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淮期回來的時候將近淩晨, 他以為盛西潯已經睡了。

但剛推開門,就聽到一聲微弱的小淮。

溫淮期:“你是沒睡還是醒了?”

他倉促洗了個澡,但還是沾了點水, 又自己換了藥, 進來的時候還帶著一股藥味。

盛西潯猛地坐起來:“你洗澡了?”

溫淮期嗯了一聲:“身上實在太髒了。”

盛西潯頓時清醒,問:“你手上的傷呢?”

他打開了燈, 因為溫淮期家裏隔音不好,兩個人都輕手輕腳的。

溫淮期:“我處理過了。”

他問盛西潯:“沒睡?”

盛西潯:“睡過一小會,你沒回來,我就感覺睡不著。”

他的聲音都有點啞, 催促溫淮期上床:“快點讓我抱一下。”

“這件事沒這麽快處理好吧?我哥給我打電話說他聯係過你。”

溫淮期身上還有股薄荷味,估計是牙膏的味道,他嗯了一聲:“我能處理好,也給我媽發過消息了。”

盛西潯壓低了聲音:“你媽媽會回來嗎?”

前夫死了這種事還挺大的, 但被那樣對待過,一般人心裏怎麽可能沒有恨呢。

盛西潯從來沒問過溫淮期恨不恨, 這個時候嗅著對方新換的衣服的味道,都覺得挺想哭的。

人死了是一件難過的事, 但溫明榮這種父親死了,對溫淮期來說又是一種解脫。

溫淮期:“等她回我消息。”

盛西潯嗯了一聲:“你快點睡覺,你聲音比我還啞。”

盛西潯和盛決說的話多少帶點玩笑,但他也知道自己到底多粘人。

比如溫淮期在身邊就很好睡,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姥姥的聲音吵醒的。

再一摸, 枕邊就沒人了。

他打開門出去, 溫淮期正抱著貓坐在沙發上, 老太太走來走去, 聽見動靜喊了聲盛西潯的名字。

溫淮期有點詫異:“你怎麽這麽早醒了?”

老太太:“這麽大的事情你們還要瞞著我嗎?”

溫淮期有點無奈, 他額頭包著紗布,眼皮短暫包的紗布還沒拆掉,看上去怎麽怎麽虛弱,導致老太太想說他幾句都說不出口。

盛西潯剛走過來就被老太太抓住手。

姥姥:“小潯有受傷嗎,這大過年的,見血光多不吉利,你讓姥姥看看。”

盛西潯搖頭:“我沒事,是溫淮期……”

溫淮期還試圖和盛西潯眼神交流,但被發現,被老太太拍了一下肩膀。

他嘶了一聲,但姥姥到底是看他長大的,知道溫淮期平時什麽樣。

姥姥:“這叫沒受傷?”

溫淮期別過臉,咳了一聲:“沒有。”

但他看上去實在是可憐,總是讓人不知道怎麽數落他。

盛西潯隻是聽過溫淮期和溫明榮打過架,老太太是真的見過那個場麵的。

父子仇重到要動刀地步,聽起來都荒唐。

衛生院的人看到都覺得可怕。

現在人死了,知道的人都得說一聲死得好。

姥姥:“你們明天就要出門了,這件事我來處理。”

溫淮期剛喊了一聲姥姥就被瞪了一眼。

老太太今天特地換了一身新衣服,頭上的發卡都是紅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去吃什麽席。

這種事在別人眼裏是正月晦氣,對她來說也算大喜,整個人的精神麵貌都異常抖擻。

盛西潯遲疑地問了一句:“姥姥你可以嗎?”

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紅花發卡,盛西潯發現對方連發型都換了一個,竟然還內藏辮子。

是不是太容光煥發了姥姥。

姥姥:“我以前就罵過那個畜生壞事做盡,居然還有臉說給我送終,到底誰給誰送終。”

她口氣爽得要死,聽得盛西潯抽了抽嘴角。

他看向溫淮期,溫淮期笑得很是小心,估計是嘴角還疼,不適合大笑。

但他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盛西潯:“那我給您打個車?”

人都送到火葬場了,溫淮期回來就等著今天排隊領號火化的。

車主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在警察那聽說了這父子倆的事還心情特別複雜,半夜還陪了溫淮期一路。

得知對方這種環境長大不僅自力更生還上的名牌大學更是震驚。

今天還說要來接他。

溫淮期把對方的電話給了姥姥:“我和我媽也聯係過了。”

姥姥點頭:“你媽也應該過來看看那個畜生的下場。”

又說了幾句,老太太就下樓了,溫淮期被扼令在家休息,姥姥是盛西潯送下樓的。

盛西潯上來的時候正好溫淮期在打電話。

能聽得出是對方的媽媽。

溫淮期坐在沙發上,仍然保持著抱著貓的姿勢。

他是一個平時坐著都不會靠在靠墊上的人,岑觀曾經在自習室有幸見過,覺得溫淮期這種人實在不懂享受,又背地裏問盛西潯跟溫淮期在一起很辛苦。

但盛西潯沒覺得會。

溫淮期就是繃了太多年,不知道怎麽玩,怎麽放鬆。

也就是這樣的驅策,才讓他走到今天的程度。

他的父親本來會是他的累贅,也曾經做過他岌岌可危人生裏最後的一根稻草。

現在稻草灰飛煙滅,溫淮期隻會越來越好。

就是他跟親媽打電話原來是這樣的啊……

盛西潯忍不住打開相機偷偷錄視頻。

溫淮期靠著靠墊,懷裏的小貓耳朵被他翻來覆去地捏,看得出來力道不大,但也□□得有些慘。

對方的手本來就很好看,窗外的光灑進來,從盛西潯的角度看那貓其實挺不耐煩的。

盛西潯走過去抱走了貓,光明正大地旁聽。

溫淮期:“對,姥姥已經去了。”

他的神情帶著少見的遲疑,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盛西潯覺得他還挺急促的。

溫淮期看了盛西潯一眼,盛西潯還回看了過去,沒有半點要回避的感覺。

盛西潯還擠了擠眼睛。

溫淮期有點無奈。

那邊的女人問:“你有沒有傷到哪裏啊,能開視頻嗎?”

溫淮期:“我沒什麽關係。”

盛西潯大聲說:“也就是骨折,眼睛瞎了,頭被開瓢。”

每一個傷口他都誇張地說,那邊的女人聽到了,緊張地脫口而出一句寶寶。

盛西潯湊得近,聽到了。

溫淮期手機都摔碎了,現在插卡的是以前的舊手機,喇叭明顯有問題,還刺啦啦的。

這個稱呼實在難為情,溫淮期咳了一聲,盛西潯忍笑忍得很辛苦。

那邊的女人:“小淮,你給媽媽看看,能打視頻嗎?”

溫淮期:“我手機壞了,這是之前的,不……”

丁媛今天還上班,早上起來看到兒子半夜發的消息就直接打了個電話。

他們平時基本不聯係,逢年過節打個電話也就差不多了。

感情很淡,互不知曉。

丁媛對溫淮期很是愧疚,但她維持現在的生活都已經是極限了,溫淮期甚至偶爾會給她打點錢。

盛西潯:“用我的手機吧。”

他把手機遞了過去。

溫淮期搖頭,但那邊的丁媛覺得很奇怪:“你和誰在一起?”

她雖然跟溫淮期不怎麽聯係,但也知道溫淮期什麽性格,母親也會和他提到溫淮期的近況。

最多的就是這孩子很孤僻,沒有朋友。

溫淮期看了眼盛西潯,對方還晃了晃手機。

似乎就是想看溫淮期和親媽視頻。

溫淮期麵不改色:“是我的男朋友。”

盛西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沒想到溫淮期會這麽直接。

那邊直接沉默了。

盛西潯小聲說:“你媽媽身體應該挺好的吧。”

溫淮期喊了聲媽。

丁媛沉默了好半天,遲疑地問:“不應該是女朋友嗎?”

溫淮期搖頭:“就是男朋友。”

丁媛:“男朋友?是你同學嗎?”

溫淮期嗯了一聲,“我用他的微信加你微信了,你通過一下。”

丁媛掛了電話,很快通過了消息。

溫淮期發了個視頻通話,盛西潯在一邊瞄,很好奇溫淮期的媽媽長什麽樣。

但他又不想入鏡,顯得姿勢奇葩,連貓都看不下去了。

一個人臉上受傷纏著紗布看著就很嚴重,丁媛都嚇了一跳,“你不是告訴我不嚴重嗎,眼睛怎麽了,還能看到嗎?”

車禍本來就夠嚇人了,更別提前夫搶救無效失望,這種消息疊在一起每一條都足夠讓在外地的丁媛暈過去。

她對溫明榮仍然有本能的恐懼,哪怕對方死了,這種大快人心還要隔很久才浮現。

溫淮期:“小傷,不嚴重的。”

他捧著手機,又和丁媛說了幾句。

對麵的女人看上去就很漂亮,能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還是清冷秀麗的那一款。

盛西潯雖然沒見過溫明榮,也足夠推測出對方起碼底子還行。

溫淮期表麵鎮定,估計是很少和丁媛聯係,手還是很拘謹,盛西潯把手遞過去,被溫淮期抓了個正著。

他倆的對話就很客氣,客氣到最後彼此都沉默了小半天。

盛西潯有點想笑,又覺得溫淮期有點像他小時候夾娃娃得到的,沒填充完棉花就出來工作的小熊。

在一群飽滿膨脹的毛絨熊裏癟得一眼就能看到。

然後被盛西潯陰差陽錯地夾到了。

填充物溫淮期咳了一聲,找了點存在感。

丁媛遲疑了一會,問:“你男朋友對你好嗎?”

她好像接受得也挺快的,比盛西潯想象中全家反對打斷雙腿都好太多了。

就是現在社會同性戀還不能結婚,不然可以直接走提親流程。

溫淮期:“很好。”

丁媛都沒來得及看一眼盛西潯的朋友圈。

盛西潯的頭像還是風景照,看不出。

小孩的長大總是很快,讓大人用眼神就能丈量出光陰走過的痕跡。

丁媛認真地看了眼自己的小孩,她的眼神和溫淮期如出一轍。

隻不過她是過於軟弱,這點在溫淮期身上被淬煉出了表麵溫柔。

丁媛:“你喜歡就好。”

溫淮期嗯了一聲:“我明天要和他去參加他媽媽的婚禮。”

丁媛本來以為他們要掛電話了,聽到這句話很是驚訝。

溫淮期以前的打電話也就是有事才打,沒什麽分享生活。

更接近於通知。

錢打過去了。

你不用給我打錢,你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姥姥我會照顧的。

我考上大學了。

從孩子到少年到青年,溫淮期的軌跡都是事件組成,沒有任何雜色。

盛西潯在一邊小聲說:“你說得好像是要和我明天結婚。”

溫淮期點頭,對親媽補了一句:“我們可能會去國外結婚。”

丁媛呃了一聲:“他叫什麽,哪裏人,有幾口人,他爸爸媽媽會同意嗎?”

下一秒她又有點懊惱,說了聲抱歉:“小淮,媽媽沒辦法給你很好的……”

溫淮期:“我會自己爭取的。”

他笑了笑,手指勾著盛西潯的手指,想到自己委托梁靄訂的東西。

盛決是一個很好大的大哥,溫淮期知道盛西潯能和自己這麽順利也有盛決的推波助瀾。

有情人見一麵又有什麽關係。

溫淮期的東西梁靄會送過來,應該會見到盛決。

掛完電話後盛西潯一直看著溫淮期,愣是把溫淮期看得毛骨悚然。

溫淮期問:“怎麽了?”

盛西潯歪頭:“寶寶?”

溫淮期欲言又止了好一會。

盛西潯就來勁了:“寶寶?”

“小淮寶寶?”

“淮寶?”

他的笑聲根本止不住,還變本加厲,溫淮期後來實在忍無可忍,伸手捂住了盛西潯的嘴。

貓直接跑了,走之前還踹了溫淮期一腳。

盛西潯被人按在沙發,卻還用腿勾住溫淮期的腿,掐著嗓子還要喊寶寶。

捂嘴的手換成了嘴,盛西潯靠了一聲:“你不是疼嗎,又能親了啊?你注意啊別壓到手。”

溫淮期:“不會壓到的。”

盛西潯:“不是吧大哥,你昨天出車禍,今天早晨就要和我**不怕……”

溫淮期:“是你頂到我了。”

他總是能以平靜的口氣說出讓盛西潯爆炸的話。

盛西潯別過臉:“也不看看現在幾點。”

溫淮期:“那睡個回籠覺吧。”

他把手機還給盛西潯。

盛西潯:“不繼續了?”

他說完才發現自己還挺期待的。

他對象思考了幾秒,對溫淮期說:“你能自己叼著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