼笑一聲,放過瑟瑟發抖的花藤,視線上移。

樹牆頂端,是禁製運轉時光華流淌的靈力回紋,與空中阻攔白雀的禁製相接,至於陣眼麽……

青年眸底星海漫漫,視線順著靈力光紋一路遊走延伸,最終落於一襲白衣之上。

忽而一陣風起,將辛涼蓮香卷挾著撲入鼻間。

淺紫桐花紛墜如雨,落上來人鬆散垂落的如瀑青絲,又順流而下,滾入一叢仿若堆雪的逶迤衣擺。

與君尋視線相對的同時,他眉眼舒展,似笑非笑。

“師尊,您在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掉落紅包包~

還有一章,麽麽麽麽!

*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北宋·晏殊《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