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這幾日瞧著倒是聽話,未曾輕舉妄動,怎的您……”

因著太後喜光,所以即便為深夜這慈安宮裏頭也可謂燈火通明。當然,也並非恍若白晝,但到底比宮中其他地方亮堂不少。

繞是蘇韻兒這個大權在握的貴妃的那永韻宮,也比不上慈安宮分毫。雖有蘇韻兒刻意為之的緣故,但說到底是她不敢與太後爭奪。

至少在眾人眼中,蘇韻兒還是太後那個乖巧、聽話、順從的侄女。

“你跟了哀家多年,即便是個腦子不靈光的,如今也該聰明幾分吧?”太後看了眼這個在自個兒身側伺候了多年的月嬤嬤,心下有些不悅,“韻兒瞧著是聽話的緊,可心思卻比誰都活絡。”

“這一個不小心啊,連哀家都得著了她的道。”

月蘭心下一驚,也不知該說什麽。

跟在太後身邊的老人一共有三個,她是其中腦袋最不靈光的。也正因此,太後一直將她留在身邊照拂著,並未放出辦事。

雖說月蘭腦子沒有那麽好使,可勝在辦事小心,這些年來,但凡經了月蘭手的事情,就沒有一件出過差錯。

“你以為上一次她來哀家宮裏是做什麽?”太後眯眼,眼角的皺紋也越發明顯。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容忽視的痕跡,但也抹不去她那昔日美人輪廓,“當真是來請罪認錯的?”

月蘭不語。

太後和蘇韻兒同出蘇家,嚴格來說,這大魏王朝一大半的權勢都在蘇家人手中握著。可有權勢的地方,就勢必會有爭奪。

蘇家那位大人早年就被太後架空,因著蘇韻兒入宮為妃,太後才稍微放權,也算給蘇韻兒一個施展拳腳和辦事的機會。

但未曾想——

“將哀家在蘇家的人給‘送’回老家安頓,真當哀家好糊弄不成!”太後說著便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擱下,沉悶的撞擊聲也隨之響起,“笑話!”

殿內沉寂良久,月蘭隻不輕不重的給太後按著肩膀,好似沒有聽見太後方才的話語。並非月蘭有意怠慢,而是她知道,這個時候的太後,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

此時此刻,太後合該是是在琢磨要怎麽給蘇韻兒這個心比天高的貴妃娘娘一個‘教訓’。不能太過,但也不能太輕。

“太後娘娘,月竹嬤嬤回了。”

門外小太監的聲音將這份沉寂打破,太後本是微垂的眸子也略微上抬,指尖輕輕的扣了座椅扶手。月蘭瞧見太後的動作,便收手立在一旁。

‘吱呀’

殿門被人輕輕推開,等一身黑衣的人老嫗入內之後,便又被人再度闔上。在這亮堂的殿中,黑衣老嫗極為顯目,讓人難以忽視。

“回來了。”

“奴婢回來晚了。”月竹跪伏在地,黑色的兜帽也因為她的動作而將其臉龐遮蓋的完全,“請主子恕罪。”

太後不語,隻微闔著眸子,好似在說完方才那話之後就睡了過去。月蘭將自己的呼吸放緩,月竹也安靜如雞,宛如雕塑。

這殿裏頭的時間,好似就此靜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座上的太後微微一動,抬了眼皮。

“蘇家那幾個不聽話的東西,處理好了?”

“回主子,聽話的都留了把柄在手中,不聽話的,都送去了莊子。”月竹輕聲說著,“蘇家,還是您的蘇家。”

太後聽罷眯眼,並未開口。

敲打蘇家人的事情她本想讓月蘭去做,但事到臨頭,她又變了主意,差了月竹。月蘭做事雖然滴水不漏,但對於讓蘇家人清醒清醒,卻並不利。

讓月竹做的幹淨迅速,也使得蘇家人清楚的知道這是她的意思,才是太後的目的。許久沒有管過蘇家人的動向,他們倒是快忘了自個兒的主子到底是誰了!

蘇韻兒?

是有手腕,但還是太年輕。

“哀家聽說韻兒身邊有個小宮女很得她青眼?”太後不再提及蘇家的事情。那些人不蠢,知道往後該怎麽做。現如今太後要的,是讓蘇韻兒長長記性。

“是個靈動的丫頭,叫做橘兒。”月蘭聽太後提及永韻宮那邊的事情便知曉是在問自己,“前些時日老奴見過她一麵,倒也是個知禮的。”

“韻兒那性子,可沒有那個宮女能在她手下安安生生的。”太後輕嗤,“既然這丫頭得了韻兒青眼,明日就將她帶過來給哀家看看。”

“這宮裏,可不需要什麽靈動、不知規矩的婢子。”

“是。”

月蘭應下,心中也知曉太後的打算。至於將那橘兒‘請’過來的借口,自然是用‘規矩’二字。

想到這裏,月蘭心下不免有些惋惜。若是橘兒是在別處做事,倒也不會受這樣的無妄之災。明日來了這慈安宮,也不知還有沒有命活著離開。

慈安宮裏頭沒了的宮人,數量可遠在永韻宮之上。

“退吧。”

太後吩咐完了之後便略微擺手,讓月蘭和月竹退下。她睡覺一貫不喜人在身側伺候,隻消留人在窗戶和門外守著。

便是月蘭和月竹她們這些陪了太後多年的老奴,也不曾伺候著太後入睡。倒是先帝在的時候,太後不敢太過於忤逆他的意思,忍了那麽許多年。

“姐姐覺得太後娘娘此舉會不會讓貴妃心生怨恨?”月竹換下身上黑衣之後便著了與月蘭一般無二的宮衣,不過她袖口的花紋是暗紅色,月蘭的則是淡青色,“到底是蘇家的姑娘,如若……”

“蘇家隻有一個主子。”月蘭看了眼月竹,聲音雖輕,但帶著一絲警告的味道,“我知道你這段時日與貴妃有些交集,但記著,不要越界。”

月竹不語,隻沉默的與月蘭對視。

“我們總要給自己謀出路。”

這話讓月蘭眯眼,半晌之後輕笑一聲。

在這夜色裏頭,這聲輕笑有些刺耳,也讓人感覺到了幾分陰寒。

“你覺著,我都知曉的事情,主子會不知道?”月蘭的話分明輕柔至極,但偏偏讓月竹不寒而栗,“不過念著你與我一樣,是主子身邊的老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