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當天下午回的公寓, 路唯中間接了要到學校確認高考信息的消息,必須要回去一趟,許魏暘便先送他到學校卻確認了信息, 隨後又去了一次牙科。

路唯今天很乖, 到醫院也都很配合,這讓許魏暘微微有些不安。回公寓的路上,許魏暘問他要不要找沈暢玩。

“我想明天就去上課。”

“等臉消腫一些再去吧, 明天再休息一天。”許魏暘擔心放他走,某些事情可能要失去控製。

“可是休息三天我會跟不上進度。”路唯默默反抗。

“待會回去我幫你補,帶卷子回來了嗎?”

“…好吧。”路唯心中有些不靜,這個時候他總想埋頭做點什麽事情才行,不然思緒飄飄忽忽, 腦子會不舒服,心髒也會難受。

回到公寓, 他給棋子添了飯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做卷子,但遇到做不出來的題, 想不明白的事情, 便會頭疼胸悶。

以前總想一口氣考出成績來,他就可以肆意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大刀闊斧的迎接兩人的未來。

但最近…好像突然沒有了那種要往前走的動力。

許魏暘推開門時,路唯正對著卷子發呆,筆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暈開的黑團,就像一個怎麽理都理不清的毛線團子。

“幹嘛呢?”

路唯回過神來, 將眼前的卷子卷吧卷吧塞到垃圾桶裏, “你不是要和大金哥去開會嗎?”

“什麽東西!扔了?我看看…”許魏暘說完就要去垃圾桶裏找, 然而卻被路唯一言製止。

“不準拿。”說完路唯又覺得語氣不太好, 悠悠變小, “我今天不想做題了。”

許魏暘坐回原地,試著和他解釋,“路唯,昨天…”

但路唯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突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我突然想畫畫,你來給我當模特吧。”

許魏暘,“?”

片刻,路唯將露台上的畫具在客廳鋪開,讓許魏暘像平時一樣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男人挑眉,他給路唯當過很多次模特,但這次就稍微有點不太正式。

“不如我坐著?”

路唯看了一眼構圖,“棋子坐著,你也坐著?”

許魏暘瞅了一眼今天格外乖巧的狗子,默默的又躺了下來,“今天要畫油畫?”

“嗯…可能要很久很久,你能配合我嗎?”

“可以,畫吧,就算不畫,我晚上也得躺著。”許魏暘擺擺手,已經躺好,

路唯勾了勾唇角,開始打底。

許魏暘沒太多哄人的經驗,隻能一味去順著路唯,要什麽給什麽,隻願他能開心起來。

“明天想不想去趟馬場?上次沒有騎馬,明天我們去試試?就當散散心。”

路唯摸了摸自己的牙齒,還是不太舒服,“你很多假嗎?”

“我是老板,有假期不是很正常?”

“可是我看人家別的企業家首富什麽的都很忙,你最近好像無業遊民。”路唯涮了涮筆,朝著狗子扔了顆小零食。

“不會帶團隊你就隻能幹到死,聽過沒?!”許魏暘手指不停,在一個狗血電視劇跟前停了下來,一邊看一邊和路唯說話。

“…看來大金哥是挺能幹的。”路唯默默點頭,看了一眼屏幕,“你的嗜好真特別。”

“你不覺得這種劇情很好笑嘛,前期仇恨值拉的這麽喪心病狂,結局竟然還能皆大歡喜。”許魏暘眼神輾轉,一時間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唯手微頓,“觀眾總希望結局是好的,現實生活每天都會留下遺憾,無論是仇恨還是情愛,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情感寄托吧。”

許魏暘轉頭看他,“那如果你是這個男主,你會原諒一個殺妻棄子的爛人嗎?”

路唯注意到男人緊瑉的唇角,搖頭,“不會。”說完又再次開口,“現實中,一個人的本性很難改,而仇恨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散的,我們都是普通人,不強求就是和自己最好的和解。”他說完之後,自己突然笑了,像是豁然開朗。

但抬頭看到許魏暘,心髒又忍不住**兩下,以後他不會再試圖去改變他,也不會再貿然讓他去盡什麽孝。許魏暘人那麽好,如果一開始那些人就是善待他的,他如今也沒理由這般對待家人。

路唯畫到一半時,許魏暘已經沉沉的睡去,狗子趴在窩裏眼睛半闔也蔫噠噠的打起了小鼾。某個瞬間,路唯一眼望去,心裏柔柔的,特別踏實。

許魏暘早上醒來,畫架前已經沒人了。

他看了看身上的毯子,從沙發上下來,一眼看到露台上的畫,路唯在家裏畫風景居多,很少有這樣的肖像,就連他作為模特的那些畫,路唯都沒有放在家裏。

這麽看到畫中的自己,許魏暘覺得有些不像自己。畫上的他,臉上沒有冷漠,沒有失眠後的煩躁,身後的窗簾輕輕被風撩起,身前還臥著睡著的棋子,許魏暘一瞬間有種恍然如世。

聽到廚房的響動,他回頭看去,就見路唯拿著一份三明治從廚房出來,“我做了三明治,你要不要嚐嚐?”

然而走到這男人跟前,都沒能得到他的回應,隻能凝眉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回神啦!還沒睡醒嗎?”

許魏暘這才接過路唯手中的盤子,“昨晚睡了嗎?怎麽起的這麽早?”

“睡了,睡的特別好。”路唯說,“所以今天精神特別好,許魏暘,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學習,爭取以文化課第一名進入美大。”

“……”許魏暘抽了抽唇角,“倒也不必,你現在月考的分數其實已經八九不離十,隻要保持這個水準…”

“你怎麽這樣,既然做了就要去做到最好,反正我就要拿第一。”

男人挑眉,總覺得路唯今天特別有精神。

“…好,我們就要第一,要我幫你嗎?我當年數學可是全…”

然而路唯沒有給他絲毫發揮的機會,“不用!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整天圍著我轉,我有同學老師,晚上劉老師也會過來,不用你…”

許魏暘凝眉,“你這是要過河拆橋?”

路唯,“…我這不是心疼你每天太辛苦嘛,昨天還想去馬場呢,你跟宋哥去唄,我等到高考完再去。”

許魏暘,“。”

這天之後,路唯似乎真的自己調節過來了。

阿姨還說他最近吃的也多了,但這些許魏暘卻沒看到過幾次。他起床時人已經走了,他晚上回來路唯又在房間裏和老師補課,加上偶爾再出兩趟差,一直到路唯高考前兩人都沒有好好出去放鬆過。

而宋正浩也這幾個月間突然正經了起來,過了個生日性情突然大變,不但心思定了,連帶宋家的業務都全部攬了過來,許魏暘幹脆調整了一下工作,在路唯高考前給自己放了個假,陪考順便關心一下兄弟。

路唯現在完全沒有從前孩子的模樣,什麽都要獨立去做,胸有成竹的甚至考前許魏暘想要給他定個酒店,他都推了。

“我就想在家裏住。”路唯趴在棋子的窩裏逗他出來,最近這孩子生了一場大病,這兩天剛剛好了一些,卻總是待窩裏不出來。

許魏暘路過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你是對自己還自信,還是對濱城的交通太自信。”

“當然是對自己自信了,我早上早點起來,坐地鐵過去,那學校正好在地鐵口。”路唯擺了擺手,讓他一邊去,“你才是,多久都不著家,現在一回來就管這個管那個,煩死了。”

“現在就煩了,以後怎麽辦?”許魏暘坐在兩臭孩子跟前,有些頭疼。

“以後我就上大學了啊,上大學肯定是要在學校住,我們最多一周見一次,距離產生美,到時候你肯定有多帥就有多帥。”路唯這還有理有據。

“你想住校?”許魏暘眉頭瞬間擰了起來。

“不然呢?人大學都住校,孩子都長大了,你這老父親也要學會獨自生活。”路唯終於將棋子弄了出來,路過許魏暘身旁時,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在家睡會,順便調一調,我帶棋子出去遛個彎。”

許魏暘,“……”

兩個小時後路唯遛彎回來,發現宋正浩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一身的正裝加身,他都以為自己眼花了。

“宋哥,您這是?哪家會所現在還要求打領帶了?”

宋正浩張張嘴沒啥說,隻有許魏暘不厚道的笑出聲來,“你宋哥現在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今天開始請叫他宋總。”

路唯此時非常上道,“宋總好,宋總您要喝茶還是酒?我給你拿去。”

“就茶吧,宋總最近在戒酒。”宋正浩朝著他擺擺手。

某個酒精愛好者覺得自己有被內涵到,“你戒酒就戒唄,在我們家說是什麽意思?”

“…準你們撒狗糧,還不準我內涵兩句了?!”宋正浩表示非常不服氣。

路唯從廚房端了壺茶水過來,給兩人一人倒上一杯,並將茶幾上一直放著的酒杯給換掉,自己回房間學習去了。

“你們倆這不太對啊?”自從倆人在一塊,宋正浩自覺沒拿自己那些破事來煩許魏暘,生怕影響倆人的夫夫感情。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說完許魏暘覺得不對,突然有點想咬舌自盡,下次誰再說孩子老父親什麽他跟誰急。

宋正浩莫名好笑,“你這養孩子的模式還能不能行了?你老實說,你倆到底誰不對勁兒?差十歲,又不是差三十。”

從前許魏暘還覺得沒什麽,他大點,理應讓著點路唯,但過著過著就不是這個滋味了,尤其是方才路唯那一套距離產生美的說辭出現之後。

人家都是一日不見如見三秋,他們家可好,還要靠距離才能保鮮,但男人都要麵子,在宋正浩麵前許魏暘當然不能說什麽,擰了擰眉毛就開始轉移戰火。

“還說我,起碼我家孩子在家,你最近怎麽回事?要為愛起飛了?”

宋正浩將眼前的茶一飲而盡,這姿勢和前一陣幹伏加特的樣子一模一樣,“起飛不起飛倒是再說,我家老太太最近身體不好,我要再不回來,可真是不孝了。”

“那正好我這陣閑著,哪天過去看看老人。”

“這不來你們家就是說這事嘛,我奶奶好像還挺喜歡路唯,這一陣一陣念叨著想見見,到時候你帶路唯一起過來吧。”

“是嘛?”

“應該是,老人到了這個年紀有若什麽遺憾的事就會特別在意。”宋正浩說。

“行,等路唯考完試我跟他說說。”許魏暘說,“現在就不要說了,考完試我直接帶他過去。”

“好,那這事就拜托你了。”兩人碰了個杯子,又聊了聊公司的事情,看時間差不多,宋正浩親自打電話給路唯考試定了套房。

晚上許魏暘問他是現在過去還是第二天去,路唯很憂愁,“我本來是嫌麻煩,但這麽貴放著也是浪費了,不如我還是去吧。”

“敢情我定的就不要,宋正浩給定了就同意了?”許魏暘凝眉,“幾天不見,你還學會雙標了?”

路唯也很無辜,“你怎麽能曲解我的意思呢?我這不是想給咱們家省錢嘛,而且…這錢花都花了,我們總不能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你說是吧?”

許魏暘,“……”他其實想說,咱們家也不是太缺錢。

-

當天晚上阿姨幫忙收拾了行李,許魏暘送他往考場附近過去,隻是沒想到到了酒店之後,竟然遇到了許久不見的沈暢。

沈暢臉色不太好,看起來有些疲憊,身旁也沒個人,獨自帶著行李在酒店大廳辦理入住。

路唯讓許魏暘帶行李先上去,兩人一個月前打過一次電話,沈暢當時情緒不太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但見他不想說,路唯也就沒再追問,沒想到現在連兩個人一個考場都不知道,他有些難過。

“你怎麽一個人?”

沈暢向來都很樂觀,很少會以這個樣子見人,抬眼看到是路唯,臉色當時就更苦了,扁了扁嘴巴就要抱他。

“唯唯,你也在這考試啊。”

“你還說,我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還以為你失蹤了呢。”路唯忍不住埋怨他。

“我就…最近有點心情不好。”沈暢扣了扣行李箱,抽空接過了前台遞過來的房卡。

“心情不好就不接電話不回消息啊。”路唯有些想打他,“我還以為你真準備留學,所以不備考了呢。”

“說來話長,我們先上去,考完再跟你說。”兩人並肩往路上走。

中間路唯給許魏暘發了條信息,便一直在沈暢這邊陪他,一直到晚上八點,許魏暘問到了房間號打包了吃的給他們送去。

沈暢的眼睛還是腫的,許魏暘眉頭輕動,本來吃了飯就想把人帶走,看這情況,也沒能開口。

路唯怎麽都沒想到沈暢不是沈家的親生,沈暢是一個月前才知道,不是父母主動告知,是偶爾間聽見父母和沈博彥的爭吵才聽到的真相。

沈博彥喜歡他,全家人都知道,隻有沈暢一個人後知後覺,他甚至為了晚一點離開哥哥,不講道理的攪黃了他相親宴,而這個舉動也終於惹怒了沈家父母,威逼利誘要沈博彥送他去留學。

哪怕他們把整個沈家的家底給沈暢,也不同意他就這麽毀了沈博彥的一生。

沈暢一開始還沒明白自己為什麽和哥哥不在一個戶口本上,也不明白為什麽父母對他總是客氣又疏離,說好其實也算好的,父親不苟言笑,母親貼心慈祥,可卻沒有一點和沈博彥相處時的隨意。

在聽到兩人爭吵時,沈暢終於明白。

他沈暢的沈,是沈明玉的沈,沈明玉是沈家一個可憐的鄰居,一個人未婚生子,在產下沈暢之後就抑鬱而終,沈母見孩子可憐便要領養他,但因兩人都是公職人員,沈暢的戶口始終都在原籍下。

這些年一直沒有人和他解釋為什麽,隻說沈明玉是他們的姑姑,沈父想要替她延續香火,就將小兒子遷了過去。

殊不知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善意的謊言,沒想到十八年後,卻演變成了這樣,沈母被沈博彥強硬的態度逼得,甚至有些後悔當年為何那麽心軟。

“路唯,我不想出國,今天是我背著他們過來考試的。”

路唯被沈暢說的也是眼淚汪汪,“沒事,你不想去就沒人能逼你,咱們成績那麽好,去留學多可惜。”

“可是我不能再留在濱城了。”沈暢難過道,“都是因為我,沈家才會變成這樣。”

“不是不是,這怎麽能怪你。”路唯著急道,“喜歡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隨心而定,沈博彥喜歡你也不是你能控製的,沈暢,你別難過了,明天還要高考,若是想不出國,就算以後不在濱城,我們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路唯安慰了一陣,有點不放心他想留下來陪著,但沈暢擔心影響到路唯的考試,便拒絕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今天晚上和你說這些,影響你考試我就是大罪人。”沈暢紅著眼睛,看起來特別愧疚。

“怎麽可能,那你也太小看我了。”路唯瞪了他一眼,“等著吧,我會以文化課第一的成績進入美大油畫係。”

看到路唯拍胸脯保證,沈暢破涕為笑,“那我就等著了。”

見人笑了,路唯才放心離開,奈何剛從電梯裏出來就看到了許魏暘,“你幹嘛去?”

“找你啊,你看這都幾點了。”許魏暘揉了揉太陽穴,扭頭重新去開門。

就是沒想到,門一關,路唯忽然從後麵抱住了他。

“許魏暘,我有點想哭。”

“怎麽著?緊張啊?”許魏暘轉身捏著他的手,轉身來看他的臉。

路唯搖頭,“就是有點心疼沈暢,他好可憐。”可能因為他也從小寄人籬下,聽到沈暢的事情他特別感同身受。

“沈暢怎麽了?”許魏暘一邊問,一邊把他帶到衛生間,“嘴巴說,手別停,現在開始洗漱,別耽誤休息時間。”

路唯看看麵前提前擠好的牙膏,又看看許魏暘,嘴巴一扁,“幸好我們不是兄弟。”

聞言男人的臉色當時就黑了,“給你當老父親還不行,還想做兄弟?路唯,我這長輩的設定這輩子是扔不掉了?”

路唯,“…我覺得我還是先刷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