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跟你過夜
老房子的排水不是很好, 雨水順著屋簷落下,被狂風裹挾,又吹進了樓道裏。
吹得呆滯的盛西潯一個激靈, 他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頓。
為什麽啊!
我居然真的想試試!我是不是有毛病!
他尷尬地收回手, 重重地咳嗽一聲:“你還挺會開玩笑的。”
說完盛西潯還是覺得好怪,明明幹出這種傻事的是他, 現在居然不敢看溫淮期。
仿佛有一股火從腳底燒到了心口,搞得他頭昏眼花,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溫淮期:“不是你先開玩笑的麽?”
他站直了身體,越過盛西潯往上走, 聽起來沒有半點緊張。
但盛西潯剛好瞥了一眼,正好看見了溫淮期微紅的耳根。
心想你小子裝什麽淡定,不也很尷尬嗎?
盛西潯咳了一聲,解釋道:“我先聲明我不是尷尬啊。”
他又回味了一遍自己剛才的壁咚, 認真地征求溫淮期的意見:“你覺得我的姿勢標準嗎,有沒有很像那種偶像劇裏的範兒啊?”
溫淮期住在五樓, 這種老式的單元樓樓道很窄,牆皮都剝落得差不多了。
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小廣告。
盛西潯擠上前和溫淮期並肩, 但樓道實在太窄,兩個人並肩又顯得擁擠。
他隻能站在溫淮期後麵一個台階,見溫淮期不回答,又問了一遍。
溫淮期搖頭:“我沒看過那種電視。”
盛西潯:“那下次你和我一起看。”
外麵的雨沒這麽早停下來, 溫淮期走到家門口開門。
盛西潯跟在他後麵打量著頂樓的房子, 對麵似乎很久沒人住了, 門口都堆滿了廢紙殼。
這個地方就很符合清貧男二的住宅設定。
防盜門都爬滿了鐵鏽, 裏麵的木門貼著的倒福都褪色了。
似乎鎖也不好開, 盛西潯看溫淮期開鎖都花了好半天。
溫淮期心想他愛好也很特別, 問了句:“你學這種姿勢幹什麽?”
大概是第一二次見盛西潯的時候就沒怎麽說話,導致溫淮期對他的濾鏡有點大。
盛西潯的皮囊長得不錯,很符合岑觀說的閉嘴驚豔,但一開口就自帶喜感。
就像現在少年人站在自己身邊,看溫淮期開鎖還要絮絮叨叨:“我不是我學啦,我覺得你要學一學,談戀愛很有用的。”
溫淮期沉思片刻,問:“你喜歡這樣的?”
盛西潯搖頭:“我是男的,喜歡這個幹嘛。”
溫淮期:“那你剛才是找我實驗?”
他說剛才,盛西潯腦子裏就冒出對方的眼神。
現在倆人渾身濕透,轉鎖孔的溫淮期抓著鑰匙,看上去有點難得的煩躁,眉頭蹙起,那點柔和一掃而空。
盛西潯正站在邊上,聲音都裹挾著樓道外的風雨聲,“不算實驗吧,我覺得偶爾的霸道女孩會比較喜歡,誒你家鎖怎麽這麽難開,下次換個門吧?”
溫淮期一邊轉鑰匙一邊拒絕:“我姥姥覺得能用就好。”
盛西潯手都搭上了溫淮期的肩,說:“我給你換。”
溫淮期搖頭:“不用。”
盛西潯心想他真難搞,抱怨了一句:“我不是你的朋友嗎?”
“我又不會因為換鎖就偷你家。”
溫淮期一時間無言以對,正好門轉開了,他給盛西潯拿了一雙拖鞋,小聲地問:“你真的不走,司機不是還在等嗎?”
盛西潯:“我讓他回去了。”
小少爺這會記得自己有個親哥了:“要是我哥沒人送,王叔會把他送回家的。”
他看了眼溫淮期給自己拿的拖鞋,小聲地問:“沒有不是碎花的嗎?”
再看發現溫淮期穿的也是小少爺從沒見過的,塑料風味的紫色碎花女鞋,看得出是有點年代感,搞不好就是溫淮期的姥姥買的。
溫淮期搖頭:“沒有,都是姥姥買的。”
他關上了門去拿毛巾,盛西潯也沒貿然進去。就借著玄關的微光打量著這個還沒他家遊泳池大的房子。太有年代感了,幾乎是盛西潯在年代劇看過的那種家具。
好像也沒什麽裝潢,地磚都很複古。很小塊的小方磚拚在一起,這麽看去跟格子拚在一起一樣,在暈格子的盛西潯眼裏已經在跳動了。
盛西潯有點暈了。
他一隻手撐在牆上,移開了目光。
這個家雖然很小,但很整潔,二室一廚一衛一廳,客廳的茶幾蓋布都很有民族風。
就是電視尺寸很小,就是……什麽都好舊好舊。
正好溫淮期拿了新毛巾出來,在盛西潯眼裏他好像是從老照片走出來的。
定格成他夢裏那張黑白的遺照。
盛西潯吸了吸鼻子,突然又難過了。
溫淮期看他還站在原地,把幹毛巾遞給他,一邊說:“進來,你還是和你哥說一聲留宿的事吧。”
據他的觀察,盛西潯好像沒那麽愛玩,溫淮期問:“你之前經常在別人家過夜嗎?”
盛西潯急忙說:“我隻跟你過夜。”
說完他補了一句:“不對不對,是隻跟你過過夜。”
溫淮期慶幸自己也拿毛巾蓋著頭,不然可能要被盛西潯發現自己忍不住上揚的唇角。
盛西潯拉住溫淮期的手:“那個……”
溫淮期抬眼:“怎麽了?”
昏暗的室內,少年人咬著嘴唇,閉著眼說:“你家地磚也太花了,我眼睛疼,我能拉住你嗎?”
他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很符合岑觀之前吐槽的詭計多端的直男。
盛西潯唉了一聲:“我密恐有點嚴重,不止是地磚,那種地毯,或者格子紋的衣服,我都不能看久,不然會惡心。”
溫淮期點點頭,又看了看自己被盛西潯抓住的手:“但你已經拉住了。”
盛西潯晃了晃溫淮期的手:“你同意嗎?”
溫淮期:“房間裏不是這樣的,我給你找件衣服,你先去洗澡,別感冒了。”
因為姥姥還在隔壁睡覺,第一次帶人回家的溫淮期聲音都壓低了幾分。
在風雨大作的極端天氣裏,給盛西潯一種要窩在說悄悄話的感覺。
盛西潯跟著他走,問:“那洗澡的地方呢?”
溫淮期難得遲疑了。
盛西潯:“不會也這樣吧?”
他倆都濕噠噠的,溫淮期先把盛西潯推到了房間:“你先把濕衣服換了。”
盛西潯:“真的嗎,那我會**暈倒在裏麵的,那怎麽辦啊?”
溫淮期心想:他有點難養。
衣服都放到了盛西潯麵前。
小少爺一邊抱怨一邊換衣服,倒也沒覺得清貧男二的舊衣服怎麽不好,還完後回味了自己的行為,又覺得太過打擾,看了一眼再次進來的溫淮期。
溫淮期也換了一套幹衣服,就是頭發還試著,他給盛西潯遞了一個杯子。
搪瓷杯,大紅牡丹,寫著開花富貴。
複古得盛西潯嘴角抽搐,又覺得是很有年代感的喜慶,搞不好爺爺會很喜歡。
溫淮期:“先喝點薑茶,然後給你家裏人打個電話,你還是洗個澡吧,我怕你感冒。”
他似乎也覺得盛西潯的毛病有點難搞,頓了頓:“我去遮一下或許你就不會暈了。”
溫淮期的房間很小,跟盛西潯家裏的淋浴間差不多大。
牆上不像盛西潯那樣喜歡貼滿海報,更沒什麽大型手辦展櫃。
隻有一個書櫃一個衣櫃一張床,好像和宿舍也沒什麽區別。
盛西潯捧著杯子,看溫淮期喝茶的樣子,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說:“要不我還是走吧,對不起,我……”
溫淮期:“你的司機還在嗎?”
盛西潯呃了一聲:“走了。”
溫淮期看了眼窗外:“雨還在下。”
盛西潯低下頭:“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他表麵大大咧咧,腦回路也不太正常,但出乎意料地會看人臉色。
溫淮期還覺得盛西潯還挺敏感的,和他外在的形象完全相反。
盛西潯的成長環境明顯和自己不一樣,在宴會上溫淮期也挺黎小栗這個情報販子提過。
說盛西潯家裏很和睦,不像岑觀的親爹岑家那麽複雜,對方也很明顯是那種被寵愛著長大的人。
小少爺嬌縱也沒什麽,因為想要什麽有什麽,對這種破房子好奇可能不會超過三分種。
溫淮期搖頭:“是我招待不周。”
他說得淡淡,又催促盛西潯先喝掉薑茶,然後起身要去關煤氣灶。
房間很小,盛西潯坐在床沿。
溫淮期就坐在書桌前,兩個人的腿相互錯開,起身的時候難免碰到。
盛西潯攥住溫淮期的衣角,喂了一聲:“我不是那個意思。”
溫淮期轉頭:“什麽?”
盛西潯抬眼看他,“我沒說你家裏不好。”
溫淮期:“你是沒說,怎麽了?”
薑茶喝得盛西潯都有些熱,他捧著杯子,微微抬眼看著溫淮期,眼眸好像被雨水濕潤,讓人忍不住回望過去。
盛西潯:“我怕你覺得我覺得……覺得……”
他不知道怎麽說,感覺怎麽說好像都有自己看不起溫淮期的意思。
溫淮期卻聽出來了:“我沒那麽想。”
他反過來問盛西潯:“有人覺得你看不起他,然後欺負你過麽?”
他簡直敏銳到可怕,連盛決都不知道盛西潯有過這樣的時候,但才認識一周的溫淮期卻能一針見血地指出盛西潯的從前。
盛西潯抿了抿嘴,他垂下眼,盯著薑茶的茶麵,熱氣嫋嫋,熏得他眼眶都酸了。
溫淮期的衣服都帶著洗衣服的味道,哪怕衣服是舊的,卻給盛西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盛西潯低低地嗯了一聲。
溫淮期坐到了盛西潯身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他:“這沒什麽好哭的,是他們不好。”
盛西潯吸了口氣:“我沒哭。”
他怎麽會哭呢?
明明已經過去好久了,出院後他還吃了一頓大餐。可盛西潯試著去理解,卻發現那種心情一旦隨著回憶牽扯,浮現出來的時候還是。
難過、難過和好難過。
學校裏的事他對盛決向來是報喜不報憂。
私立高中學生小團體也很多,轉校生盛西潯和岑觀是最後來的,湊在一起卻被孤立了好一陣。盛西潯性格開朗,岑觀暴躁很多,但開朗和暴躁的人也會有心事。
在某一瞬的難過能延長很久。
在這個大雨滂沱的秋夜,在溫淮期的床沿,他居然想哭。
溫淮期:“那要我給你擦眼淚嗎?”
他的聲音明明偏冷,此刻卻溫柔得盛西潯情不自禁地要靠近一些,他別過臉,說:“才不要。”
溫淮期:“那還走嗎? ”
他看了看外麵的雨:“大不了去外麵再濕一次。”
盛西潯低聲問:“你會覺得我很麻煩嗎?”
溫淮期搖頭:“是有點嬌氣,但可以理解。”
他的劉海還是一縷縷的,兩個人坐得很近,靠在一起的部分溫度傳導,好像能讓情緒升溫。
盛西潯不可置信地說:“嬌氣?怎麽可能!”
隔了一會他想到自己的臭毛病,又蔫蔫地點頭,又問:“那我可以不洗澡嗎?”
溫淮期:“那你睡地上。”
盛西潯:“不要。”
他看向溫淮期:“你好狠心。”
溫淮期點頭:“那我去找個防滑墊鋪在地上,你洗澡的時候盡量看天花板。”
盛西潯喂了一聲,非常不讚同:“誰洗澡不看自己身體啊。”
溫淮期也笑了。
正好這個時候盛西潯手機響了,是盛決的電話。
盛決問:“你到學校了嗎?”
盛西潯看了眼去找防滑墊的溫淮期的背影,非常鄭重地說:“不回了,我要和我朋友一起洗澡。”
盛決都差點破音:“什麽?!”
盛西潯這才回味過來這句話很有歧義:“不不不不是,是一起睡覺。”
更奇怪了。
盛決頭都快炸了。
盛西潯也不想解釋了,說:“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送溫淮期回家淋濕了,他帶我上來了,他人真好。”
“我要和他好好聊聊。”
盛決越發覺得問題很大,怎麽送人把自己送進去了。
他很是無奈,問:“你能聊什麽?”
盛西潯脫口而出:“那不得從詩詞歌賦一直聊到人生哲學啊。”
盛決揉了揉眉心,忍住想砸手機的衝動,“那特麽是泡妹前的賣弄,你有墨水嗎?”
盛西潯承認自己沒有,說:“我可以上網查了然後教他。”
盛決不可置信地問:“你是在教他怎麽泡你嗎?”
小少爺嘖了一聲:“哥你好齷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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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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