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火索的引線被拉得特別長, 小小的火星子無聲無息,燃著細到不可察覺的火花。

火太微弱。薑臨晴又沒了那股壓迫感。

已經是六月底,三月之約延期了。

薑臨晴有了非常嫻熟的係領帶手法。

池翮坦然地, 將束縛脖子的這一個動作完全交給她。

係領帶的過程,也是以毒攻毒。

這一天, 辦公室裏說話最多的人,不是劉倩,而是朱怡暢。

她在訴苦。

朱怡暢經常在微博分享喜歡的影視,發幾句台詞,或者高清角色圖, 再附上幾句感想。

碰巧,有一部劇受到了大眾的批評。

朱怡暢是劇粉。

有人轉發了她的微博,而且,她的截圖裏很有爆點。

她成了眾矢之的。

有人在評論區對她冷嘲熱諷,也有人發不堪入目的私信。輿論的走向, 是不可逆的潮流。

朱怡暢哪裏受過這陣仗, 向同事們求助。

薑臨晴的雙掌並在一起,撐住自己的額頭, 揉了好幾下。

同事們在討論。

她的耳邊嗡嗡直響。

張藝嵐:“小薑。”

薑臨晴回過神來。

同事們的聲音停了停, 但張藝嵐叫的隻是薑臨晴。同事們又紛紛給朱怡暢支招。

薑臨晴站起來:“張姐。”

張藝嵐:“設計組那邊遇到了新的問題, 你過去開一下會吧。”

薑臨晴:“好的。”

這次是小會,隻有設計組和策展部的人。薑臨晴坐在這裏,聽一聽就行。改造部分由設計組說了算。

會議開了半個多小時, 散場。

薑臨晴回來時。

朱怡暢已經刪除了微博。但她氣不過, 把收到的評論截圖發到幾人的小群。

薑臨晴望一眼, 關掉了群聊界麵。

輿論不止在網上, 線下也激烈。

常在河邊走, 哪有不濕鞋。薑臨晴擔心她跟池翮東窗事發。

她得給他留一個好名聲。否則哪天她走了,他換了一個女朋友,又得被人編排故事。

她下班,不再坐池翮的車了。

她今天坐地鐵。非常巧合,在地鐵口見到了那一個吉他青年。

他隻是彈了一首《愛情買賣》,她卻覺得,這是某種意義的見證人。

吉他青年認得她,笑得十分燦爛:“要點歌嗎?”

薑臨晴點頭。

吉他青年:“還是上一首嗎?”

她笑:“嗯,是我們的定情曲。”

吉他青年:“祝你和你男朋友白頭偕老。早生貴子,早生貴子。”

這真是奢侈的兩個願望。

吉他青年似乎沒有懷疑,《愛情買賣》為什麽是白頭偕老的定情曲?

薑臨晴回到家,煮好了飯。

同事小群裏,朱怡暢還沒緩過來,她對“喜好”有了動搖。

薑臨晴:“輿論侵害的是基本認知。認知重塑是很痛苦的事,你不要陷進信息繭房。”

說完,她再加一句:“我從網上複製的。”

她呆坐了好一會。

池翮忙的時候,很晚才回來。

有時,薑臨晴自己先吃飯。有時,非得等他回來。比如今天,她一定要和他共進晚餐。

門鎖的“哢噠”聲響起。

她拍拍臉,向著那邊露出微笑。

池翮開門,拋了拋手裏的鑰匙:“開了一天的會。”

“累著了吧。”薑臨晴迎上前去。她覺得這時特別像白頭偕老的老夫老妻。

池翮:“光是營銷方案就花了一個小時,他們講半天講不到重點。”

她接過他的西裝外套:“你要不要把你之前穿的衣服拿出去啊?你老是添新衣服進來,沒地方放了。”她的公寓才丁點大,就算收拾得井井有條,也擺不下另一個新衣櫃了。

池翮親她一口:“我們搬去大房子?”

她反親他:“豈不是你變成大金主了?”

他一哂:“那不成,又違反池家的家規了。”

他時不時念叨池家的家規。他就是這樣講,從沒提過家中有幾人。

傳聞裏,他是一個私生子。

關於家規的話題,薑臨晴控製在無傷大雅的範圍:“你們家沒有規定不許玩黃色遊戲嗎?”

“這個嘛。”池翮摟過她,在她的腰間摩挲幾下,“人沒有豐富的理論知識,天賦異稟就是空談。”

“你就抱著你的黃色遊戲吧。”

他哼笑:“我有現實裏的,為什麽還要玩二維的?”

她的裙子被他摸得皺起幾道紋:“我們要定個規矩。一周兩次。”她伸出兩個手指頭。

“兩次?”池翮的笑意立即淡了,“你開玩笑吧。”

“總而言之。”她給他甩了兩百塊,“今晚就不。”

池翮用指間夾錢:“聽你的,就今晚。”但他偷了幾個吻。

池翮的衣服沒地方放了,薑臨晴不得不把自己的衣櫃清出來。

她打開衣櫃門,半個身子探進裏麵,手裏動作利索,抱了舊衣服出來。

她提起一件,往身上一比。她扯扯腰間:“我長胖了啊。”

“不胖,剛剛好。”池翮半靠在沙發,不向這邊望。

她走到他的麵前:“我以前穿這麽小的衣服。”

池翮抬眼。

這是一條純白的連衣裙,小得過了。

池翮:“你的是童裝吧?”

她笑笑:“以前啊,我瘦得比較快。”

母親生病,她跟著一起暴瘦,皮膚貼著骨頭,肉仿佛被抽走了,胸骨露出。如果穿上吊帶,和骷髏叉衣差不多吧。

據醫生的分析,那時她的心理狀況就有苗頭了。

她自己不注意,放任著,累積著。

薑臨晴拿了個紙箱子,把XS的衣服全部丟進去。她拉開窗簾,直直對著池翮笑。

他又在打遊戲。

她兩手抓住窗簾,一邊鬆,一邊緊:“你不是不玩遊戲了嗎?”

池翮:“你不讓我玩你,我隻能玩這個。”

薑臨晴:“不是開會開了一天嗎?早點休息。”

池翮:“謝謝大金主關心。”

薑臨晴晃了晃手。窗簾滑動,露出藥袋子的一角。

她有池翮,不需要藥了。

很久不見的池翮和宋騫,在一個酒會上巧遇。

西裝革履的相見,十分難得。

宋騫先笑了:“‘人靠衣裝’這話真沒錯,你穿成這樣,人模人樣啊。”

池翮:“你不是要見我嗎?我這邊很快能散場,你呢?”

宋騫:“差不多,談不久。”

池翮:“請我吃飯。”

宋騫:“我不請男人吃飯。”

池翮笑了:“那就約上我的女人吧。”

宋騫:“去自助餐。”他一個男人對著一對男女沒意思,他叫了他的女伴過來。

從遊艇會那天開始,尤月舞就是宋騫的女伴。她這時正在向蓓的工作室。

二人來這裏練歌。

尤月舞收了嗓子:“你的編曲特別強。”

向蓓得意一笑。原創詞曲都出自她的手。

尤月舞:“這是綜藝。”

向蓓也點了頭,她那股勁頭是真正的認真。

尤月舞不好意思再散漫下去,隻要向蓓喊上,她一定來工作室。

有趣的是,兩個女人都處於戒煙期。

徐重光不抽煙不喝酒,三好學生勸向蓓戒煙。

尤月舞戒煙,是為了保護嗓子。

兩人正在吃盒飯,分別咬著一隻筷子,跟咬煙一樣。

尤月舞翹著腿:“嗬,宋大少爺請飯。向蓓,我的盒飯歸你了。”

向蓓咬了兩下筷子,決定還是用辣醬來拌飯:“去吧。”

尤月舞叫了一輛網約車:“反正我也走了,你要不跟我一起走。荒山野嶺,打輛車要半個鍾。”

向蓓:“我一會兒再走。”

“行吧。”尤月舞扯起背包,“我出去了。”

向蓓:“你小心啊,尤大美人。”

白色的網約車從田間悠悠地向煙火地去。

迎麵有輛車駛過來。

尤月舞開窗,探了頭。

車上的人,是向蓓的初中同學徐重光。

尤月舞吹了一記輕佻的口哨。她的通訊錄多的是男人,卻沒有一人肯來這座荒野接她。

長發亂了,她一手按住鬢邊,看著徐重光的車子駛過。

兩旁是一片片田地,暗夜沒有光。車燈探著前路,餘下了寂靜深藍的夜。

哪哪都不見人影,反而像有飛禽野獸在覬覦。

尤月舞發了網約車行程:“宋大少爺,如果我慘死荒郊,你一定要為我報仇。”

宋騫:“童言無忌。”

薑臨晴和尤月舞,坐的兩輛車,一前一後,二人幾乎同時下車。

尤月舞穿了一件短款的露腰上衣,搭配緊身牛仔褲。她瀟灑地轉身。“砰”一下,關上車門。

她背起書包,嚼著口香糖。走幾步,吹了一個大泡泡。接著“噗”一下,泡泡破了。

薑臨晴沒有回頭,推門進去餐廳。

角落的沙發位坐了兩個男士。

同學聚會那一次,光是宋騫一個人就是全場焦點。今天再加上池翮。

這真是俊男們的寫意畫。

薑臨晴慢吞吞地走。

直到有人搭上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