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紅日悠然躍出。
走在清晨的青石路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覺得身子輕鬆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胎兒過大,才剛剛六個月,肚子已大的驚人,隻好不停在鍛煉,並在心裏暗暗祈禱,可千萬不要有什麽‘臍繞頸’之類的,這裏可是沒有什麽剖宮產。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我轉過身子看去,果然是巧慧和十三。
十三臉上難掩倦色,道:“讓巧慧特意去尋我來,有什麽重要的事?”正欲開口,卻發覺他眸底蘊著絲焦慮,躊躇一瞬,壓下心中想問的事,道:“出了什麽事情?”十三歎道:“三月份俄國使臣來時,我們雙方已大致談好條款,可在實地勘察邊界時卻發生了一些事,雙方達不成一致意見,我們又沒有成形的邊界地圖,無法在朝堂上做出決斷,最可氣的卻是我方派去的兩位大臣之間的意見也不統一,沒有了耳目,怎麽作下一步部署。”
這關係著國家領土,確實是一件大事,我隨口問道:“派的大臣是誰?”十三道:“是胡比圖與隆科多,隆科多以為‘西邊為貝勒博貝所屬烏梁海,與俄羅斯烏梁海接壤,其地綿延多長不甚清楚。若不親臨查看,亦不問博貝,實難與俄羅斯會議。’而胡比圖則以為‘該烏梁海乃新劃定之地,易於議定。而位於額爾古納河灣之地因原定界之人將額爾古納河誤議為東西流向,故歸俄羅斯所屬 。’要求重點勘察東部邊界,後因路程關係,決定先勘察西部邊界。”
二十一世紀的蒙古已不屬於中國,且那些地名自己又不清楚,聽了一遍,腦中並無概念。
我道:“隆科多不是被降職了嗎?”
十三臉上閃出一絲笑,道:“他熟悉俄羅斯事務,這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機會。”我笑著輕頜了下首,他又道:“找我來有何事?”
他既是忙於朝事,相信自己所問之事應是沒有眉目,遂嫣然笑著道:“隻是想找人來陪陪我、說說話,沒想到你這麽忙。”他疑惑地睨了我一眼,道:“果真如此。”我笑著點頭道:“當然如此。”十三笑著大聲道:“皇兄剛剛下朝,已經回去了,要找人說話,還是找皇兄吧,我可是失陪了,昨夜議了一夜,困得不行。”說完,徑自轉身往回走。
走了兩步,他又轉身回來,凝目注視著我道:“荷包的事還沒有眉目,宮裏的小太監很多,你描述的又不甚詳盡,我會一直查,有了消息,會給你說的,你不要過於擔心。”
說完,又是轉身就走,邊走邊道:“我這次真走了。”我‘嗯’一聲,他加快步子身影轉瞬消失。
世事無常,我還沒有再次向胤禛開口,弘時卻已抑鬱而終。
消息傳來,胤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但他麵上卻並不顯得憂傷,他愈是如此,我越是擔心,宮中規矩雖好了許多,但此事一出,宮裏眾人明裏雖是沒有大肆議論,暗裏卻流言四起,把當今皇上逼死親生兒子的事件、場景傳得神乎其神。直到連溫婉嫻淑的皇後也忍無可忍,杖斃了坤寧宮兩個嚼舌根的宮女,並吩咐下去,如再出現,不問緣由,直接亂棍打死。
如此一來,眾人談論內容由此事轉向那拉氏杖斃宮女一事,一天一天的過去,慢慢也就淡了下來。
自弘時過世,胤禛夜裏幾乎整宿整宿不歇息,甚至有幾日竟不分晝夜在養心殿批閱奏章。我心中難受,但又苦無他法,對他的照顧卻越發細微起來。
躺在**,盯著帳頂,身邊的他輕不可聞歎了口氣,我心中一痛,扳過他的身子,盯著他的雙眸道:“漢景帝用侵占祖廟的罪名,令酷吏郅都殺死了曾經是太子的劉榮,為得隻是為劉徹掃清繼位障礙。唐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門射殺親兄弟而登上了皇位。他們不是好皇帝嗎?他們沒有功在千秋嗎?他們沒有造福百姓嗎?他們依舊是人民心中的好君主,天下人看到得,不是小義是大義。三阿哥之死,或許你認為自己沒有及時救治而自責,可心病真的能治好嗎?他許是早就沒有了求生的願望,他許是為了自己曾做過的事而贖罪才如此的,你不必耿耿於懷,這樣說是有些不盡情理,可你的身子卻是關係著大清的基業,孰重孰輕,你應該分得清。”
他的眸中依然暗淡無神,臉孔依舊憂傷難抑。我抱起他的頭,摟於自己胸前,輕撫著他的背。他聲音嘶啞,道:“若曦,我這時的心情就如皇阿瑪臨去前交待我那一番話時的心情一般。”我心神俱震,沒有想到先前一個心結,此時竟變成了兩個。
捧起他的臉,向他的唇吻去,他卻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僵直、緊繃。我用舌頭撬開他的雙唇,在他的口中探求,過了許久,正當我要放棄時,他才擁起我,熱烈幾近粗暴,後慢慢轉為輕柔開始回吻我。
心中一鬆,我愁緒散去。
豔陽高照,白晃晃的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巧慧也被我打發了去,獨自一人歪靠在椅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院門被‘砰’地推開,我心中一愣,是誰這麽毛糙。
弘時福晉雙眼紅腫,咬牙恨聲道:“就是懷了龍種,也是一個卑賤的東西,居然如此大喇喇地目空一切,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德性。”
她聲音尖酸刻薄,幾步已衝到我跟前,我心中一陣難受,起身,道:“請節哀,我還沒來得及給皇上說,卻不想三阿哥已過世。”
她重重‘哼’了聲,看著我,一臉嫌惡仍舊恨聲道:“爺留給我的信中說你心腸極好,不會記仇,他去後,如若我有了難處,額娘說不上話時,讓我找你。我不隻是瞎了眼,還竟傻得相信了。……,這麽多天,你居然說沒有機會,你究竟是沒機會說,還是根本就不想說,難道是為了你腹中的那塊肉嗎?”
我的嘴張了幾張,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遂閉上嘴,任她隨意說、隨意講。
見我默不作聲,她臉上逸出絲怪異的笑,盯著我,道:“曾聽爺說了件事,覺得皇阿瑪應該很有興趣,我一直沒有機會說於外人聽,現在說出來也讓曉文姑娘參詳參詳。四年時,聽聞宮中禦前奉茶的宮女無故失蹤,隻是不知為何,她卻在八皇叔的別苑裏藏匿了一個月,聽聞,八皇叔和十四皇叔還曾夜遊別苑,十四皇叔更是夜宿於此。”
我心中微怒,冷笑道:“那個宮女為何會無故失蹤,皇上早已知道是誰人所為。”
她微抬頭,輕笑起來,笑過之後,道:“這宮女真是不簡單,還曾為皇阿瑪擋了一刀,眾人均以為是八皇叔授意、九皇叔派人所為,其實不然,皇上雖然知道,可兩們皇叔依然被賜自盡,據我所知,皇阿瑪這是一怒為紅顏。”
盯著她,默默想著她的話,她知道的太過清楚,心念一轉,頭轟地一下,後退兩步,顫著音問:“是三阿哥所為,而且對象竟是皇上。”她麵上有些瘋狂,還有絲扭曲,大笑著道:“不錯,是我們。可那是他應得的,爺是長子,但他明裏暗裏都偏著老四,我們當然不服。”
心中的憐憫一下全部消失,我冷聲道:“他們不是被賜自盡,那藥是我帶過去的,是他們尋求解脫,與皇上無任何關係,也談不上一怒為紅顏。至於其他的,皇上立誰為太子,那是皇上的考慮、決定,誰不服都沒用。”
她麵上已有些猙獰,慢慢向我走來,我心中暗驚,向後退了幾步,猛地想起房中沒有人,遂慢慢轉過身子,向院門退去。她仍是一步一步緊隨著,猛地自袖中抽了一一把刀,快速地向我腹部刺來。
兩人距離太近,我已躲閃不及,下意識的用雙手護住腹部,厲聲叫著:“不要。”整個身子直直的向後倒去,腦中隻閃著那個名字‘蘭葸’。
‘啪’,刀落地的聲音。
‘啊’,弘時福晉的尖叫聲。
“十三弟,把她帶下去。”是他的聲音。
身子軟軟的落入一個人的臂膀中,我身子輕顫、雙唇抖動,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仰望著他的臉,淚一下全湧了出來。
他抱起我,但我卻依然回不了神,隻是任由他抱進了房中。
太醫開了定神壓驚的藥,待巧慧熬好後我卻不敢吃,曾記得現代的孕婦是不能亂用藥的。胤禛對我的固執是無可奈何,隻好吩咐下來,不得讓我出院子。
心中很擔心這件事的處理結果,不知胤禛會如何處置弘時的福晉,可待在院子裏卻聽不到任何消息,有心問問身邊的人,可總是我話還未說完,她們就躬身行禮而去,如此一來,我隻好靜下心休養身體。
這天,我躺在**翻著書,巧慧坐在床邊縫著衣衫,瞅了她一眼,無奈笑著道:“如果生出來的不是阿哥,是格格,你做這些衣衫有何用?”
巧慧縫完最後一針,把線剪去,然後拿起來,看了會兒,笑著回道:“瞧你肚子隆起的形狀,還有走路的姿態,肯定是個阿哥,我不會看錯。”我搖頭一笑,不再開口。
“……,正在歇息,……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院外若有若無的傳來嘈雜的爭執聲。
默聽了會兒,放下手中的書,就欲下床。巧慧忙把手中衣衫放下,把我摁在**,起身過去關上房門,道:“高公公吩咐,如果再出什麽事,身邊侍候的宮婦太監們都陪著小阿哥,小阿哥沒了,院裏的人全得跟著去。我年齡大了,少活幾日也不打緊,可菊香她們正值妙齡,你也得為她們想想。”輕歎口氣,靠在軟墊上。
“狗奴才,本宮來瞧瞧曉文,你們也敢來推三阻四。”我心中一驚,院外是齊妃的聲音。忙起身下床,巧慧欲再開口,我麵色一冷,她咽下要說的話,隨著我一起出了房門。
拉開院門,以小順子為首的十餘個小太監黑鴉鴉的跪了一地,前麵被擋的則是滿麵憤懣的齊妃。聽到開門聲,小順子扭頭看過來,齊妃抬起頭也看過來。小順子微張著嘴,滿眸驚恐。齊妃眼神複雜,似喜似怒,又夾雜著一絲恨。
我剛跨出院門,身後的巧慧擔憂地輕聲道:“小姐。”前方跪著的小順子已猛地站起來,疾步來到跟前,道:“高公公交待奴才,除非有皇上口諭,否則,任何人不得進入院子。”
看了眼齊妃極力想抑住卻又壓不住的隱怒,有心不出去,但這件事也應有個了結,也得讓齊妃知道弘時究竟幹了些什麽,但心中又清楚齊妃是很情緒化的女人,盛怒之下,會發生什麽事,還真的無法預料,因此還是跟個人較為妥當。
我苦苦的笑了下,對小順子道:“不會出什麽事,你隨著來吧。”小順子和門口躬立的侍衛交換了一下眼神,便隨在身後。
三人踅進通往慈寧花園的胡同中,一陣過堂風吹過,清清涼涼,很是舒服。她臉上憤怒、悲傷盡去,隻餘淒容,停步,和我麵對麵站著,盯著我的眸子道:“青諾的性子是烈了些,可她也是傷心過度,若她再出什麽事,那時兒府上可就隻有一個孤兒了。”原來弘時福晉名叫青諾,很柔美的名字,可性格卻是這麽剛烈。
暗暗歎口氣,正欲開口說話,她眼神迷離,目光盯著宮牆上方,輕聲道:“當年,弘暉夭折,皇上悲傷異常,恰好時兒四個月大,皇上幾乎每天都會來抱抱時兒,他一母同胞的昀兒都沒有這福分,當年的日子……。”
我心中一震,當時弘時、弘昀都是她所生,可見當時胤禛對她也是極上心的。我微垂下首,心酸地笑笑,她忽地冷哼一聲。
我心生一愣,抬起頭,卻見她已隱去滿麵淒涼,麵帶微怒道:“都是皇子,卻是兩種待遇,弘曆事事都好,時兒卻做什麽事都是錯的,不討皇上喜歡。為什麽,是因為十三弟的特別關照,還是曉文姑娘的枕邊風。”
枕邊風,我還能理解她的意思,可十三的特別關照,還真不知她從何說起,見我麵帶迷茫之色,她冷冷一笑,道:“誰不知道承歡是十三弟的心尖尖,可格格打小就和弘曆親近,如果不是十三弟有交待,小孩子家怎會懂得這些,至於姑娘,你來自十三弟府中,可進宮後,依然敢是和弘曆走的甚近。”心中霍然明白,自己無意識做的這些,落在她們眼中,全成了刻意為之。
輕輕搖頭,轉過身子揮手欲摒退小順子,他麵帶難色,站在原地猶豫著。齊妃冷笑著嘲諷道:“狗奴才,還不退下,我不會吃了曉文姑娘。”
小順子頭猛地垂了下去,可依然躬身站在原地。我暗歎口氣,對小順子道:“下去。”小順子疾走走開了些,停步,朝這邊看著。
心中暗忖,這距離,他應該不會聽到什麽,見我如此,她又欲開口,我忙截住,道:“你可知道,去年皇上的禦輦在回園子的途中遭遇刺客,主使人是三阿哥。”
霎時,她麵白如紙,身子輕輕抖起來,不可置信地顫著音道:“不可能,時兒性情暴躁,這我知道,但他不會這麽做,那是他的阿瑪,他不會的……。”她臉上最後那抹鎮靜也消失,整個人萎靡失神,道:“皇上查出來了?”她的反應不像假裝,應是確實不知道此事。
我聲音平平地道:“這些事休要再提,你應知會青諾,以後不要說這些足以滅九族的話了。”她還未回過神,喃喃輕語:“我還有什麽臉麵來求人,他們是死有餘辜。”
往昔她雖是言語刻薄,可畢竟也沒有做過大惡的事,心中一軟,脫口就道:“青諾不會出事,皇上不顧她,也會顧及孩子的。”她一愣,看我一瞬,苦笑著道:“你能不計前嫌幫青諾,姐姐謝謝你。雖然時兒已去,但這倆孩子罪孽太深,從此之後,我便是青燈伴古佛,也難以洗清。”說完,轉身步履蹣跚往回走去。
心中難受,默立一瞬,重重歎口氣,舉步往回走去。卻見高無庸領著兩人疾速迎麵而來,走到跟前左右望了兩眼,帶著疑問看向小順子,小順子脖子一縮,看我一眼,不敢開口說話。心中明白高無庸為何會來此地,心中感動,瞅了小順子一眼,許是被兩人無聲掃了兩眼,小順子麵帶驚惶,輕聲對高無庸道:“姑姑要出院子,奴才們不敢阻擋,才去稟報的公公。”
高無庸輕頜了下首,但仍怒瞪小順子一眼,我邊走邊道:“此事與他無關,不要責罰他。”高無庸應聲‘不敢’。
站得時間過長,人有些乏,走得也就越來越慢,高無庸擔憂地問:“姑娘的身子可有不妥之處?奴才帶了禦醫來,回去順帶著讓他把把脈吧?”剛才沒瞧仔細,原來他竟帶了禦醫,許是擔心齊妃也像青諾一樣,我笑對他道:“我並沒有不妥,皇上現在還在忙?”高無庸道:“皇上和怡親王兩人在養心殿議事。”
步子一頓,問道:“皇上如何處理三阿哥的福晉?”
他麵色一緊,麵帶為難之色,我揮手摒退身後的一幹人,待眾人走遠,我又問道:“我隻問你,她目前有沒有性命之憂?”
他回道:“目前皇上隻忙著恰爾圖的事,其他的事都還沒有騰出手來處理。”
既是如此,這會兒他正議著事,也不急著找他,遂道:“我還想再走一走,你回去吧。”
他身子一矮,道:“姑娘,這……。”
我重複道:“回去。”
他這才停下步子,但走了會兒,依然聽到有腳步聲遙遙跟著,心中很是無奈,卻也沒有任何辦法,隻好由著他。
漫無目的信步踱著,邊走邊瞧著兩側的繁花爭豔、萬紫千紅。微風拂麵,鼻端彌漫著淡淡的梔子花香,一掃心中的積鬱,尋著花香一路前去,在宮牆一角,一叢叢的梔子花,潔白、低矮卻花朵眾多,就那麽隨意地綻放著。心中猶豫一瞬,還是忍不住采下了一朵插於鬢邊,又輕輕吸進幾口淺香,這才轉身離去。
一個孤寂的背影在前方緩步走著,我隨意掠了眼,忽覺有些似曾相識。細細思索會兒,心中一愣,他怎會在宮裏。轉身向高無庸擺擺手,他一臉為難,許是見我臉色不悅,才轉身離去。
“張毓之。”我疑惑的輕輕叫了聲,心中還有一絲不確定,這個一身侍衛服飾的年青人會是他嗎?那人身形一頓,停下了腳步,靜默了一瞬,隨即快速地轉回了身子。
他眉宇之間的落寞隱去,麵色歡愉,眼睛瞪得老大,瞧著那模樣,仿佛我是天外來客一般。我笑著道:“不認得老朋友了。”他的目光停在我的鬢邊,眸中一黯,道:“原來是曉文姑娘,……。”
他話未說完,目光就定在我的腹部,一瞬間麵色竟如死灰。我心中微微一顫,回想起那日的事,原來不經意間竟又惹了一身感情債。無奈地輕笑了下,有些後悔叫了他,但此時已不可能掉頭走人,隻好訕笑道:“你怎麽穿著侍衛的服裝,不過,這衣服應該是侍衛首領的,……。”
未等我說完,他已截口問道:“是他的孩子。”
心中疑惑,他口中為何稱胤禛為‘他’,我道:“你進宮多久了?”
見我不答反問,他一愣,即而苦苦一笑,道:“三個月。”
心中霍然明白,他進宮時,我們已回了園子,而這些日子,胤禛隻是穿梭於養心殿與我們的住處之間,他自是沒有機會見到。
兩人靜默前行了會兒,他似是沉浸於自己的思慮中,默著不言語,可我卻是不知從何說起,也是無法開口。途中遇到兩個小太監,麵容極熟悉,好像是在養心殿侍候的,見到我,兩人迅速躬身退到路邊,低眉順眼地立在了那裏讓開了路。
張毓之見狀,步子竟有些不穩,澀澀地道:“原來宮中一直傳的宮女曉文,竟真的是你。那他是當今的皇上,而那個氣質非凡的年青人是四阿哥。我早該明白的,哪有一個宮女能隨心所欲的想出宮就出宮。”
我心中一覺,他繼續啞嗓道:“我懇求舅舅進宮謀了這麽個差事……,卻不想……。我說怎麽見不到你,原來你是住在園子裏的。”
心中的後悔又增一分,撇過頭卻恰好迎上刺目的日光,人竟有些暈眩,身子不由自主一個趔趄,急忙穩住身形,收回目光,卻見他欲扶我的雙手擱在半空,想是準備扶我,可想想又不妥。我心中煩悶,不想再待在這麽一個怪異的氛圍裏,便道:“我身子有些不適,這就回了。”
他輕頜了下首,我轉身舉步剛行幾步,他又道:“既是如此看重你,為什麽不給你個名分,也堵住宮中的悠悠眾口。”步子一滯,但不想再說什麽,覺得這事對他無話可說,他隻是出宮偶然認識的一個朋友,僅此而已。於是,回身對他微微一笑,複又轉身往養心殿方向行去。背後他的聲音若有若無傳了過來:“原來你根本不在意這些……。”
輕輕地籲出口氣,決定待青諾的事情了結後就要求回園子裏住,在宮中的這些日子,一事緊挨著另一件事而來,讓人目不接暇、也讓人來不及接受,感覺這幾日神經繃得過緊,腦袋都有些脹脹得。
頭疼欲裂,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陽穴,又搓了搓臉孔,甩了甩腦袋,待這一係列事情做完,才發現胤禛眉眼打彎,麵還淺笑,而他身旁的十三則是繃住臉,抑住笑,極力掩飾滿眸笑意。
白了他們一眼,道:“想笑就笑吧,憋著多難受。”十三已‘哧’地輕笑出聲,胤禛也笑了起來,邊笑邊對著十三道:“聽高無庸說,她要自己閑逛,本有些不放心,又擔心別人說不動她,這才過來,不想,她還真是愜意的很,看來竟是我們打擾了她。”十三笑看著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回吧。”
他們一唱一合,配合的還真是天衣無縫,我忙快走兩步,道:“既然來了,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一個人也沒有意思,還是一起吧。”胤禛臉一沉,道:“不要走這麽快。”
我點點頭,目光仍在十三身上,十三狐疑的默看我一眼,麵色一轉,笑著道:“承歡被某人教得是女兒家的手藝一樣不會,前些日子才找了個師傅督促她,趁這空當,我還是瞧瞧去。”我等一會兒還想讓他幫忙說話,這會怎會輕易放走他,遂笑著開口道:“那有什麽打緊,以前的我也不是什麽都不會嗎?可現在,不都會了嗎?”聞言,他居然轉身而去,邊走邊道:“我還是先走了,免的被人利用。”
忿忿收回目光,卻見胤禛雙眸含笑盯著我,像看穿了我心中想的一切,心中有些狼狽,現在的自己是越發的簡單,左右望望,躲開他的目光,盯著宮牆上方的碧空,囁嚅低語:“肚子有些鋨。”他對高無庸淡聲吩咐道:“拿些吃的過來,挑些可口又營養的。”高無庸輕聲應下疾步離去。
他道:“可以說了吧。”我瞥他一眼,見他臉上仍掛著笑容,深吸口氣,賠笑道:“青諾本也是傷心過度,況且並沒有傷到我。這件事本來也是我的錯,當日就不該答應管這些事,……。”他截住我的話,沉聲道:“我本不該開口再說,可這件事畢竟因我而起,因此,我並不希望青諾出任何事情,否則我會心神不安、寢不安枕的。”
我微張著嘴,愣怔的望著他,他說的和我心中想說的竟然不差一毫。許是見我的樣子比較好笑,他臉上的笑意擴大,緊接搖了搖頭道:“我已替你說完了,你可還有要補充的?”木然地搖搖頭,覺得自己不知道往下應該如何說、如何做。他搖頭輕笑,擁著我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我整個人清醒了一些,分析了一下他所說的話,好像並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對這件事並沒有表態,我步子一滯,道:“那你會如何處理?”
他環著我肩膀的手一緊,沉聲道:“革去皇籍,仍拘於十二府中,隻是她行事偏激,這孩子可是不能再讓她帶了。”我暗歎了口氣,她以後雖與跟這皇宮無關,但仍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畢竟她曾是一個皇子福晉。但不讓她見自己的親生孩子……。我剛想開口,他已道:“隻是不想讓她再誤一人。”
知道再無轉圜的餘地,想了一想,依青諾的性子,真的不敢保證她會把孩子教成什麽模樣。遂輕輕呼出一口氣,低頭望望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孩子,你瞧見了嗎?你不會埋怨額娘一開始就奪了你作為皇子皇孫的權利吧。”他似是明白了我的心事,低下身子把臉貼在我的肚子上,我有些許開心,此時的他就如一個平常的父親一般。過了一會兒,他起身左右望了一圈,見四周並無一人,便道:“這孩子愛動,長大了定不是隨我的性子。”
驕傲地撫著肚子,道:“那是自然,蘭葸一定會隨我。”他側著頭,疑惑地瞅我一眼,輕輕地道:“熟悉的名字,蘭葸,蘭葸……。”過了一會兒,猛然醒悟道:“這個就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唔,確實是很重要的人,隻是這個名字太柔美了一些,我早已想好,這孩子生下來就叫弘瀚。”他的確是希望這一胎是阿哥,但這也不是說說、想想就能改變的事,斜睨他一眼,有些無語。
坐在桌邊,看著巧慧利落地收拾著包裹,這些日子懸著的心徹底地放了下來,終於要回園子了。有些無聊,和巧慧說了幾句話,可她隻是敷衍回兩句,便不在理我,心知她怕落下東西,遂不再開口打擾她。
手輕柔的撫在肚子上,輕聲哼著現代的兒歌。唱了一會兒,肚子裏的小家夥還真的安靜下來了,不知道是真聽見了,還是睡著了。
巧慧回頭看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偏又生出這麽許多花樣,那隻是個胎兒,能聽得懂嗎?不知在哪尋得古怪曲子。”向上翻了一下眼睛,道:“你又不懂,這可是專家研究的育兒歌,到你嘴裏,怎就變成了古怪的曲子。”聽後,巧慧走過來,小心地扶我起來,道:“是,奴婢不懂,可奴婢知道你再這麽打岔,真的會遺漏什麽物件的,園子雖是離宮裏不太遠,可來回跑來跑去,也是挺不方便的。”被她小心翼翼地扶到院中,坐在椅子上,她才回了屋。我枯坐一會兒,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盛夏,日頭雖還未升到正中,卻依然悶熱異常。尋了個背陰的涼亭坐下來,仍是輕聲哼著兒歌,做著自認為極有用的胎教。
“原來是曉文姑娘,剛還猜想是誰會在這裏唱曲呢。”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正在自娛自樂,嘴裏、手上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我一愣,有些不解,後宮還有誰會主動過來打招呼。我起身一看,卻原來是熹妃,她身後跟著的則是弘曆和傅雅。我笑著微微頜首,作了請的姿勢,待幾人坐定,才道:“奴婢們正收拾著東西,我這才尋了這個地方歇息一會兒。”
熹妃臉上一直掛著恬靜的笑容,聽我說完,她道:“聽皇後說起了,你們今兒回園子,本想單獨找你,可想想又是不妥,今日既是見了,我就提前給這孩子了。”看她自袖中摸出玉質長命鎖塞入了我的手中,我笑著接過,細細地看了一陣,見此玉質地細膩,光澤滋潤,質堅而又富於韌性,知這是玉中極品。我遞回去,笑道:“這太貴重了。” 熹妃推開我的手,淺笑著道:“這是當年聖祖爺在牡丹台送給弘曆的,因有兩塊,一塊弘曆帶著,另一塊一直閑放著,弘曆這孩子兄弟甚少,希望姑娘這一胎能給他添個弟郎。”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不接就顯得矯情了,道了聲謝,收了起來。傅雅自見到我起,就一直吟吟笑著,當日弘曆的那聲額娘,她應是已經明白了我的身份。心中突地想起弘曆所說的退婚,雖說那作不得真,可……。
狀似無意的瞅他一眼,隻見他目光空洞,微抬著下巴向樹上望去,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茂密的、濃綠的葉子反射著太陽的白光,一閃一閃的,煞是晃眼,但他竟目光不眨。
我心中的不安又增了一分,掠了傅雅和熹妃一眼,前者仍是文雅淑靜的端坐著,麵上仍是微微笑著,而後者麵上雖笑,眸底卻隱蘊著一絲擔憂。
我輕笑著道:“和傅姑娘還真是有緣,想不到,我們還有在宮中相見的一天。”傅雅抿起嘴角淡淡的笑著,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道:“娘娘……、姑娘……。”許是聽到剛才熹妃叫我曉文姑娘,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稱呼我,左右看了弘曆和熹妃一眼,麵色一赧,麵孔微紅。
我了然一笑,道:“叫我姑姑吧。”我在這裏的年齡也確實可以做她的姑姑,況且論起弘曆的輩分,也隻能這麽叫。
弘曆瞅了我一眼,複又默不作聲地望向別處,傅雅嫣然一笑道:“姑姑,我又去過菊舍幾次,可一次也沒有見到你。心中還一直念叨,不知你忙些什麽。”她盯著我有肚子又續道:“卻不想你是有了身孕。”聞言,熹妃一愣,不解的問道:“你們先前已經見過麵了?”
我和傅雅兩人大略說出了那日的情形,熹妃聽後默了半晌,後道:“這天越來越熱了。”忽聽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心中微愣,看她微笑著盯著我,我笑對弘曆道:“還真是,四阿哥,你和傅姑娘一起去取些冰鎮酸梅湯來。”弘曆愣了一瞬,淡淡看了眼熹妃,又瞅瞅我,隨即麵色轉為平和,口中逸出一陣清朗的笑聲,笑過之後道:“也是,不能渴了我的弟弟。”
不知是我過於敏感,還是真如自己所想,總之,從他的笑中我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東西,微抬頭,蹙眉看著他,他的目光和我一觸即離,在那目光中,我分明看到了一絲挫傷,心中霍然明白,弘曆心中的女子或許是……。心中一緊,覺得脊背忽地竄起一股涼意,頃刻之間,蔓延到全身。
待兩人走遠,我仍是默默呆坐著,熹妃苦笑著道:“姑娘可明白了我的擔心?”我張翕了下雙蜃,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被自已的想法駭住了。同時,在心中不斷地埋怨自己,一心自認為他還隻是個孩子,可卻曾忘了他多次強調自己已成年,當時並未深想,早知如此,早該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才是,可現在已然成了如今的局麵,隻能想出解決之法。
麵對熹妃,忽地有些不自在,囁嚅了一瞬,道:“弘曆是個明白的孩子,他會接受傅雅的。”
她輕歎口氣,道:“希望他能早日收心,否則早晚有一天,……。”
心中莫名一慌,截住她的話,道:“不會有這麽一天,弘曆和傅雅也肯定是美滿的一對。”
她麵上不安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許釋然,她歎道:“這我就放心了,弘曆還是聽你的話的。”
心頭有些泛酸,心中極是明白想得到一份感情而又偏偏得不到的痛苦,如敏敏、如明慧、如姐姐……。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心疼的孩子之一,也遭遇了這種苦楚,而始作俑者竟是我。熹妃許是知道此刻的我需要時間調整心緒,她靜靜地望著對麵的花叢,不發一言。
弘曆提一食盒疾步而來,傅雅落於後麵努力想跟上,怎奈弘曆速度太快,她終是趕不上。
待兩人落坐,弘曆為眾人各倒一碗,四人之中三人各有心事,因此大家隻是默默地喝著,默著不言語。傅雅許是也覺察到了氣氛的怪異,悄悄抬頭掃了眾人一眼,又快速垂下眉眼。
此刻在這裏,如坐針氈,未喝幾口,便起身道:“東西收拾的大概差不多了,我這就回了。” 熹妃驚愣了下,瞬間又恢複慈善的笑容,盯著我道:“也是,這時間也差不多了。”不敢直視熹妃、弘曆,隻對傅雅微微笑了下,頜首示意後緩步而出。
身後的弘曆道:“兒子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我也去了。”我步子一滯,心中暗暗抽了口氣,傅雅也是個晶瑩剔透的女子,必會從中看出一些端倪,雖不會往我身上想,也會猜測出弘曆對她並沒有好感。我心中正在緊急思量,已聽熹妃輕笑一聲,道:“雅兒也來了一天了,正好你順路送她出宮吧。”
我籲出一口氣,緩步向前走去。
遙遙地看見一群宮女在采花,我心中一動,心頭湧出絲絲暖意,一時之間竟有些忘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每到不同的季節都采不同的花,用以製做幹花,來做不同的用途。
“宮女就是宮女,出身決定了她們即使飛上了枝頭,也變不成鳳凰的。”身後傳來鄂答應的嘲弄聲。
我有些無奈,以前是齊妃,現在是她,許是鄂齊的原因,這個鄂答應竟如此目空一切。心中實在不想應付這種場麵,輕歎了口氣,並沒有轉身,仍自顧往前走去。
‘哧’,一聲譏笑從背後傳來,她又道:“果真是小家子氣。”我停下腳步,轉過身子,臉帶盈盈笑意,靜默地望著對麵的一群女人。
以鄂答應為首的眾秀女婀娜娉婷,如春風擺柳。見我笑顏如花,鄂答應一臉嘲弄僵在臉上,許是沒有料到我會依然是滿麵春風。久久地看著她不發一言,她麵色看似鎮靜,但眸中神色則是越發不安,但依舊強撐著回望著我。
我輕搖了搖頭,笑著道:“其實即使在枝頭上,也並不一定都是鳳凰,麻雀、烏鴉不都是站在枝頭上喳喳叫嗎?”
她的臉瞬間通紅,想發怒卻又不知向誰發,隻得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把臉撇向一旁。她身邊的兩人帶著一絲嘲諷掠了她一眼,有些幸災樂禍,而三人身後的另一女子,卻是嘴角抿著絲恬淡的笑,對我微微點了一下頭。
對她還以微笑,欲轉身往回走,鄂答應身側的一女子盯著我撫著肚子上的手,道:“琳盈,你瞧她手上的戒指,是不是你說的模樣。”我心中微愣,朝手上看了下,明白了她話中含意,這戒指是我親自設計,並且隻有兩枚,她既是知道,那定是那晚從胤禛那兒看到的。
她走過來兩步,雙眸緊盯著我的手,眸中先是疑惑、然後是憬悟、最後是挫敗,……。
剛才說的女子撇撇嘴,嘲笑道:“琳盈,皇上整晚都在把玩的戒指,原來是一對,這位姑娘帶的,肯定是另外一枚。這就是說,皇上雖在你身邊,心裏想的卻是她。”
聞言,鄂答應身子微微地抖了下,然後狠狠地咬了下牙,似是要把所有的憤怒都咽下。然後,擠出一絲笑,邊向我走來邊笑道:“姑娘,是琳盈不懂事,不僅上次衝撞了你,這次還使你誤會……。”
我心中正在暗暗好笑,她的臉孔竟然可以轉得如此之快,忽然見到已走到麵前的她麵上突地斂了笑,冷笑著盯著我,我心中一凜,欲往後退。可她卻抬起手往我臉一撫,蹭著我的身子走了過去。麵上一痛,但此時已顧不上這些,兩手急忙地向後伸去,撐住自己往下倒的身子。‘嗵’地一下坐在地上,霎時,我的腦中是一片空白。
心‘咚咚’猛跳,驚愣許久,猛地憬悟過來,一手扶著腰、一手撐著地站了起來。嚐試著走了兩步,覺得並沒有什麽不妥,心中一鬆,虧得自己堅持鍛煉,又是雙手先著地,緩了身體的衝力。
心中微怒,轉過身子,嘴角噙著絲冷笑,雙眸冷冷地向她掃了過去。她眼中隱著一絲驚慌,人卻依舊強撐。兩人無言僵持了一會,她許是被我看的有些發毛,上前兩步欲扶我。我袖子一摔,冷聲道:“鄂答應似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這是哪裏,甚至還忘了皇上的口諭。”被我一連串的說了一通,她臉色慢慢變得煞白。
“四阿哥吉祥。”她身後的三名答應齊聲請安聲傳來,我目光越過她,見弘曆大踏步走來,傅雅仍舊落於後麵。
弘曆看看我身上沾著的土,微怒道:“發生了什麽事,道路如此平坦,怎會無緣無故摔倒,還是被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擋了道。”說完最後一句,他已站在了我的麵前,猶若根本沒有看到鄂答應。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未回頭,吩咐傅雅道:“傅姑娘,小心扶著額娘。”
傅雅甜甜應了聲,走過來,扶著我,我朝她微微一笑,她卻麵色一變,抽過帕子,在我臉上輕柔地拭了拭,我臉上隱隱疼了起來,定是被她的指甲劃破滲出了血。對麵鄂答應已是麵色蒼白,身子輕顫。覺得已沒有再糾纏下去的必要,她們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我對胤禛意味著什麽。她們或許認為我是沒有任何背景,隻是一時受寵而受孕的普通宮女。但方才弘曆的一聲額娘,應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警告了她們。
想到此處,決定不再追究此事,撫住手臂上傅雅的手,對弘曆淺淺一笑,道:“我們走吧,該是起程回園子的時候了。”他瞅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沉聲道:“希望這次不會有事,否則不管是誰,都要付出代價。”
鄂答應麵色更是無一絲血色,不知是由於氣憤,還是因為驚悸,身子已不是輕顫,而是微微抖著,雙手緊緊的絞著巾帕,手指因太用力而顯得有些泛白。我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這是何苦呢?折騰了半天,結果卻是她自己搬了石頭再砸了自己的腳。
弘曆又道:“還能不能走,……穩妥起見,還是你們在這等著,我吩咐太監抬頂轎子過來。”說完,大踏步而去。其實,自己的內心還是很擔心會出什麽事,遂靜靜地站在原地。我側頭望了望傅雅,卻發現她麵色微紅,怔怔地盯著弘曆的背影。我心中暗喜,本想揶揄她兩句,臉上卻一痛,輕輕地撫撫臉孔,繃住笑容。
弘曆身形已遠去,她仍是呆呆看著,心頭忽地湧出絲絲擔心,擔心她的一番心意會付諸東流,道:“會不會耽誤了你出宮的時間?”她回過神,微垂首輕笑著道:“不會,再說……。”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我心中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的擔心更勝先前,斜睨了她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剛抬頭的她和我目光一觸,她麵色一赤,複又低下了頭。
我們一直喁喁私語,並沒有在意鄂答應一行人。
“曉文姑娘,我們這就走了。”我抬起頭,鄂答應三人已越過我,最後那淺淺笑著姑娘躬立在身邊。我笑著頜了下首,算作回應。
她咬唇默一瞬,忽然輕聲說了句:“謝謝姑娘。”
不解她為何如此,正欲開口相詢,她已微微笑著向前走去。凝神細想,這是第二次見到她,第一次她們和齊妃在一起,我們之間並沒有交談,與她又沒有什麽瓜葛,那句‘謝謝’究竟是為什麽。想了會,覺得自己是庸人自擾。
輕歎一聲,還未及開口,身側的傅雅已幽幽開口道:“宮中的殿宇和環境美的讓人陶醉,可宮中之人卻太可怕。”我苦笑接口道:“可真的愛上了宮中之人,你能做到理智的及時抽身嗎?你不能也不可以,因為你的命運你自己已無法掌控,你的愛情也不再是一個人的了,它關係著太多的人,而這些人又恰恰是你最關心、在乎的。”傅雅微張著嘴,一時竟有些愣了。她是聰慧的女子,應該明白我話中的含義,大概隻是一時難以接受,因而才會有這一臉迷蒙的模樣。
靜默了一瞬,她道:“你看出來了。”笑看她一眼,正欲開口,一陣輕微匆促的腳步聲傳來,移目看過去,弘曆帶著兩個小太監抬了頂轎子疾步而來。
傅雅微垂首盯著地麵,心中有些許後悔,不該說剛才的那番話,她本來心懷憧憬,因自己一席話而破滅,拍拍她的手,輕聲道:“剛才的話你不要太在意,人隨著心,不用活得太累。”看著漸近的弘曆,我大聲道:“你送傅雅出宮吧,我這就回去了。”
弘曆眉頭微皺,掠傅雅一眼,扯出絲笑道:“傅姑娘也不會急於這一時,還是把你送回去比較安心。”
傅雅羞澀的笑著道:“聽四阿哥,還是把你送回去。”
心中清楚她並不想這麽早出宮,況且熹妃的本意也是讓弘曆和她多待一會,雖心中知道,但自己內心卻是另有思慮。萬一……,這個萬一如果是真的,傅雅如果知道了,她會怎麽想?會發生什麽事?誰也無法預料。
不能再添無謂的事端,我堅持道:“才叫過額娘,便不聽話了。”這句話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口吻。弘曆一愣,凝眸定定地看著我,瞬息工夫眸中閃過震驚、傷痛……幾種眼神,最後,微抬頭仰天一笑,道:“兒臣謹遵額娘訓示。”說完,竟背負著雙手傲然離去。傅雅一呆,我擠出絲笑,道:“還不跟去。”她麵上一紅,道:“傅雅謝謝姑姑。”
坐上轎子,腦中仍閃著弘曆剛才的眼神。心底煩悶不已,前有張毓之,後又出了這事,前者還好說,但弘曆……。心頭酸澀,我無法阻攔、也無法摒棄。弘曆畢竟在情竇初開的年齡,感情之事隻有想通、看透,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勸慰的,隻是,但願我做的決定是正確的。